《一击穿心》澹岚

5、第五章

　　“你想干什么。”
　　俞穿瞥了一眼胥迎泽，游戏也不打了，平板被放在一边，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中挖出来点什么。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胥迎泽，你最好说明白你想干什么。”
　　胥迎泽歪了歪头表示疑惑，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似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不需要第二志愿。”
　　胥迎泽是草根战队出身，本身没什么名气，一直以来都靠俞穿拉他一把，因此他也很感谢俞穿，一直顺着他的意思。
　　但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他们不再需要第二志愿。但俞穿显然和他的想法不同，俞穿在这方面更加保守。他拉了拉胥迎泽，以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Endless签约只签一年，合约存续期间打得不好就随时会被换下去，你确定不要第二志愿？”
　　胥迎泽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似乎是唤起了他什么不太好的回忆，一时间竟然犹豫了。
　　俞穿嘴上说着Endless是首选，但他也会想岑锋对他入队是什么样的态度，从而有些望而却步。在这时，如果一个第二志愿能够满足他的要求，他大概就会将这二者放在同一水平线去考虑。
　　“如果你们还没有决定好，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蒋秋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个人名片，递给坐在外侧的胥迎泽，“Endless欢迎你们。”他本人并不太欢迎。
　　胥迎泽接过他的名片放进衣袋，俞穿没再说话，眼睛却突然望向侧边的过道。在那边，身高腿长的男人带着一身的刺走了过来，身上裹的东西卸了七七八八，就剩了个口罩。一身黑白配色的运动服，反而给他添了几分学生气。
　　——如果不是打职业比赛，他现在也该是个学生。
　　“蒋秋毫，顾爷找你。”
　　岑锋在他们身前停下脚步，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古井无波。蒋秋毫有些迟疑，但还是迈开腿往不远处的另一个候机区走，一步三回头，生怕岑锋被人欺负。岑锋则一屁股坐在胥迎泽和俞穿对面，抱臂靠在椅背上，将右腿搭上左腿，看起来并不紧张，甚至可以说是轻松。
　　“你在怕什么？又在想什么？怕打不好去看饮水机？怕一年后被挂牌？还是怕我队内霸凌你？”
　　俞穿挑眉，他没想到岑锋把蒋秋毫支走是为了和他们再说几句，更没想到他知道这么多——一般的俱乐部可不会告诉电竞选手自己会拉谁进来。一想到他可能一直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急头白脸的对决，俞穿就觉得有点坐不住。
　　他的语气冰冷而不近人情，一双彰示着精明深邃的眼睛沉静地望着他们，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似乎他只要露出这样的眼神，就会知道他已经胜券在握。
　　“这些，你不用担心。毕竟Endless欢迎你，我不欢迎你。”
　　“我想，为了队内的以后，你也不应该来。”
　　俞穿没想到他会这样无情，每一句话都在劝退他。岑锋的目光略带轻视意味，不经意间蹙的眉令他显出些对俞穿天生的恶感，“你还有多少时间？”
　　俞穿没多少时间了。
　　一个职业选手的黄金期也就那么几年，他已经在Dynasty和Forever中过去了近一半的时间。进了Endless，他毫无疑问会省出一大段时间，而不是在磨合以及带队友上浪费时间。就连流量，也是当前刚夺得金麟杯的Endless风头无两。
　　他从十六岁开始打职业电竞，在队内当替补。十七岁时Dynasty百废待兴，将他从替补席捞了上来成为Dynasty的队长。打人生第一次全国赛，就拿到了第一个“杀破狼”全国冠军，可谓出道即巅峰，也是职业圈公认的天才少年。
　　但他当时只和Dynasty签了两年的合约，全国赛结束后也没有续约，随后跑去了韩国Forever战队，合约一年。他今年十九岁，就算是他状态不下滑，他又能打几年？两年？三年？他可以说是奇货可居，但年龄却成为了一道难题。
　　“我问这话的意思不是想让你进Endless。”岑锋毫不留情，话语如同一柄锋利的刀直直扎心：“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现在的形势究竟如何。新开了几家俱乐部、联盟花名册添了多少人，还有你能在哪打、打多久，想好再选。”
　　俞穿眯起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促狭地笑了，笑声中带着些许的撩人：“你在关心我吗？Sword——”
　　他的舌尖一卷，尾音带了些优柔缱绻的挑逗意味。气音轻轻消散，带笑的眼赤裸裸地勾着岑锋的目光。
　　毫不掩饰的调戏。
　　岑锋的眉头一跳，略带些慌张地避开他的视线，几乎是狼狈的。就连那常年冰冻的脸，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裂隙。
　　自从他和俞穿失去联系不再见面后，他还没有这么失态过。
　　俞穿闷笑一声，毫不避讳岑锋。岑锋的火气迅速窜了起来，脸上的冰冷重新凝结。他怒气腾腾地看着俞穿，是他一贯的凶狠，但俞穿却不怕——岑锋的“外强中干”是人人皆知的。
　　胥迎泽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这两人，明明之前还在严肃地讨论战队问题，俞穿这就找到机会撩人家了。
　　俞穿这个人大抵就是如此，即便是正事也不碍着他。胥迎泽在心里悄悄嘀咕，眼睛看着岑锋却一直在出神。俞穿知道岑锋禁不住任何程度的撩拨，脸皮薄得像纸，便总起撩拨心思，嘴比脑子先反应，弄得岑锋总恼。
　　“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去哪个战队是你自己的选择。胥迎泽也不是你的附属，你该让他独立行走。”岑锋强撑着冷静把这句话一丢，逃也逃似的回了另一个候机区。
　　俞穿收敛了笑容，冲着胥迎泽抬了抬下颌，难得认真：“票都买了，先去那边留几天看看。如果不想去Endless，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总不会没有人要我们的。”俞穿咧嘴笑了一声，在此时却显得格外凄凉。
　　俞穿难得看胥迎泽这么有主见的时候，他希望胥迎泽支持他，但前提是他愿意。
　　胥迎泽这才回了神，勉强松了口，点头应允，心里却始终有着几分担忧。无论是Endless，还是此行去的Fine，亦或是别的战队，都会对他们抱有共同的顾虑。这个顾虑叫作舆论。
　　他甚至不认为他们能赶上这次转会期进队，即便是主动抛出橄榄枝的Endless。

　　广播播报了可以开始登机的几个航班与入口，俞穿背起包，把平板拿在手里，排队准备登机。
　　俞穿回头往另一个候机区那瞅了一眼。岑锋正戴着耳机闭目养神，一个女孩悄悄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岑锋摘了耳机，把耳朵凑了过去。女孩的嘴不停说着，手势及神态带着些恳求。岑锋的表情明显是迟疑了一下，但终还是点点头，说了几句话。女孩便和岑锋凑得近了些，她拿起手机拍了个照，随后微微鞠躬，又说了两句话才离开。
　　是粉丝啊。
　　“看什么呢。”胥迎泽伸手扶着俞穿的手臂把登机牌递给了检票员，俞穿这才回神，摇了摇头。
　　他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届流光杯，那时候岑锋还是个替补，而他已经是正式队员。那天的赛程已经进行到半决赛，正是关键时刻，原狙击手Crystal却因为低血糖和高度紧张直接在选手席昏了过去。比赛当即被叫了暂停，岑锋作为替补必须代替她上场。他拿着Crystal的账号打满整整五场，作为一个从来没有上过比赛场的选手，状态却一直很好且配合度极高，这才让教练觉得他未来可期，决定保下岑锋，不让他因为Endless新老板“登基”而影响合约，从而被开除。
　　那时候，根本没有人认识他，更别提粉丝了。全场都在问“这是谁”的时候，他要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稳扎稳打地打完全程潇洒离去？他仿佛是为赛场而生。除了比赛，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他。
　　事实也确实如此。去年全国赛Endless惜败，今年岑锋接管队长职务，顺利拿下冠军，粉丝也有了成倍的增长。只有比赛是他的兴奋剂，胜利是他的名片。
　　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没有俞穿这只拦路虎拦他夺冠路。
　　岑锋对素质高的粉丝向来亲和。女孩没有提过分要求，更没有出格举动，岑锋这个阎王才能对这种行为格外宽容。
　　Endless战队的粉丝很少会有人长久地喜欢整个队，他们自己也知道Endless一年就会大换血一次，真心实意地粉了一整队换来的只有伤心。岑锋在Endless待了三年左右，就已经算得上是老选手了，Endless粉丝也大多数是他的，还有一批给他拉CP的粉丝，不过正主倒从来不知道。
　　可能是岑锋过于残暴，他的粉丝圈子素质竟出奇的高，粉丝黏性也相当不错。相传岑锋曾因为有人偷拍他揪住他骂了不下三十句，最后那人哭着删了照片再也不敢干偷拍的事情。但这些事也没有人真的讲究其真实性，基本就是图个乐呵，偶尔被拿出来鞭策新粉丝。
　　不过岑锋被惹急了也是真的会骂人。直播和比赛看不出来，但私下训练的时候岑锋也不知骂了队友操作多少次，打急了也骂自己。
　　他们锋神脾气还真不小。只是平时小事总是懒得生气，也善于遮掩，才避免了一次次队内的动荡。
　　不久后，广播再次播报登机入口，这一行六个人才背起各种各样的包，嘻嘻哈哈地检了票，进了登机口。
　　也就现在能笑一笑了。岑锋想。这六个人，回来之后，一半都要被Endless的老板无情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