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穿心》澹岚

26、第二十六章

　　“皇上亲自让我谋权篡位啊？”胥迎泽打了个哈哈，心里却没有那么轻松。他是俞穿的小跟班，是俞穿的“影子”。一个习惯黑暗的人，看见光明只会觉得刺眼；一个长期龟缩在阴暗里的人，不知道如何面对阳光。
　　岑锋没有什么反应，他心意已决，非要把胥迎泽逼上核心位不可。徐洋看了胥迎泽一眼，瞬间便对这个一直不怎么关注的人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一个缩在别人影子里的人，怎么能带队呢？
　　“没事，你放松点。”岑锋不给他压力，不代表他没有压力。胥迎泽叹了口气，只得接受了任命。

　　“岑锋看一看身后，苏程退后点。”胥迎泽明显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带这么强的队，事无巨细，什么都要说上一说。但在他的指挥下，队伍黏性比平时要更好，并不是平时要散不散的模样。所有人都在一个队友能迅速进行火力支援的位置，在建筑物、遮挡物附近的布局甚至也更加细节。他会关注许多队友的站位，判断危险性做出调整，适时指挥队友做事。当然，很重要的一点是他背地图背得好。
　　徐洋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虽然指挥水准有待提高，但意识上并不输他人，甚至可以说在细节方面更高一筹。
　　“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多核心战术？”一局结束，徐洋显然被调动了积极性，抛下了先前的懒散，不停地写写画画，示意他们先练习，他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战术。
　　“这不挺好的吗。”岑锋轻飘飘地冒出这么一句，脸上却还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他的轮廓锋利尖锐，却在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露了些许柔和。他的手支撑下颌，漫不经心地操作鼠标。胥迎泽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有道谢。岑锋从来需要的就不是什么面子工程，他需要的只是战绩。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对胥迎泽价值的评测。
　　“如果在使用不同战术的时候换不同的战术核心会怎么样？”
　　徐洋写字的手一顿。他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我记得不错的话，WAW就是多核心战术的教科书版本。但是他们这几年的战绩你们也知道，并不是很好看。”
　　岑锋耸耸肩，对战绩不好看这一点不予置评。但他还是说出自己与徐洋不同的意见：“我不觉得WAW是因为战术导致战绩不好看的。”
　　“他们队里有个孤儿，哪能好啊。”俞穿双手枕在脑后，整个身子都瘫在电竞椅上，“上次吃饭Double说来着，他们家狙击手是人体描边大师，影帝级别的演员。”
　　“说八卦可以吃饭时间讨论，现在不是八卦时间。”徐洋淡淡道，他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指间的圆珠笔，只见他将圆珠笔拍在桌子上，眼睛淡淡瞥过屋内的四名选手。
　　“看我干嘛？训练！”
　　徐洋不如顾叶凶，但他冷冷的暴戾与岑锋如出一辙，总让人觉得训人的不是徐洋，而是一到训练时间就对他们格外严苛的岑锋。
　　岑锋对这些八卦完全不在意。他漠然地转过头戴上隔音耳机，准备开下一局游戏。

　　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苏程又开口问起了关于WAW的事情，眼睛里是兴奋好奇的光芒。
　　“那个狙击手是Saw吗？Double说别的了吗？”
　　“他好像在好多地方都说过吧。”胥迎泽毫无压力地接上这段话，“Saw表面上兄友弟恭的，其实全队都知道他是影帝，小金人得主。但是因为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WAW没办法开除Saw。”
　　“啊？怎么？”苏程更来劲了，最爱的鸡翅也不啃了，眨着星星眼期待胥迎泽讲下去。
　　岑锋默默地把盘子里最后一块可乐鸡翅夹走，咬掉鸡翅两端脆骨，将两根骨头分离开，挨个用牙咬着顶端用筷子剃肉。俞穿边吃着碗里的荷兰豆边悄悄观察他。棕色的酱汁因为岑锋咬脆骨的动作黏在他嘴边，岑锋显然也注意到了，在将鸡翅骨上的肉剃下来就着白米饭吃掉后，下意识伸舌舔去唇边的酱汁。
　　嫣红的舌尖悄悄伸出，岑锋垂着眸，似乎在暗自认真用力，舌尖探索着皮肤感觉不适的地方。感受到湿润的酱汁后，舌尖将棕色的酱汁卷起，而后迅速缩回口腔。而岑锋也装着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
　　“WAW最近资金紧张有点周转不开，没钱签厉害的选手。更何况现在好的狙击手也是稀有物种，有价无市，都被别家挑走了。他们替补状态一直也都不太好，不敢让青训选手上B级联赛还得打选秀大会。你也知道，毕竟咱这个圈子，最难找的就是后勤和狙击手。”胥迎泽压根没吃几口饭，净跟苏程扯皮，“所以，咱要好好保护咱们锋神，稀缺物种啊。”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岑锋。岑锋正伸着筷子去夹玉米烙，在遭到关注时不由得将动作停下，四个人就这么静止在餐桌上。
　　到底还是俞穿看不下去了，斥了胥迎泽两句：“你能不能在吃饭的时候把你的嘴闭上？”胥迎泽这才收回他的目光，转眼看向本来盛鸡翅的盘子。在看到一盘底酱汁的时候，他彻底绝望了。
　　“你们没人性啊……都不给我留两块尝尝吗？”
　　岑锋抬眸看了一眼胥迎泽，突然出了声。
　　“嗯……你把酱汁拌饭里面，味道应该差不多。”
　　“岑锋！你怎么也学坏了！！”

　　“一队这么吵吗？”少女戳着米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坐在她对面的少年看着她的动作不悦地蹙了蹙眉，但也没说什么，默然地拿起勺子舀了两勺可乐鸡翅的酱汁进碗。
　　“这说明队内和谐。”秦天越看这姑娘越不顺眼。虽然她确实是他们中间最厉害的那个，但不过几日，他已经开始不服她了，“不像某些人，四个人还要拉帮结伙的。”
　　程妍一从鼻腔中哼出一口气，看着秦天的眼神满是不屑，“感情就你偶像纯洁无瑕，就他哪哪都好。”
　　秦天一撂筷子，一双平日里乖巧的狗狗眼凶狠地盯着程妍一。但他并没有什么动作，作为一个职业选手，他十分清楚自己不该做什么，合约里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什么事情是最不该做的。
　　程妍一扬了扬下巴，有些得意。她总觉得乘了口舌之快，看人憋屈的样子最是舒坦。
　　“妍一姐……”江海潮满脸的欲言又止，分明是想劝劝她。但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什么行动。
　　程妍一扬起她那张颇显稚嫩的小脸，像一位骄傲的公主，任性而骄矜。

　　“你觉得他们明天能在一起吃饭吗？”蒋秋毫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隔壁二队的情况，“我觉得程妍一得单独吃。”
　　“怎么？你想带头搞队内孤立？”顾叶打趣了一声。蒋秋毫则是撇撇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程妍一的个性就这样。”周焚清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筷子，筷尖挟起盘子里香气四溢的油麦菜，“她爸妈太宠她了。”
　　“嗯？你怎么知道？”
　　周焚清轻轻抬眼，好看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本就长得又妖又媚，挑眉一笑，更是添了几分不经意的轻蔑。
　　“她妈妈是我小姨，都是亲戚，了解多一些。”
　　蒋秋毫心下了然，也不再观察他们的用餐状况，专心致志吃自己的饭。
　　虽说吃饭分开，但休息是没法分开的。一队和二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了解他们之间隔绝交流的鸿沟，就是那一场向阳杯。他们之间没有交流，甚至座位都隔了十万八千里，避瘟疫似的退开。
　　顾叶和徐洋一同进了休息室，周焚清也跟在他们身后。蒋秋毫不在，周焚清关上门，抱臂靠在门上，抬了抬下巴，示意顾叶先说。
　　顾叶冲他点点头，抬起手臂将手上的纸拿在眼前。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在这一刻放轻。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叶手中的纸，变得警觉，等待判决。
　　“一队，队长岑锋，队员俞穿、胥迎泽、苏程，大后天搭乘上午十点的高铁去江苏南京参加秋季赛，随队教练就我，滞留时间约两周。”
　　顾叶的手相当粗暴地把念完的纸拿起来叠在另一张纸的下面。纸张摩擦发出的声响让所有人都不禁把警觉等级再次提升。
　　“二队，队长暂无，队员秦天、李熙越、程妍一、江海潮，约了后天与其他战队的训练赛，KDA最高暂为队长，不允许恶性竞争。随队教练徐洋。”
　　顾叶宣布完近日计划后便和徐洋退到一边，把舞台交给周焚清。
　　周焚清穿着休闲服的模样随意又懒散。此时的他虽然穿着随意，但也让人不由得感到颤栗。这是上位者天生的气场，即使他现在也只是一个被毕业论文折磨得脑袋疼的普通研究生。
　　“本来这些话不应该我说的，大家心里应该都知道。”
　　他的目光轻轻略过一队的成员，定在二队的成员身上。
　　“我们是一个俱乐部的，都属于Endless。一队二队不仅要内部和谐，你们双方也应该和睦友善，不得出现抹黑辱骂队友、孤立霸凌的行为。”
　　周焚清的目光扫过一圈，又落在了秦天身上，但也只是一触即分。秦天的身体迅速僵直，仿佛被一条蛇攫住了喉咙，有些呼吸困难。随着他目光的离去，秦天也变得轻松起来。
　　“战队里面要是拉帮结伙弄什么歪风邪气出来，视作违约，还要付给我高额违约金哦。”周焚清弯起唇角，是笑模样。但这笑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许恐惧，从脚底生出一股恶寒来。和孩子们对老师有着天然的敬畏感一样，对他也是相同的。二队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噤，没有人说话。一队的成员毕竟都是老选手，见过大世面，也并不怵他。
　　周焚清才是实至名归的笑面虎。他只是坐在那，微笑着说了两句话，便能把这群刚进来的小年轻收拾得服服帖帖。虽然手段并不高明，甚至有些卑鄙下作，但胜在有效——“违约金”这三个字，对他们这些年轻的选手们就像一个魔法纺锤，而他们就是睡公主。
　　这就是生意人，是二十一岁就正式接管Endless的周焚清。

　　岑锋叹了口气，第一个从沙发上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身上暗红色与白色相配的队服对他这个还在二次发育的少年来说已经有点小了，稍稍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肢。他放下胳膊，皱着眉看着自己的队员。
　　“看什么？训练了。马上比赛了，不着急？”
　　一队成员迅速起身，跟着岑锋离开进行晚间训练与直播活动，甚至一路上探讨的都还是上一局各自的问题。周焚清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给蒋秋毫发了一条信息。
　　周：岑锋的队服小了，给他换大一码吧。
　　明察秋毫：好的老板。队服款式重新改了一下，我跟厂家那边说一声就是了。
　　周焚清的脸上始终是无懈可击的微笑，即使是做了他自己分外的事，对他来说似乎也并无所谓。
　　周：对了，新队员的队服也别忘了。ID都给你了，别的数据你拿着体检表跟厂家说。做完记得取回来。
　　明察秋毫：……好的老板。
　　周焚清这才心满意足地按灭手机，顾叶像赶小鸡崽似的把二队的人也往楼梯间里赶，催着他们去训练，嘴里说着什么大家不努力练习就会看饮水机这样吓人的话。
　　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紧张起来，个个争先恐后地往训练室跑。顾叶看着他们，暗自喟叹。
　　“怎么了？”徐洋站在他旁边，镜片下的眼轻轻转动，对上顾叶的眼睛。
　　“没，就是想起些事来。”顾叶也没明说，显然不想让人知道。徐洋的目光跟随着他前进，在他打开楼梯间的门上楼的时候才肯收回。
　　厨房阿姨收拾好餐桌，把餐厅的灯关掉，只留下应急的橘黄色小灯。徐洋的镜片反射着刺骨的光，随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颇有年代感的智能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将手机贴在自己的耳旁。
　　“喂？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