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穿心》澹岚

15、第十五章

　　蒋秋毫察觉了他们的剑拔弩张，连忙开口：“这耽误不少时间呢，快去训练吧，一会顾爷生气了。”
　　顾叶对自己的无辜躺枪表示震惊和不解。
　　蒋秋毫赶紧给了他个眼神，示意他赶紧配合他把这事拦下来。
　　顾叶只好配合他板起脸。顾叶平时严厉，以前的队员看见他板起脸都要抖上两下，生怕他生气。但这次来的尽是些皮孩子，根本不怵他，照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苏程很会看人脸色，扯了扯胥迎泽示意他跟着打圆场，随后转脸道：“俞穿，咱俩还没磨合好，再练练呗。”
　　胥迎泽懂他意思，也跟着帮腔：“岑锋，咱们的复盘还没看完，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的。”
　　随后这俩人一人拉一个，扯着俩人出去，把会议室的尴尬氛围打破。周焚清看了一眼蒋秋毫，后者则是耸耸肩，似是有些无奈。会议室大门被拉开，苏程给了胥迎泽一个眼神让他拉着岑锋先走，自己则拉住俞穿，伸手又将敞开的大门拉好，与俞穿站在昏暗的楼梯间内。苏程看着俞穿，蹙起眉眯起眼打量着他。
　　在苏程的印象里，俞穿一直是温和的、礼貌的。即使是在刚出道的那段稚嫩时光里，俞穿也是进退有度的。他成熟得不像是一个电竞选手，更像是一个公众人物——对，比起专注于比赛，俞穿更像明星。
　　他很少会和他人闹起不愉快，今天俞穿的反应让苏程有些意外。
　　“你怎么回事？”俞穿表现出的对岑锋绝对的占有欲让苏程对他倍加防备。他担心自己的挚友，担心俞穿再次伤害他。越是温和，爆发就越是恐怖。
　　俞穿耸耸肩，表达了些许的无奈。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与下意识的行动，几乎是肌肉记忆一般，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做出动作。他喜欢刚和他认识的青涩的岑锋。一双眼睛含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小孩子一样懵懂。而现在的岑锋已然褪去所有的稚嫩，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队长。
　　他是这样的锋利冷漠。和他的游戏ID一样，Sword，是剑一般的冷酷。
　　刀剑无眼，他的掌控者可以命令他去做任何事，伤害除了他自己的任何人，俞穿只是其中之一。
　　他承认，他不适应这样的岑锋。但也不得不说，他对岑锋的保护与侵略占有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难以磨灭与控制的习惯。
　　“随便你，但是谢谢你挡了他。”苏程叹了口气，身子靠在墙壁上，双手插兜。他为了岑锋操碎了心，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说岑锋是他亲儿子，着实不夸张。
　　苏程是个直男，拍肩亦不是一个过分亲密的动作，但他仍看得出来周焚清对岑锋的亲近。他的眼神、他的笑意，在面对岑锋时才会有些许真情实感。俞穿这一挡，更让他对自己这个老板产生了深刻的认识。
　　就是个勾搭下属的不正经老板。
　　“我的就是我的，你觉得我会让人有机可乘吗？”
　　苏程冷哼一声，张口就是刺：“你忘了你去年都干过什么事了吗？你忘了别人都怎么骂你的了？”
　　俞穿当然知道。他比任何人记得都清楚。
　　他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那番话、做出那件事，他自己也无从得知。这件事就像不小心的、突入而来的伤口。没有人提起，它便老老实实，不痛不痒，甚至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一旦有人提起，或是自己发觉，痛便随着神经探入全身，流入四肢百骸，让人痛得无法呼吸。

　　一个冷冽而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你们站在这干什么呢？”
　　岑锋靠在楼梯间拐角的墙上。楼梯间的灯光很暗，还是声控的，这样大的声音根本无法触到声控灯迟钝的传感器。他的脸一半都埋在阴影下，像从暗处而来的吐着信子的蛇，看不真切，又格外危险。
　　苏程顿觉尴尬，刚准备打个哈哈把这事翻个篇，俞穿就忍不住自爆了。
　　“在聊你。”
　　岑锋的眉尾本就稍稍挑起，一副不太好惹的模样。这会一蹙眉，一对眉斜着纵入眉心，显得他更为凶狠。
　　“聊我？”岑锋扭过头，挑起唇角。苏程比岑锋大了一岁，却也会因为这个表情感到心惊：“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到我面前讨论。背后说人小话不好。”
　　“是吗？”俞穿一点都不惧他，绽出个笑来：“那先说好了，你不能生气。”
　　岑锋沉默了。他真没想到俞穿能不要脸到这地步。他说这番话完全是阴阳怪气的警告，却被俞穿硬拗成了宽容，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岑锋只得回了一句“好”，随后瞥了他们一眼：“还不去训练？”

　　第二日的拍摄过程格外顺利。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蒋秋毫自然不会放过岑锋，也让他过来重新拍张个人照。胥迎泽正在摄影棚内拍摄，化妆师为俞穿画好眉毛，补上些口红提气色，拍拍他肩示意结束。
　　“你们队的选手长得都挺好看啊。”化妆师姐姐抻了个懒腰，招呼岑锋过来坐下。手指轻触他脸颊感受皮肤状态，随后从乱七八糟的化妆台上翻出眉刀给岑锋修眉。她弯下腰观察半晌，突然道：“诶，你眉尾这还有颗痣啊？”
　　岑锋的眼睫颤了颤，“嗯，原本没有，后来长的。”
　　“别动。遮起来还是？”她的尾指抵在他额间，眉刀轻触皮肤刮走杂毛，岑锋下意识闭眼，感受热气吹在眉间吹走碎茬：“不遮了吧。”
　　“行，一定给你化得超级帅。”她微微笑着，回身放下眉刀拿起美妆蛋，“马上就化完，很简单的。”
　　虽说是马上，但还是折腾了许多步骤。等到他化完，胥迎泽已经回来休息刷手机了。
　　“锋神，你去看看吗？他穿的你衣服。”
　　他知道胥迎泽口中的“他”是谁，也懒得去看。只是在更衣室里，他看着几乎要将里面的宽松短袖衫穿成修身款的俞穿，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胥迎泽说要他来看看——倒不如说是看看笑话。幸而岑锋的外套比贴身的短袖大了一码，对俞穿来说正正好好。
　　“……”俞穿看着他，沉默半晌，“短了点。”
　　“你比我高那么多，短点正常。”岑锋伸出手稍稍示意，“衣服脱了给我。”
　　他平时穿的队服也就这么一件，另一件已经因为褪色而被淘汰了，就等着厂子再给他们做一批队服。俞穿也不和他多说，背过身将衣服自下摆撩起脱下。
　　他的后背原本结实有力，如今瘦下来便只剩些肌肉的痕迹。背部舒展，腰肢劲瘦，虽算不得是副强健身躯，比例却格外优秀。
　　俞穿迅速脱了身上的队服扔给岑锋，抓过自己的衣服套好，从动作上甚至看得出些许慌乱。
　　岑锋看了看手上的队服，布料上的余温灼着他的指尖。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转身脱了衣服套上队服。
　　“这个照片过两天就要用。先修胥迎泽和俞穿的，苏程的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岑锋，你就算没有表情也不至于表情这么纠结吧？”
　　“顾爷你胡子怎么没刮？快去刮刮。”
　　蒋秋毫看着摄影师相机里的底片，打开了手机随手拍了点素材发微博。

　　一周后，转会期已过了一半，而Endless俱乐部微博也向国内电竞圈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Endless俱乐部：欢迎进入上海Endless赛道，突击手@EL.Through 登入。[图片]
　　照片上的俞穿抱臂抬起下颌，眸子微眯，神情慵懒倨傲，仿佛在向所有人示威，昭告着他的回归。
　　EL.Through：突击手Through报道。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十点，本来应该守在各自喜欢的选手的直播间的人们纷纷涌向微博。Endless官博迅速沦陷被一大串问号刷屏，接着就是俞穿的微博和岑锋的微博。除了问号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问候传达在评论区。
　　【Endless牛啊，被骂成那样的Through都敢收，艺高人胆大啊。】
　　【@明察秋毫，经理，你们怎么想的？不想干了？】
　　【我家选手和Through有梁子，他不会被Through欺负吧呜呜呜呜。】
　　【回复：安心，你家Sword是Endless队霸，哪里会被欺负。】
　　【小瓦特会不会也去Endless了啊？醒醒啊小瓦特不要被Through控制啊！】
　　【什么玩意…Through风评被害。人家明明对water挺好的，啥都有瓦特一份，还想怎么样？就你家高贵，呕。】

　　蒋秋毫隔了一个小时才敢翻看Endless官方微博评论，惊讶地发现前排高赞的评论很少有人骂俞穿。
　　刷新首页，只见他的特别关注发了一条微博，简短又十分有力。
　　EL.Sword：Through挺听话，新队友都是熟人，不会被欺负，也不会欺负新队友，大家放心。
　　配图是挂在衣橱里的Endless队服。
　　蒋秋毫的嘴里冒出了一句经典国骂——谁让岑锋蹚浑水的？！
　　蒋秋毫彻底没了法子，这时候让他删博也来不及。岑锋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也确实以保下了俞穿，把对俞穿的质疑转移到了他身上，将众人的骂声控制下来。
　　每年Endless的裁员节目是大家最爱看的，甚至会有人预测今年Endless会留谁剔谁。而岑锋这件Endless队服彻底将自己暴露完全，也令今年的传统节目没有了什么趣味性。
　　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更让蒋秋毫疑惑的是，岑锋怎么会保俞穿？他和俞穿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岑锋抿着唇，靠着椅背看着粉丝们发的私信。要么是他发那条微博之前怕他和俞穿打架前来叮嘱的，要么是那条微博之后问他是不是真事有没有被俞穿绑架的。粉丝一个个都操碎了心，生怕岑锋和俞穿看不对眼，自家选手吃了亏。
　　他直接在那条问会不会打架的评论下统一回复：“内部没什么矛盾，就是还没磨合好，战绩有点惨不忍睹。”
　　下面回复基本都是哈哈哈，还有问他什么时候开直播的。
　　“等过两天新成员公开完吧，要不然经理该说我透题了。”
　　还有人看到了这一条回复已经开始猜新成员发起投票了，他们从各大后勤和副手突击里挑来挑去，还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瓦特，Through小影子，还是副手突击，去Endless肯定得带上吧？不然还能选谁了？】
　　【后勤能是谁啊？我有生之年能看见Sword和Sue站在同一个比赛场上吗？】
　　【回复：你当然能，他俩不是每年都在一个场上吗？】
　　【我就想知道我YY的同队日常有没有成真。】
　　【ballball你们了，cp粉能不能不要舞了。Sue正牌女友Snowy，已官宣，圈地自萌可？】
　　【会不会是挖了个不知名的后勤来啊？我看最近上升期的索卡发挥还不错。】
　　【怎么可能，索卡今天还在基地里开摄像头直播呢。】
　　蒋秋毫被这群脑洞大开的网友逼得想把通稿全部发出来，但为了他可怜的薪水不被老板扣光，他只能忍住揭开答案的欲望，把秘密留着下周和下下周揭晓。
　　其实本来通稿不应该发得这么快，但俞穿和胥迎泽刚回来，一旦被人看见俞穿和岑锋两个人拿大号双排就会被猜出端倪来，连带着胥迎泽这个“Through的小影子”也会暴露。更何况，俞穿在国内的评价并不好，红也是黑红。Endless接受了他就要接受他的负面流量，想着不如早早经历炼狱。如果岑锋不参与，俞穿顶多也就被骂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并不能对脸皮厚如城墙的俞穿先生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岑锋参与了，还搅了浑水，将战火引上身。
　　等于岑锋直接抬了一手俞穿，用自己的流量给俞穿说话造势。并且直言自己续了约，把本来半死不活的话题热度硬生生扯了起来，顺便还安抚了自己的粉丝。俞穿微博评论区的压力骤然减小，骂他的人找不到什么新的可骂的点，浩浩荡荡地离开，去了别人的微博底下争当网络警察。

　　岑锋此时却正用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清清爽爽地待在电脑前看着今天的复盘资料。有时还会放下扶着毛巾的手，在纸上密密麻麻写着每个人的失误点和配合的问题。他确实尽了队长应尽的责任，把团队问题看得最重，也会在队友深陷舆论风波时下场捞人。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是队友而已。
　　敲门声骤然响起，岑锋不情不愿地放下笔起身，颇有些不耐烦地边开门边问是谁。
　　门一被拉开，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低眉顺眼的俞穿。他局促地站在门口，脸上有着些许尴尬。见岑锋开门，连忙用手扒住他的门，抬眼看他。
　　岑锋不得不承认，俞穿生得的确好看，眉眼蕴着软软的沁人的柔，不显女气，更是多情。
　　岑锋知道，他的多情都是给他自己的，谁也没尝过分毫。他自私又贪婪，将所有的好一口吞下。而如今上门，多半也是因为自己帮了他——岑锋都知道。
　　岑锋当即就想关门，却被俞穿的手死死扒住，根本关不上。
　　“没别的事，就是来跟你说句谢谢。”俞穿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来意，随后手一收，任由岑锋关了门。
　　至少当时边觉得奇怪边关门的岑锋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关于今天他出手相助的。
　　他还在疑惑——他这次怎么没说要进来聊聊？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