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穿心》澹岚

11、第十一章

　　三个人上了楼，俞穿和胥迎泽倒是比蒋秋毫矜持得多，上了楼冲着顾叶一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岑锋刚结束了一盘游戏，摘了耳机，腿部控制着电竞椅转了过去，声音毫无起伏：“五分钟后集体训练，标准五乘四，位置限定，地图随机。”
　　五分钟，岑锋自认并不苛刻。外面不算特别冷，手也不至于冻僵，五分钟总能缓过来。这二人默契十足，都选择先开电脑，随后从饮水机接了一纸杯温水暖手——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会照顾自己，不需要他人提醒，非常自觉地在五分钟以内解决所有生理问题，准时上机进入队伍。
　　俞穿和胥迎泽的号在回国之前就已经从韩国赛区转回来了。赛区之间的比赛用账号转赛区都有一个非常麻烦的流程，但审理速度很快，毕竟也没有那么多人闲的发慌天天转赛区。他们从回国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一周左右，就已经在天梯前百了。赛区之间天梯积分可以继承重新排榜，也是韩服天梯积分继承到了国服，才拿到了这样一个还不错的成绩。
　　岑锋已经很久没有和俞穿以及胥迎泽打过配合，也并不清楚他们两个现在到底是怎样的风格。好在离明年的全国赛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供磨合，这么长的训练时间，至少不会在全国赛的赛场上丢人现眼，坏了战队名声。
　　四人的队伍进入游戏，和打内战的阵容相差不多。岑锋看着顶在最前面的安德烈，有些一言难尽。
　　胥迎泽的常用突击手是Fire，人称火神，数值很高，是突击手里的佼佼者，正手突击最爱，胥迎泽则是用火神做副手的事，每次逼迫对方战线都可以发挥出不错的效果。而俞穿的常用英雄安德烈是个万金油，他并不是一个多合格的突击手，只能算个半吊子，比芭比还鸡肋。
　　“你就用他？你在那边也这么打？”岑锋有些难以接受地出声，只听俞穿在队伍频道里开麦，声音带了些许电子传达的凉薄：“我就是凭他在去年偷到你后面的。”
　　岑锋觉得他真的没法和俞穿好好沟通，周焚清为什么要安排那个完全不合理的名单？
　　俞穿作为上一任“电竞机关枪”称号的拥有者，温柔和彬彬有礼都是他在别人面前的人设包装，此时冷静锋利的他才是在游戏中俞穿的真实写照。既然岑锋希望他们认真对待，那他就认真一次给他看看，让他看到属于他的比赛统治力。
　　“行。”岑锋也不勉强他，他只负责指挥带队打好自己的，其它的做不好也不是他的锅。随机地图的滚轮又转动起来，这次停在了一个绿意盎然的图标上——农场。
　　农场是非常庞大的一张地图，其中不仅有农场，还有铺满了青草的丘陵以及小型丛林。但农场整体房屋较矮，地势尴尬，并不适合打游击潜伏，更不适合狙击手发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突击手上。
　　岑锋看见这张地图便将身上的大狙拿下来换成狙|击步|枪。团队里不能没有狙击手，一切都是根据地图在调配。反倒是突击全都带上了威力最大的武器，似乎是要随时准备和敌人拼命去。
　　“农场地图别太莽，找到人不要立刻开火，注意周围。”赛前针对地图以及打法做大致提醒也很常见。以前是顾叶做这种事，自从顾叶决定适当放手之后，这种事情都是岑锋在做。更何况不提醒一下，如果后勤和狙击手靠太近，后勤也会暴露狙击手的伪装。而作为先锋的突击手向来会在危机来临时下意识先保护身后的狙击手和后勤。这个时候冲得太莽，就太容易暴露后排给对方机会。
　　“没事，这局冲起来就好了，避战不是我的风格。”苏程毫不担心，作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等待进度条读满。
　　岑锋无言以对，只好落下一句无奈之辞：“你应该转职去打突击。”
　　“那不行，我的好兄弟还得我来保护。”苏程活动了一下手腕，在进度条读满的瞬间将笑全部收了回去，认真对待游戏。

　　十分钟后，顾叶的左手捂上额头。
　　二十分钟后，就连一向看不太懂游戏规则的蒋秋毫都嘴角抽搐。
　　“请问，你们打的这是什么？”
　　二十五分钟后，四人小团体团灭，排名第四。
　　顾叶根本不给这四个少年第二次机会，鼻子里的气能冒三尺高：“你们自己说说这局打的是什么玩意？”
　　一般对于其他人来说，教练问出这句话的同时，选手们就同时会想尽办法推锅。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岑锋率先开口，丝毫不留情面。
　　“不是玩意。配合稀烂，操作迷惑，手忙脚乱。”岑锋冷着脸说出这一串，抬手揉了揉额角，“但是我认为这只是配合上出现的问题，和本身的能力无关。”
　　他们都是优秀的职业选手，个人能力不容小觑。这些失误，被岑锋全部归咎于配合不足。
　　“我觉得是意识问题。”俞穿开口，抱臂靠在椅背上，语气平淡，“因为不信任队友造成的配合问题，每个人都想兼顾全队，但每个人都分身乏术。胥迎泽甚至想把后勤的活也揽过来——你带那么多药干什么。”
　　胥迎泽不可置否地耸耸肩，“我不相信苏程的补给，就是路人局套路。”
　　“你几个意思，我还少给你俩补甲了呗？！”说到这苏程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得他下意识提高音量，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老父亲型后勤的爱子之心被污蔑了吧。
　　“少掰扯两句，冲得最狠的就是你。”岑锋又揉了揉眉心，把紧皱的眉头揉开，“除了给自己补甲就是给他俩补，你确实没少给他。前方后方直接脱节，你难逃责任。”
　　苏程一滞，讪讪地闭了嘴。
　　顾叶环视了一圈这群少年，叹出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
　　“你们彼此有芥蒂、不信任，队长的指挥都不听，还打个屁的团战。都滚去打solo吗？！”
　　“我看你们平时跟路人打都没这局碎，干什么呢？想什么呢？Endless不搞个人英雄主义，想济世救人去玩蕾娜玩乌鸦，还打什么突击？打什么狙击？”
　　顾叶把电脑桌拍得啪啪响，吓得蒋秋毫赶紧去拉他，生怕他把桌子都锤坏。
　　岑锋对顾叶发脾气早有了解。他对于新人队伍总没有多少耐性，磨合的一周内顾叶肯定少不了生气，一周后会变得好些。但并不是他收敛了脾气，而是这一周内，选手们会尽量在他的责骂中磨合出团队合作的雏形，配合会比刚入队好，所以顾叶也没那么大火能发。
　　但岑锋觉得，他们这支队伍，没一两个月是磨合不出来的。
　　他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彼此的配合。配合谁都会，都有最基本的配合意识。和他人不同的、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大问题与敌人是他们都有的、难以磨灭的傲气。包括但不限于谁都不服谁，谁都看不惯谁。岑锋作为队长以及战术指挥，就更不愿意去迎合他们配合他们，尤其是迎合俞穿那种见人就打的风格。
　　他独惯了，擅长安排布局，擅长用指挥让以前的队友附和他，而不是他配合别人。岑锋在这方面也吃过不少亏，曾经不是队长的时候他经常和队伍脱节被人抓，不然也不会在去年被俞穿摸到身后击破。
　　突然有了技术很高、想法还不少的一群相看两厌的队友——至少岑锋是怎么觉得的，他需要时间适应。尤其是这种不听话的队友，他根本无所适从。
　　“上小号，继续。”岑锋并没有对顾叶的责骂产生感想。练习、练习，让自己的技术更加精湛，这才是他对待失败的风格。

　　这场训练一直持续到晚上五点半后的吃饭时间。阿姨做了一桌子丰盛饭菜，庆祝新成员的加入，甚至还开了两瓶酒精饮料。
　　这两瓶酒精饮料是给顾叶和蒋秋毫开的。队内队员在训练期间是不能喝酒的，同样的从教练到数据分析师都不能酗酒。即使是这个特殊日子也不过是小酌怡情。
　　“来，庆祝Endless重组，干杯！Endless必胜！”
　　蒋秋毫人来疯，豪情万丈地说完，发现没人搭理他，自己也不尴尬，撺掇着人和他一起喝。
　　“消停会，你以为全国赛呢？”顾叶沉稳得像个大家长，不过也给面子和蒋秋毫碰了个杯喝了一口，十分节制。他以前是个高龄选手，打狙击位，现在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喝的最多的时候就是在全国赛之后，但也是几个醉的不省人事的人中最清醒的那个。
　　“对了。”蒋秋毫突然放下了自己的狂野，难得轻声细语：“你们有人动物毛发过敏吗？”
　　“干嘛？”胥迎泽立即警觉，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蒋秋毫深深地叹了口气。认识他两年多，岑锋还没见过他这么愁的模样——当然，这两天或许要比他前两年加起来愁的还多。“还能干嘛，老板要过来长住，家里的宠物没人照顾，就得带过来。”
　　还没等岑锋开口拒绝，苏程就先抢过话头：“那多好，没人过敏就带过来呗，平时管好就行。”
　　“不。”岑锋惜字如金地开口，“我过敏。”
　　蒋秋毫当即翻了个白眼。
　　“感情在道边看见老年人遛狗蹲下去撸人家狗的人不是你？”
　　俞穿“咳”一声把嘴里的橙汁呛进气管里了。
　　“……活该。”
　　俞穿倒没生气，拿过餐巾纸咳了两声。随后他的筷子一撇欲夹菜，却不动声色状似无意地将一盘香辣蟹里的年糕片向岑锋的方向拨了拨。
　　岑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真闲”。
　　他知道岑锋很喜欢糯叽叽的或者是有嚼劲的食物，口味偏咸，只要稍微关注一下他就会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岑锋从不掩饰自己对某些事物的喜恶，就像……
　　俞穿没敢多想，捂着嘴又咳了两声。蒋秋毫给他抽了张纸，拍了拍他的背顺气。对于俞穿来说，岑锋在他心里像一根刺一样，拔出来疼，任它扎着也疼，让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岑锋。
　　毕竟现在满不在乎的人是岑锋。
　　不过俞穿到底没忍住，在众人相谈甚欢的时候，给了岑锋一个明显的暗示。他的食指敲了敲另一只手的腕间，给岑锋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我们谈谈。
　　岑锋没理他，让苏程帮忙夹了离他很远的排骨。
　　真就高攀不起了呗？

　　岑锋知道俞穿的意思。可他什么顺着俞穿的意愿做事呢？让他去和他谈谈他就去，凭什么？
　　岑锋只能做到和俞穿相安无事，像普通队友一样尽量配合。其它的，就不要再提。
　　不过他没想到俞穿在进队的第一天，就把他堵在了房间里。
　　岑锋看着俞穿关上门，也没赶人，只是一屁股坐在房间里的懒人沙发上，没什么好气：“有事？”
　　他只有十分钟，俞穿默念着，双眼紧盯着岑锋。
　　“你还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