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穿心》澹岚

10、第十章

　　“喂，Sword？”
　　“不好意思，扫了兴致。”岑锋略显冷酷的声音在此时却带了些忸怩，“下次咱俩一起双排。”
　　care轻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满：“你这小孩怎么不懂规矩呢，谁要和你双排。”
　　“……？”
　　“你和Through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非得揪着他不放啊？”care偷偷看了一眼弹幕，另一只手比出一个“OK”的手势，开口问道。
　　岑锋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对这种“潜规则”感到震惊。但他只沉默了几秒便恢复了正常：“不该问的别问。”
　　岑锋不愿意让别人问他关于和俞穿的恩恩怨怨，其实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那么点事儿，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更何况，这点事还包含了一些不能说的东西，是存留在他心底最隐秘之物。
　　于是他在曾经的自己身上套了个壳子，这层壳包裹着、藏着那个单纯莽撞的，又横冲直撞、不计后果的少年。
　　也是一个会为俞穿深深心动而难以言说的少年。
　　而岑锋终究会褪去少年意气模样，用傲气化责任、以汗水著诗篇。他是Sword，是Endless最锋利的剑、是扛起Endless的队长。
　　那些扎根盘踞在回忆里的藤蔓，确实也该让它散去。与它和解，再让它打开腐朽的心脏，令心脏鲜活地跃动。但岑锋无法说服自己，无法真的做到让它就那样轻飘飘地过去，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又或许，让它过去并非正解。
　　“那这样，我这么问你。”
　　care看着飘过的弹幕，上下唇轻轻一碰，却问出了最刁钻的问题。
　　“你后悔认识Through吗？”
　　岑锋一下子僵住了。
　　这句话仿佛击碎了他长久以来的漠然，让他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他有些手足无措，破碎的壳子裹挟着曾经的慌张，将此刻的他打碎又揉起，于是便杂糅了一些与从前不同的成分，缓慢又深远地将他的思绪拉远。
　　后悔吗？
　　没有俞穿，他现在或许就不是Endless的人了。或许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或许他根本没法成长到能当Endless的队长的程度。
　　该感激吗？
　　俞穿曾为了他那点名声将对岑锋的好草草盖过，变成了虚伪的“普通朋友”。
　　也曾抛开关于他的一切去了Forever，逃也逃似的避开了岑锋，连个再见都不肯施舍。也曾不顾作为电竞选手的底线，一脚踏入雷池。
　　岑锋低头，一抬手，指尖蹭了蹭唇畔，含糊不清地回答：“我不知道。”
　　还没等care再说两句，他便主动挂了电话。
　　颤抖的瞳孔暴露了他的惊惧，这个问题比他想象的尖锐太多，让他难以下咽。
　　这个问题，需要把他至此的盔甲卸个稀巴烂，再将胸膛剖开，才能从那罅隙之中窥探到一些关于它的端倪。
　　我是不后悔的，他想。

　　俞穿正饶有兴趣地拿care的直播间当背景音，听他回答弹幕里各种关于俞穿和岑锋的八卦，还特别津津有味。他以前怎么没发现care这么有编故事的天赋。
　　俞穿捻起一页合约，在翻开的同时听到了那个从电话里传来的、失真的声音，吓得俞穿差点没把合同撕坏。
　　“不好意思，扫了兴致。”
　　“下次一起双排。”
　　“不该问的别问。”
　　“……不知道。”
　　他听到了岑锋在那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像是控制不住情绪一般，急促含糊的一个随意回答。
　　他却像是被这句话击打到最柔软的地方，在那里偷偷挠着羞涩的痒，让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俞穿说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他想拥抱这个暴露了原本模样的少年，想亲吻他藏着惊慌的眼。柔软的地方泛着淡淡的酸涩与甜，泛在舌根上，让俞穿轻轻皱起了眉。

　　岑锋的一句“不知道”引发了多少联想，他本人不清楚。但当他在下午训练前打开微博想看看自己的风评时，看见首页刷出来的关于他和俞穿的关系分析和一些同人段子，突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你看这个，‘Through与Sword那些不得不说的恩怨情仇’。你别说，这博主分析的还真有贴边的，你看这两句，看得我都快信了。”
　　苏程在岑锋耳边叽叽喳喳，听得岑锋耳朵都快起茧了。
　　这个博主ID叫“昏睡小熊”，岑锋在自己的微博私信里见过这个博主，一个文手，粉丝似乎很多，靠着写“减速”CP文火的，是“杀破狼”超话里颇有名望的太太。
　　不得不提的是，“减速”是岑锋和苏程的CP名。他们秉持着“减速”二字，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可谓竞圈CP最清水。
　　蒋秋毫倒是乐得舆论与谣言发酵，免费给的话题流量肯定得要，更何况对选手本身也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俞穿也干脆趁这个时机打开尘封已久的软件，发了四个大字。
　　“我回来了。”配图是他自己的签名。Through这个单词跃于纸上，最后一笔翘起锋利的弧度，弯成一道银月。
　　胥迎泽也收起了他的话多，发出去的博文更像是个通知。
　　俞穿和胥迎泽的归来对于国内很多突击手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压力。俞穿是正手突击位，在对枪上除了故意放水以外还没有被打得太狼狈过，一打二也是常有的事。而胥迎泽作为副手突击位，任劳任怨听从安排，让偷后就偷后，让堵人就堵人，已然成为了老妈子二号机。
　　但他们回来时并没有享受到其他选手可能会拥有的粉丝的热烈欢迎，微博评论几乎是清一色的谩骂。关注国外赛事的人们也都清楚，这二位甚至帮Forever拿下了一届韩国的全国赛。
　　网络喷子纷纷重拳出击，按着俞穿和胥迎泽在韩国Forever待的一年不肯松手，还偏逮着这一个点骂。还有人话术比较高级，说起了Dynasty和CTM在那段时间多么艰难，通过卖惨激发人们的同理心。而反观俞穿和胥迎泽，他们没有封禁拉黑任何账号，更没有限制评论。躺平挨嘲，绝不回嘴。
　　却没有人仔细想过，俞穿和胥迎泽所做的事其实无可厚非。为了自己的前途，遭点骂又如何？
　　俞穿是在帮Dynasty夺冠后再走的，而胥迎泽所在的CTM有时甚至连资格赛都打不进去，走与不走都没有太大的影响，该没有的好成绩就是没有。如果换位思考一下，便会发现他们所做的并不过分，且合情合理。他们生气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不是普通的转会，而是转赛区了吧。
　　但网络喷子会想到这些就不该是喷子了。
　　这波的热度和先前岑锋俞穿的热度撞在一起，直接把他们三个人都拱上了微博热搜。热搜排名低，却有两个话题上榜。

　　“这俩人就知道拱火，蒋秋毫做梦都该笑醒了，白给的流量。”岑锋淡淡说着，拿起保温杯灌了一口。里面加了厨房阿姨倾情制作的蜂蜜柠檬。岑锋太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自制饮料，厨房里腌制的柠檬都要被他喝完了。
　　“现在的热度还是你和俞穿的居高不下，嗑cp的居然还挺多。”苏程点开博主的个人主页，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他和岑锋的同人文。
　　全国赛刚结束没多久，转会期才刚刚开始，很多战队甚至都还没想好把谁挂牌，苏程就做了和俞穿、胥迎泽差不多性质的事。现在居然还在不知愁地刷微博。
　　从某些方面来说，Dynasty确实够惨。只是去年损失俞穿，今年损失苏程，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反正我挺开心的，岑锋想。
　　当然，开心的原因绝对不是来自于俞穿。
　　“还看呢？”顾叶的声音顺着楼梯爬了上来，灌进选手们的耳朵，“看两眼得了，别耽误训练。”
　　天大地大，训练最大。今天是他们的“入职训练”，也是适应训练计划的过程。其他战队的时间表几乎差不多是上午十一点起床、下午一点上机，凌晨两三点才睡。Endless却秉承着健康生活的理念，早上九点必须准时开始训练，晚上五点结束训练，剩下的时间自由练习或者直播，甚至还有晨跑活动。饭菜也是由厨房阿姨做，几乎不点外卖，就差晚上睡觉收手机了。
　　“咱队突击呢？”苏程甚至不想叫他俩的名字，一提到他俩，苏程说话就夹枪带棒的，不满都写在语气里。
　　顾叶一边收拾桌子上散落的纸一边回答：“蒋秋毫带他们体检去了。你刚从Dynasty出来就不用了，他俩刚回国，得看看手上有没有大伤。岑锋不愿意签那么久，合同周总已经让人改了，叫你们先训着。”
　　提到周焚清，岑锋的脑内就难以自制地闪过那张略显纨绔的脸。虽然纨绔，眼睛里却藏着许多人都不明白、不了解的精明。这样的人，最是可怕。
　　“我和Sword默契度太高了，他俩不在，团队没法磨合嘛。”苏程应该是还惦记着那几篇同人文，向顾叶撒起娇来，企图争取一点时间让自己看完那几篇文。
　　岑锋却冷冷地扭头，不管苏程无下限的撒娇行径，自己开了游戏客户端点了匹配。

　　现在是下午两点钟，因入秋而气温下降的上海露出了一点对南方人的善意。阳光浅浅地探入室内，轻抚着吊兰的叶片，和坐在窗旁的岑锋的脸。
　　像是被恋人亲吻一样泛起灼热的红，蔓延到了脖颈。
　　“顾爷，麻烦拉下窗帘。”岑锋匹配进了游戏，地图是军工厂，一共五支队伍。他上的大号，匹配到天梯前几的概率很高，甚至还有零星几个职业选手。
　　顾叶认命似的替岑锋拉上了遮光窗帘，把吊兰与阳光一同隔绝在了外面。
　　苏程看他这样也不好再腆着脸刷微博，打开客户端匹配。因为游戏中职业的标签组合，他几乎是秒匹配进战场，在战前装备的时候破天荒地拿了把突|击步|枪。
　　看苏程选武器的顾叶咂咂嘴，有些可怜对手的意味：“你这暴力路线走的也挺不错的，物理超度厉害。”
　　“那是你没给Sword打过后勤，他容易上头，落单了就得自己撕口子出来，多累啊。”苏程戴上耳机，声音开得很小，很容易听不见敌方的动静。也就是他心思细腻，虽然爱胡思乱想，但风声鹤唳总比听不见敌方动向来的好——这也是他在岑锋身上学到的。
　　“就你话多。”岑锋甚至没戴耳机，调了最大音量挂在脖子上。他一向不喜欢头戴式耳机，总是嫌耳朵不舒服，非必要的时候都不愿戴。他的手腕带着手指按着鼠标左键一甩，视角变化，又迅速按了右键开火，两枪把想偷袭突脸的人的头盔点爆，随后立即撤退，毫不留恋此地物资。
　　幸好岑锋是个狙击手。要是个突击手，早就死了三百六十次了。
　　“又不是你不管不顾被俞穿偷后的时候了？”苏程的语气里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今年的比赛幸好没有俞穿，不然你还得被他偷。”
　　“滚蛋。”岑锋的戾气一般不愿意和亲近的人发散，他只能把怒气嫁接到敌方身上。又一枪狙中，岑锋迅速转移位置，突击手的子弹精准地预判在了他逃跑的方向，子弹在鹰眼的腿上炸开了绚丽的血花。
　　岑锋不敢多作停留，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理念，战略性撤退，把己方的战线缩短，几乎是窝在了角落里。
　　岑锋轻啧一声，对着麦克风尽量心平气和地指挥：“这战线拉太近了，分散。”
　　天梯前几十名的都不是傻子，选择拉长战线对目前的队伍来说是正确的，但同时他们也承受着其他队伍逼迫生存空间的压力。一支损失惨重的小队撤退到这边，看见这支满配队知道没机会了，就怼着狙击和后勤打。副手突击以身殉职，保住了因负重过多而移速缓慢的后勤邦邦。
　　“我才发现，现在邦邦这么多人用吗？我以为只有职业选手偏爱他。”
　　“负重高，有特殊技能修理工，后勤最爱。”苏程搭腔，按了修理工技能为队友修补防弹衣。

　　楼下的大门被人大喇喇地推开，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响，吓得岑锋手一滑差点把手雷扔进自己队伍里。接着，更惊心动魄的声音传来。这声音来源于蒋秋毫，他可能是太高兴了，顾叶严重怀疑他需要打点镇定剂，或者狂犬疫苗什么的。
　　“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