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溪涧》竹语八月

3、第 3 章

　　这琉璃国宫内是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余怀音觉得自己肯定得被气死，要不然就是被烦死。其实那间破屋里囚禁着的人看起来不错的样子，关键是，余怀音看出来那人有改命的资质。

　　他没有阴阳术的天赋，但是他可以去清泉涧接受掌门的指导然后前往天界。

　　虽然余怀音的天赋没有他师傅的好，但多多少少也能看出来那个人的天赋极其之好，好到都能用天才来形容。

　　这样的天才如果一直被囚禁在人界里实在是可惜，而且……凭着私心来讲，余怀音希望在寻找蓝严哥哥的路途上身边有人做伴，不止是为了解闷，还是为了能给自己提供帮助。

　　目前为止，他不认为自己有足够强的能力去保护蓝严哥哥。

　　但是这样的话，要怎么在偷走令牌的情况下把人救出去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琉璃国街上突然开始熙熙攘攘起来，余怀音随手抓住一个人问发生了什么，那人一脸震惊的回答他：“你连这都不知道？今天可是琉璃建立五十年纪念！国主说了，今日会和王后一同来街上与民同乐，这样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放弃了！”

　　五十年？余怀音反应了一会，突然开始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在清泉涧和神界住了太久，原来他离开人界已经这么久了。

　　全国上下都欢庆鼓舞，唯有余怀音一个人和这氛围格格不入。他在街上闲逛了很久，闲到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突然之间，他看到拥挤的人群里有个和他同样独特的人。如果他的眼神没有错，那应该就是那天被他救下后就消失了的孩子。这孩子还是和那天一样的装束，只是衣服更脏了一些而已。

　　该不会是个孤儿吧？余怀音心想，觉得这样一个孩子磕磕绊绊的一个人在水泄不通的街上走实在是危险。正想过去把他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时，余怀音却驻足在了一个小店面的前面。

　　他觉得这孩子如果真是孤儿的话，那吃饭应该是个问题。这么想着，余怀音用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买了一袋白玉团子，抱在怀里往那孩子的方向跑去。

　　这种乱乱糟糟的环境最能磨灭一个人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余怀音能感觉到，这孩子绝不是个普通人。

　　至少，普通人不可能会被人拍肩后的第一反应是去锁人喉。这得是对环境多么敏感才能达到的地步？最起码他要时刻关注着周围的环境，然后他还得对周围都有着极高的戒心，最后，他还得有相应的实力。

　　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余怀音只能想到一个人——蓝严哥哥。

　　可这孩子手上没有红绳，一双眼睛也是完好的，除了戒心这一点之外哪里都不像他的哥哥。

　　果然还是太想哥哥了，余怀音心想，怎么见个人都觉得是蓝严哥哥呢。这怎么行，多容易被墨镜湖抓到把柄啊，别到时候人没找到，自己反倒成了他的累赘。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不与人亲近的模样，见了余怀音之后就要甩开他的手自己走，奈何余怀音握的太紧，他这么挣扎着反倒还把余怀音从恍惚中叫了出来。

　　“你别跑啊。”余怀音见这孩子挣扎的厉害，索性蹲下去把孩子搂进怀里，说，“看你天天在街上游荡，饿了没有？”

　　孩子不理他，但闻着白玉团子的味道，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余怀音笑了两声，把袋子递去给孩子，说：“拿着吃吧，相逢即是缘，以后你可能就看不见我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一孩子能有这么多话，可能就是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原先也是个生命脆弱而短暂的人类，这种情感之下又遇到了一个小孩子。这孩子跟他小时候也不像，就是觉得这么一孩子，这么小你在外流浪实在是不容易，既然看见了那就帮一把。

　　孩子几乎是把袋子抢过去的，抢过去之后他就要跑，余怀音只是一个恍惚间这孩子就跑的只剩下了一个小脑袋。本是想着这孩子兴许害羞，不敢与人交谈，便也没去在意，但紧跟着，那孩子跑远的方向就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

　　一听其中夹杂着某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余怀音就知道多半是那孩子跑的太快，撞到了什么王亲贵族。

　　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一个老爷刚刚扶好自己的帽子就要去教训被手下抓住的小孩儿。这小孩脏兮兮的脸，但眼睛却是黑宝石一般的干净透彻，此中还带着些许的、不明显的睥睨。

　　可就是那种不明显的睥睨，却让老爷举在半空的手停了半晌，直到人群中有个白衣男子钻出来问怎么了以后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居然在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这种认知让老爷更加恼怒，直接无视了白衣男子的话语，上前一步就要去给小孩一个巴掌。

　　这巴掌又一次停在空中，不过这回却是被那白衣男子抓住的。老爷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只想着好好教育一下这该死的孩子。可在看他，他又不受控制的愣住。

　　这次孩子的眼里没了方才的睥睨，好像这双干净的眼睛根本就不会有那种情绪一样，反倒是委屈的紧，活脱脱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大多时候，人们还是护着孩子的，尤其是眼睛里都写着“可怜”的孩子。

　　余怀音甩开那老爷的手，一把就把小孩抱起来，还一副“好家长”的形象拍了拍孩子的后背算作安抚。这孩子倒也是个灵性的，被余怀音拍着后背的同时还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逼出几滴眼泪来，把“被欺负的孩子”形象演绎的更加生动形象。

　　这一事老爷本就不占理，再被这孩子的眼泪添油加醋，更是众口难平，反倒还落了自己一个不讲理的名声。

　　简短的口头争论过后，余怀音就抱着孩子远离了人群到偏远的巷子里，把孩子放到地上的时候，他赫然看到孩子的手腕上其实是有一圈红绳的。

　　余怀音蹲在孩子面前，问他：“你原先是神族？”

　　孩子看了他一会，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虽然余怀音也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这么不情愿和他说话，但他还是把想问的话继续问了出来：“魂息之法？”

　　孩子又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余怀音心下了然，难怪这孩子会一个人在人界流浪，又为什么会对周身环境这么敏感。余怀音点了点头，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而且和自己一样大的同龄人问他：“那可需要我帮你？”

　　言下之意自然是他能帮助他解除魂息之法了，这应该是每个被施展了魂息之法的人都渴望的，可这人却坚决的摇了头。不止摇了头，甚至还后退了一步表示“再多说一句我就走”。

　　“为什么？”余怀音不理解。

　　这人沉默了半天，终于说了和余怀音的第一句话：“没必要，不想回。”

　　看着坚决的态度，想来应该不管问他几次都是这样的回复了。余怀音自己又不会强迫着人家跟自己走，反正只是顺路帮忙的事情，人家不愿意那也没办法。

　　“好吧。”他说，“至少在我离开琉璃国之前，你还可以改变主意。”

　　我长的有这么像坏人么？和那人分开之后余怀音就忍不住自我反省了一下，为什么那人看见自己就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人一样？难不成和他某个仇人长的一样？不会吧，余怀音自诩他立敌并没有很多，就算多也应该到不了这种随便遇见一个就是的地步。

　　在外面逛的够了，差不多天色开始暗下来的时候余怀音便往回走。

　　因为国师的身份，他去哪也不用报备，出入宫内都十分自由，这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让余怀音觉得舒心的地方。当然，如果晚上没有国主过来骚扰的话，余怀音会更觉得舒心。

　　余怀音也是个极为聪明的，感应到有人往这边来以后就先一步离开，也省的再浪费口舌把人赶走。

　　被囚禁的这人再见到国师的时候仍然是一副恨不得撕了他的表情，余怀音觉得挨一顿骂不如好好跟他解释一下，便恢复了自己本身的样子。

　　果然，这人看到余怀音后要出口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死瞪着他半天，好久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你是谁？”

　　“你不认识。”余怀音说着，这次再去帮他解除身上的红绳就没有得到他的拒绝了，“我叫怀音，清泉涧的。”

　　这人傻傻的“哦”了一声，没头没脑的也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向天。”

　　余怀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我知道”。

　　向天这人是琅邪的少年将军，今年才十九岁，两年前他就上了战场，几乎是琅邪的传说级人物。但年少就有着年少独有的缺点：他沉不下心来，遇事毛毛躁躁的，身边也没有个能帮他出谋划策的人。这次落败琅邪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跟人斗法失败了，与其说失败，不如说压根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十九岁的少年将军心气高，难得遇见一个和自己相同年龄的朋友，结果还是害的自己被俘的罪魁祸首。余怀音觉得那国师应该也来看过这个小将军，不然向天怎么可能再见他时会只瞪眼而不怒骂。

　　“你有改命的资质。”余怀音突然说，把正在下床要活动筋骨的将军吓了一跳。余怀音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你有改命的天赋，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同行？”

　　向天的动作固定了一会，不太好意思的问：“那……你为什么找我？”

　　“这还需要理由么？”余怀音客套着问了这么一句，继而解释道，“因为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学习魔法的人，如果我遇到的是别人，也不会找你，这么说你明白么？”

　　“哦，明白。”向天说，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活动了活动筋骨，没一会就给了余怀音答复，“行，那我就跟你走吧。”

　　“嗯？这么果断？”余怀音有些纳闷他的果断。

　　向天随意在床上坐下，笑嘻嘻的说：“反正我是个孤儿，无牵无挂的，打仗也是因为没事可做才打的，既然我能改命，那我干嘛还打仗呢。”

　　余怀音喜欢这样的人，果断利索，不拖泥带水。他看了看天，觉得按照人类的作息这个点应该是熟睡的时候，便说：“这几日我得想办法偷令牌离开琉璃，我晚上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帮你，所以你可能会辛苦一些。”

　　“好。”向天爽快的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说，“那……那混蛋来时我还是假装被捆着的？”

　　“嗯……”余怀音想了想，果断放弃了用法力给他做伪装的想法，说，“这国主侮辱你了么？”

　　“啊？”向天愣了许久，一时间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什么侮辱？语言侮辱么？”

　　这话出来了那应该就是没有被侮辱了，余怀音是不太想给他仔细给他解释的，就脱了一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指了指自己的衣领位置，见向天的表情恍然后猛烈摇头后就轻轻的“嗯”了一声，说：“那你就假装一下，我这里有药膏，那些伤也不用担心。”

　　这少年将军确实果断的狠，听了余怀音这么说立即点头，笑道：“好。”

　　而后向天歪头看向余怀音，问：“那我怎么称呼你啊？你救了我，又要教我，我叫你师傅？”

　　“别了吧。”余怀音不太能适应这个称呼，“叫我怀音就行。”

　　“行，那我就叫你怀音！”

　　看来日后的旅程不会无聊了，余怀音欣慰的笑了笑。这少年将军看起来活跃的很，话也肯定不会少，以后同路肯定少不了乐趣。

　　“对了。”余怀音想到，他最起码应该给向天说一下他的想法，不能让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自己走，“我此次出行是来找一个人，这一路上可能会有很多为危险，有时候我可能会顾不上你，所以……”

　　“啊？这无所谓啊。”

　　谁料这少年将军居然一点都不在意这种事情，就像根本意识不到这其中的危险一样，说：“这世上哪有师傅寸步不离跟着徒弟的？你有要紧事当然要先处理你的事。”

　　余怀音被这少年的话说的都愣了半晌，他没想到这个少年能想的这么豁达，反倒是他自己左思右想的，显得他又墨迹又无聊。余怀音不禁嘲笑了一下自己，怎么从云泉洞出关了以后越发的墨迹。

　　“先感应一下你的元素吧。”余怀音说着，在心里暗示了自己几句不要再婆婆妈妈的，而后也在床上坐下，“确定了你的元素我才有办法指导你。”

　　“好。”向天先点了头，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余怀音，问，“什么是元素？”

　　“……”余怀音沉默，这么一瞬间突然开始后悔带着人同行的想法，“就是魔法，有五大元素，雷火风木水，你最先感应到那个元素，哪个就是你的主要元素，后来感应到的就是辅元素。”

　　向天又问：“那要是两次感应都是一个呢？”

　　余怀音答：“那就说明主辅都是一个元素。”

　　向天接着问：“那我要怎么感应元素？”

　　余怀音已经放弃了规规矩矩的坐姿，单手随意撑在了床上，甚至还把腿翘了起来，他说：“闭上眼，静下心来就能感应到。”

　　向天这孩子还有个优点就是他不多问，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有遇到不明白的事时才会去问余怀音。

　　他闭上眼后有那么一种感觉好像是自己要辟谷升仙儿，向天也不知道自己闭眼闭了多久，直到他感觉到指尖好像有什么东西电了他一下，酥酥麻麻的。他感觉这应该就是他的元素了，可怀音一直没有让他睁眼。

　　又过了一会后，向天有点害怕自己被电流变大，便问道：“我能睁眼了么？”

　　他听到怀音说“睁吧”。

　　睁开眼后，他在自己的指尖看到了一团小小的雷球，向天看向余怀音，迷茫的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余怀音又沉默了一会，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少年将军，确认自己没有眼睛花了后，慢悠悠的说：“意思是，你的主辅元素都是雷。”

　　向天好奇：“怎么感觉你这么惊讶？这很稀奇么？”

　　“稀奇啊。”余怀音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世上一共有几个人是雷系魔法的？”

　　“我知道的就一个。”向天还配合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说出了一个不用动脑子都能知道是谁的名字，“清泉涧掌门。”

　　“除了他呢？”余怀音问。

　　向天诚实的摇头：“除了他就不知道了。”

　　“……”余怀音哭笑不得的看了看他，懒散的直接窝在了床上，说，“除了他，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雷系法术了，现在又多了个你，你自己说稀不稀奇？”

　　向天又诚实的回答他：“稀奇。”回答完了又开始发挥他不懂就问的好习惯：“那那个人是谁啊？”

　　余怀音抿了抿嘴，神色忽然凝重了一些，他说：“我师兄，杜若。”

　　“我好像听说过他。”向天说，越听越觉得这名字耳熟，“他是不是那个什么杜……雷……上神啊？我记不清了，也是原来听别人说的，是不是他啊？”

　　“是他。”余怀音点头，从床上翻身起来拍了下向天的额头，问，“你现在精神么？”

　　“嗯？如果你问我困不困的话……我倒是不困。”

　　“那我就把我师傅叫来了。”说着，余怀音就从袖中取出了一张水蓝色的灵符。他看出向天还有要问问题的样子，赶忙提前说话打断他，“我对雷系了解不多，我师傅是……专修雷系的。”

　　说完，余怀音压根就不给向天说话的机会，立马就驱动了灵符。向天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天，因为这天，一阵白烟散去后，他看到真正的左寻萧掌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