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溪涧》竹语八月

2、第 2 章

　　人界总是这样，动不动就会出现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件。余怀音还记得，他离开人界的时候还没有王国这一类的说法，大家都安于现状明哲保身，不被搅进墨镜湖和蓝鹤鸣的纷争就已经足够了，哪像现在，还要分权割据。

　　蓝严哥哥的气息的的确确是出现在琉璃国这里，可余怀音找遍了整个琉璃国始终都不见哥哥的身影。难道是为了避开墨镜湖所以离开了？这样一想的话的确有可能，可他明明在感应到哥哥气息的一瞬间就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哥哥是怎么离开琉璃国的呢？

　　要不去旁边的琅邪国看一看？余怀音心想，琅邪国似乎前不久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的样子。他也是听琉璃国的一些人闲聊着说的，说琅邪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琉璃国的将军直捣黄龙打了琅邪一个措手不及，琅邪为了自保，把公主送来联姻以求两国和平。

　　余怀音还听他们说，说这个公主长得一副美人像，他们琉璃此次进攻琅邪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公主。

　　也不知道能不能用红颜祸水来形容，反正原先的日子里，这样的女孩子都要被用红颜祸水来形容的。

　　他见过一次这样的女孩子，那是他和姐姐到魔界躲避追杀的时候，误入了虎族的领地，虎族的族长夫人就是个柔和又美丽的女孩子，和整个虎族的气质格格不入，但他们却相处的很好。

　　余怀音走在街上时，不经意的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一大户人家，他不由自主的在这座府邸前停下。府邸的牌匾上金碧辉煌的两个“琉璃”大字，是个王亲贵族居住的地方。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余怀音难免有些怀念，就连门口房梁上挂着的辟邪用的桃木剑都没摘下来。只可惜，那块牌匾以前是红色的，上面的字也不是“琉璃”。

　　到底是物是人非了，再怀念也不过是空怀念而已，余怀音感叹了一句便不在此地留念，继续往琉璃与琅邪的边界上走。

　　后面突然丁零当啷的一阵乱响，余怀音以为是谁家公子出来用马车开路，回头一看才发现，是王宫里的卫兵们。为首的那人手里拿着一堆宣纸，快马加鞭的向前飞奔。

　　余怀音也不是什么顽劣子弟，没兴趣挡他们的路给自己添麻烦，往旁边挪了几步给他们让路。虽说许久不在人界生活，但一些基本的规矩余怀音也知道，他们这些卫兵没消失在视野前不能随意移动。索性余怀音也不是特别的着急，就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着。

　　张望的过程中他看到一个小孩，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什么情况，竟在那一群人马前呆住不动。余怀音见左右的人都没有要出手帮忙的迹象，暗骂了一句“还是和以前一样”，伸出右手两指在唇前，轻念一声“移”，那孩子竟凭空消失在路中。

　　这一下倒是没惊动卫兵们，可却是惊动了周围的人。余怀音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纷纷，有一些甚至已经开始注意自己这里，不敢多待，就着没收回的两指又念了一声“移”，也消失在原地。

　　按理来说，两次瞬移的时间不长，瞬移到的地方应该是一样的，可余怀音在这巷子里转了一圈，就是找不到刚刚那个孩子。

　　方才他也有留意过，那孩子的视线是朝向自己这半边的。兴许是和人走散了看见家人了吧，他想，那这下孩子家人岂不是会很担心么？

　　这么胡乱想着，余怀音突然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可四处看去又着实找不到人，用阴阳术探知过去周围附近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实在是没办法确定那道视线到底来自哪里。

　　算了吧，就算是跟自己不对头的人在人界也没办法对自己下手，余怀音心里忽然放松了一些，甩了甩广袖走出巷子。出去后余怀音左右看了看，不由得烦躁了些，这地方离着琅邪和琉璃的交界处有点远，再走过去的话还得花时间。

　　有点麻烦。

　　但是他出门前才答应过师傅，不能随随便便在人界使用法术。刚刚用阴阳术帮了个孩子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现在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就刚刚他呆过的小巷子都会有人走过去，想找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实在是不容易。

　　正叹着气往前郁闷的走呢，迎面忽然撞过来一个人。余怀音被吓了一大跳，扶住这人晃晃悠悠的身子随口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撞到自己的这人一抬头余怀音就暗叫了一声不好，照着容貌，这姑娘肯定是琅邪的公主。而且……这公主的眉眼实在是眼熟得很，很像是……他的姐姐。

　　余怀音放远了视线往街上看了看，勉勉强强感应到大队人马正往这赶来的时候，秉着反正已经管了这个闲事，不如就多此一举继续管下去的原则，一手抓着公主的手腕，一手握住拳头用胳膊揽起公主的腰，也不用阴阳术，就简简单单的用轻功飞上房檐。

　　最后余怀音带着公主进了一个窗户没关好的客栈里，把公主放下后，余怀音立即退后三步，说：“抱歉，唐突了姑娘。”

　　“没事……没事。”公主想来也是第一次遇到轻功，情绪还没有整理好，只是凭着本能反应回复了余怀音的话。真正缓过来以后，公主拍了拍胸口，对着余怀音微微一笑，“没事，还得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了。”

　　公主被余怀音带着在房檐上飞来飞去的时候，估计是衣服的领口没有整好，一直挂在脖子上贴在胸口的东西落在了外面。余怀音的视线落在那颗水蓝色的珠子上，登时愣住。

　　他看着这颗珠子，情不自禁的握住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对着公主脱口而出一声：“姐姐？”

　　“嗯？”公主听清了他的话，却只是以为自己和他的姐姐有相似之处让他误会了而已，所以并没有回应，马虎着笑了一笑算作是回应。

　　果然，这位公子很快就整理好了刚刚些许失态的反应，回以公主一个微笑，解释道：“抱歉，您和我过世的姐姐眉眼相似，刚刚恍惚之间……还以为是姐姐回来了。”

　　公主其实并不能理解余怀音的心情，但她也知道此时她应该安慰这位公子，便对他笑道：“想来，公子同姐姐到关系一定很好了。”

　　“是的。”余怀音笑道，“我们很好……”

　　好到她都因自己而死。

　　兴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也许是公主走投无路，她开口请求道：“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公子……能不能请您……帮帮我？”

　　余怀音当然不会拒绝姐姐的任何提议，几乎是想都没想一下，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公主似乎猜到了这位公子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求，根本就没有客套一下，说：“我想离开琉璃国。”

　　余怀音也猜到了公主的心思，问她：“回琅邪去？”

　　“不。”公主不惊讶公子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反倒觉得正常，“我的将军在银心的桃花源等我，我们约好了，等他与银心交涉成功，他便接我到银心的桃花源住下，我……要去赴约。”

　　银心？余怀音对这个国家的印象是很深刻的，毕竟这个国家贴近着四圣地，有幸运的人有时候都能看到外出的魔兽。自自己改命到神界之后也去过一次四圣地，是作为清泉涧掌门入室弟子的身份去的。

　　公主这话听着其实有点像假的，因为余怀音并不是很相信那个将军的话，并且总觉得这将军是在骗他的姐姐。但是他也不能直截了当的跟姐姐说他的疑虑，毕竟人家和将军私定了终生，万一断送了人家的爱情也着实不太好。

　　“好。”思来想去之后，余怀音还是决定直接带着公主过去，万一被骗了再安慰就好，“那咱们出发吧。”

　　“不行。”公主在余怀音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一把扯住他的外袍，一副“你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看着他，说，“这种时候离开琉璃国需要国王的令牌，不然私自离开就被直接认为带我离开的。”

　　本来不就是带你离开么？余怀音是不怕麻烦的，当然前提也是没有师傅的要求和公主特殊的身份。现在直接离开的可能性不大了，只能乖乖的进宫里去想办法拿到令牌。

　　“那……”余怀音好好想了想可用的计策，说，“公主你就在这里住下等我，我去想办法拿令牌。”

　　公主也是个爽快又干脆的性子，见这件事公子已经答应下来便也不去着急，答应了公子关于在此地等待的提议。

　　走之前余怀音想到公主若一直在这长久的住下去的话会有随时被老板发现的危险，不过看着公主这样子也不像是在担心这件事的模样，余怀音心下了然，公主这是把事情全权交由自己负责，不会过问任何一句话。

　　这种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的性格可和以前的她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以前的姐姐，就算是蓝严哥哥也是相处了好一阵子彻底信任下来的，哪像现在这个公主，被自己帮助了一次就这么放心。

　　“您的容貌很引人注意。”他说，见公主没有接话的意思后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所以我帮您伪装一下，离开了琉璃国便帮您恢复，您看……如何？”

　　公主点头，说：“全听公子的。”

　　果不其然，还真是这句话。余怀音心想，也没什么兴趣再跟她多说几句，上前一步用食指点在她的额头上用阴阳术给她做了一个简单的易容。那种太夸张的易容要消耗法力很多的，余怀音不想还没开始干活呢就先分担出一半的法力。

　　对于这位公子会法术一事公主也没有表现的很惊讶，余怀音不由得怀疑这公主是不是带有着前世记忆，她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姐姐，故意装着不认识自己？

　　不会吧，这么傻的事他姐姐应该干不出来啊。

　　这么想着，余怀音就将信将疑的下了楼给老板做了一个简单的洗脑，让他知道住在那间客房的姑娘是个独自出来的旅人，要在这里歇脚。

　　会答应帮这公主除了他对姐姐的私心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觉得干这样找的话肯定是找不到哥哥的。他们人类一直有一句古话，叫越是要找什么，就越是找不到，余怀音觉得这也一样适用于人身上。

　　说不定他不专心致志的找蓝严哥哥的时候，哥哥自己就出现在眼前呢？

　　……

　　琉璃国是个后起之秀，和一早就打出了一片天地的琅邪与银心相比，琉璃的劲头猛地有些过头了，并且一点都没有尊重“前辈”的意思。才有点起色多久？就开始殴打“前辈”。

　　说真的，这个琉璃的国主是个狠人，从被自己掉了包的国师身上余怀音就能看出来。掉包以后余怀音顺带读取了这个国师最近的记忆，发现这国主喜好蛮多的，至少这人男女不忌。

　　这国师跟公主的性质不太一样，公主是作为联姻的工具送来的，而国师是作为战争的胜利品掳来的。不过很显然，国主更喜欢这国师一些，从把人抢来到现在，除了把人囚禁在宫里也没做什么强迫人家的事，更是像对待什么宝贝一样供着这国师。

　　这国师有什么好的？余怀音心想，反正从最近几天的记忆里来看，这人就是一朵高岭之花，哪怕身为阶下囚都改变不了他那种清新脱俗的气质。

　　不过这人的身份倒是挺不错的，用来接近国主是再好不过。

　　不过在开始计划前，还是得先转一圈熟悉一下情况，别等到该走了自己撞进人家的什么结界里，太过尴尬，说出去也丢人。

　　按照阴阳术的眼光来看，这琉璃的布局合理的有点过分，也难怪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养足兵力去打琅邪，天时地利人和，不打都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一想来，余怀音就有些好奇那间在最偏远却又是风水最好的屋里住的是什么人。

　　到底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余怀音感应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感应到有人在四周后放心的用着瞬移直接移到了那间屋里。

　　到了屋里环顾了四周后余怀音就了然了一些事，这应该是一间临时盖起来的屋子，里面的东西都很简陋，除了床看起来还舒服一些。不过床上的人就不是那么好受了，他显然是受了一些伤没有处理完全，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不过……最让余怀音觉得刺眼的是，缠在这人手脚上的红绳。

　　和被迫除去神籍的神族手上那一圈红绳一样，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余怀音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这人是死是活他也不该管的。也许偏偏就是这红绳入了他的眼，让他不得不去管一下这档子事。而且……余怀音感受着这人的气质，觉得这人兴许能作为自己的帮手。

　　阴阳术这种法术在人界还是要少用的，余怀音没多想乱七八糟的，凑过去就要帮他把红绳扯断。谁知道这样居然惊动了昏迷的人，他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人后，大吼了一声“滚”，那眼神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有恩怨啊，余怀音心想，索性就不再去动手，呆在原地静静的等着这人把他们的恩怨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可惜并没有，这个国师就像是一颗误入了他眼里的石子一样，揉出来丢到一边就不再去多看一眼，余怀音也觉得这个情况有点尴尬，已经有想读取一下这国师几天以前的记忆意图。

　　到底最后他还是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那人到他离开屋子前都没张开过眼，余怀音觉得没必要去费力气为了个恩怨平白无故挨一顿骂，还不如他回自己的地方消耗点法力读取一下这国师的记忆。

　　回来了以后余怀音才注意到，这国师住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比刚才见到的那人居住的环境也好不到哪去。随随便便在床上躺了一会把记忆读取完成后，余怀音就彻底明白他该怎么把令牌带出来了。

　　这国师是个卧底，被琉璃派去琅邪的，此次琅邪落败有他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最有趣的是，这国师是为了躲避国主的各种暗示才自愿去琅邪做的卧底，结果去了以后和刚刚那人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这战争一起，朋友肯定是也做不得了。

　　还是尽快把事情弄完吧，余怀音心想，赶紧把公主送去银心，自己也能放松下来去找蓝严哥哥。

　　余怀音还是不喜欢在屋里闲着的，大概了解了一下国师这个人后就肆无忌惮的在宫里闲逛。逛到花园的时候偶遇了看起来比较像王后的一个女人，余怀音不太想跟她交流，转身就想走。谁知道那女人的眼神就那么好，一眼就看见了一群绿叶中的白衣人。

　　“国师请留步。”王后叫住他。

　　余怀音不太耐烦的“啧”了一声，心想反正这国师也是个高岭之花，就不装模作样的维持个笑容对着她，便只扭过身子来对着王后轻轻点了点头，也没应答她的话。

　　对于国师这种冷淡态度，王后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脸上的表情到还是如沐春风一般，该有的礼仪一点都不差，反倒是显得余怀音有点不懂礼貌。

　　王后不理余怀音的冷脸，走到两个人交流的安全距离后就止步，跟他客套着：“国师今日怎么到花园来了？”

　　余怀音回答她：“随便逛逛。”
　　这么冷淡又敷衍的回答，很显然是根本不想跟王后继续交流。但此时的王后却装傻了起来，追问道：“此次琅邪一战国师可出了不少力，回来之后，国主没少奖赏你吧？”

　　不是明目张胆的嫉妒，但余怀音就是听出来了语气里的一点不明显的酸意。他也没有兴趣故意火上浇油，但是听着这语气总是能让他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回忆涌上心头，余怀音更加烦燥，干脆直接回了她一句：“关你什么事？”

　　说完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