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别跑》说书人说

74、第七十四章

　　李谪仙几乎是半个鲤鱼打挺，从歪着的矮榻上起身。

　　进来的女子只是笑笑。

　　戏子关上房门，介绍道：“这是顾王。”

　　他们是怎样的运气，走哪里都能遇见当地最大头目，十六个王，再这么下去，快凑齐了。

　　眼前这位顾王，一身船娘打扮，细细看去，这不正是他们那艘画舫的船娘么？！

　　敢情方才是顾王亲驾画舫，载他们畅游苏州河。

　　顾王漫漫往汪临风和秦玉树看去，又勾起一抹笑容：“秦大人，李大人可还好？”

　　秦玉树起身一揖礼道：“甚好。”

　　“早些年，受了不少二位大人的照拂，本王有今日，也多亏二位大人。”

　　听着顾王的话，李谪仙脑补一出大戏，还没想完，顾王转头盯着他。

　　李谪仙忙收回脑内的各种画面，摆出应付长辈的恭顺模样。

　　顾王面色柔和，声音也柔：“几位公子来江南是游玩？访友？还是…公干？”

　　这…

　　秦玉树：“公干。”

　　李谪仙：“游玩。”

　　顾王听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又笑着说：“既然秦公子是公干，本王就不留你多玩。这位公子既是游玩，那可没有比跟本王一起更好的选择咯。”

　　“在下李谪仙，谢过顾王。”李谪仙冲顾王拱手，满脸高兴。

　　看来又需分开，秦玉树这么想着。

　　顾王是个热情的人，在上首的单人矮榻上坐下，又问道：“余下的公子们是公干还是游玩。若是游玩，本王便一起安排，若是公干，本王也不好多问，还请自便。”

　　碎琼一礼：“在下随秦公子办事。”

　　待他说完，顾王吃口茶也没等到他人再说，李谪仙轻咳两声：“酒泉随我，汪公子…先随我吧。”

　　“喂，你。”李谪仙戳戳毒公子的前臂，“自己说。”

　　毒公子斜睨他一眼，才道：“我随秦公子。”

　　“好。”顾王拍拍手，方才关着的房门又被打开。

　　画舫那一半敞轩已用纱幔围挡，撤走杯盘狼藉，收拾一地碎渣，小戏台重亮相。有侍女端出精美酒菜，精致茶点，各色好茶，唯不见酒。

　　顾王起身：“不必客气，请慢用。本王去换身衣裳。”

　　侍女伺候着她往画舫二楼去，又有一大群侍女将房内的窗门一一拆却，坠下纱幔，画舫四周又飘散着薄烟，伴着阵阵沁香。

　　秦玉树踱步到李谪仙身旁，悄声道：“李公子，不如请教顾王？”

　　“秦公子，看看再说。”李谪仙放下手中蜜饯，“依地图来看，书生扇应在苏州河附近。”

　　“谪仙，我有个想法。”碎琼也走过来。

　　李谪仙望着他，碎琼定神道：“不如将地图誊画一份，请教顾王？”

　　“可是，要怎么说？”

　　“就说在寻李老爷早些年下江南转移的宝藏？”

　　长安李为渠的名头不止在长安叫得响亮，江南作为富庶已久的地方，李为渠的生意在这里也是不少。

　　“我试试？”

　　“试试什么？”顾王只听见李谪仙这最后一句。

　　顾王换了身家常衣裳，水绿茶白相间的纱衣裹着她曼妙的身姿，双瞳明亮如蒹葭苍苍，面若三月初桃，淡晕着一抹嫣红。

　　李谪仙含糊道：“没什么。”

　　也不追问，顾王莲步轻移，走下木梯，在方才的位置重新坐好。

　　戏台上，戏子认真做戏，戏台下，众人瞧得仔细。

　　夜深，苏州河上的画舫越来越少。熬了大夜，酒泉站着如小鸡啄米，李谪仙也有些昏昏欲睡。

　　顾王一双眼眸又亮又清，扫一圈：“夜色沉沉，各位公子歇在何处？”
　　“回顾王，我们已经在客栈订好房间。”李谪仙一个激灵，瞌睡醒了一大半。

　　“那本王不留，不过，告诉本王是哪间客栈，明日派人去迎各位。”

　　“空翠阁”

　　空翠阁最安静幽僻的房间内，东方既白，一盏小灯下，汪临风运笔翻飞，很快一张放大数倍的地图画好了。

　　再看床上躺着个睡得快流口水的李谪仙，暗自摇头，又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

　　次日，顾王派人来接，空翠阁就在苏州河畔，登上画舫，却不见顾王身影。

　　随侍领头的道：“顾王在别处等着公子。”

　　画舫沿着苏州河一路向东，白日的两岸少了夜间的繁华热闹，多了生活气息，浣衣、叫卖、又有随河而设的茶棚，一派悠然自得的生活景象。

　　这艘画舫也不是昨夜那艘，要小上许多，等转出苏州河，转到不知名的小河流之内，才凸显小画舫的重要。这要是昨夜那艘大画舫，怕是不能在这样的小河内航行。

　　再行二刻钟左右，他们进入一处湖泊，湖面风平浪静，往湖中看去，有一亭在湖心处。

　　亭内，顾王着淡青葱色纱衣，笑眯眯站在那里，见画舫驶来，冲他们挥挥手。

　　画舫行至亭前，几人这才发现，亭子并非固定在湖中，而是像画舫一样可随水而动。

　　在白玉制的凳上坐下，这可是整个的白玉雕成的，简直是天价。这张白玉制的方桌还镂空雕刻着人物花鸟，比天价还要天价。

　　李谪仙在心里不住盘算着。

　　侍女替他倒茶，他一看，又是白玉的茶盏，不得了不得了。

　　喝过茶，李谪仙取出早准备好的地图，摊在顾王眼前。

　　顾王颇有兴致地瞧着，李谪仙忙不迭把准备好的台词背出：“家父是长安李为渠，早些年曾在江南经商，留下藏宝，此次特让我来苏州河寻找。”

　　“李公子怕是寻不着了。”顾王语气淡淡。

　　“嗯？”李谪仙有些讶异。

　　顾王指着地图上色深的地方：“李公子以为这是什么？”

　　色深在图中从左向右蜿蜒，正是苏州河。

　　李谪仙答：“苏州河。”

　　“非也。”顾王又指着色淡处，“李公子定是以为这处是沿河楼屋。”
　　李谪仙认同点头，顾王却道：“恰恰相反，这蜿蜒的是路，这色淡的是湖。这一处，非此处。”

　　啊？李谪仙半张着嘴巴，顾王将地图掀上半边：“图中画的是西湖。三角形标记处是沿湖路。”

　　昨夜几人还思考着如何在苏州河中打捞，若真如顾王所说，这事就不算大事。至少是在沿湖路中，挖土可比打捞容易得多。

　　“顾王不仅年轻貌美，心地善良，还见多识广，看几眼就知晓这是何处。”李谪仙赶紧奉承一番。

　　顾王一脸受用，又说：“也不算见多识广，这不过恰好是本王居所在此，总不能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认得吧。”

　　住、住在这里？李谪仙心道，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他们怎么将东西藏在此处的？

　　“说来，标记的那个地方…”顾王欲言又止，“本王有些好奇，李老爷是怎么将东西藏在这里的？”

　　李谪仙笑得尴尬，他也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怎么在别人家挖个坑，埋好东西，还不被发现的。

　　别说，啥也别说，笑就完事。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六个人随顾王去往西湖。

　　一路上好吃好喝好享受，李谪仙和顾王混得极熟。

　　顾王一介女流，却有江湖豪气，又兼具江南女子温柔，与之交谈只觉时日飞逝。

　　开始只是李谪仙与她说得欢畅，之后秦玉树也与她谈些诗词，碎琼再加入，汪临风也能谈上一些，毒公子和她竟聊起医药。

　　等到西湖，几人无不对这位顾王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这边欢欣愉悦下江南，灵山镇那一边，依然是那家客栈，他们六人虽然离开，小二却更加忙碌。

　　大堂内，军长横眉冷目坐在一边，匠心提刀在侧。

　　“我说老伙计。”熹年笑看他，“放轻松。我们四个老家伙，可难得在此聚齐。”

　　秦如许冷道：“他还痴心妄想着。”

　　“你这话不对。”熹年否道，又赞道，“军长这是忠君。”

　　军长声音浑厚中又有些单薄：“少拍马屁。”

　　“将军所葬何处，我等并不知晓。”李为渠并没看他。

　　军长冷哼一声：“你们不知，还有谁知？”

　　“你怎么就不信？”秦如许蹙眉，有些烦躁。

　　“且不说这，就复活之事，古未有之。”李为渠仍旧不看他。

　　军长沉默着，复活的事情，他本也觉得希望渺茫。

　　只是赌口气，硬硬咬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熹年叹气：“你还要怎么试？”

　　军长瞅他一眼：“埋骨之地。”

　　那三人各自叹半口气，得，说了一圈，又绕回原地。

　　还是秦如许把胡子捋了又捋：“既然你想找，那就接着找。只是，只是别再伤着孩子们。”

　　军长自嘲道：“你们那群儿子、徒儿不伤我便是不错，哪里轮到我伤他们？”

　　熹年第一个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李为渠也呵呵笑两声，秦如许只是掀起嘴角露出笑容。

　　“好了，好了，来来来。”熹年招呼道，“小二上酒。”

　　转头看着军长，哎哟一声：“你伤未痊愈，不易喝酒。”

　　军长刀眉一抽：“当年我身中数刀，依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点伤算什么。再说，你还在，这伤，你看不好？”

　　“哈哈哈哈。”熹年又是一阵大笑，“行，喝。”

　　有酒，还得有酒菜，李三泼亲自下厨，这第一道下酒菜，是香酥花生米。

　　为何上这样简单的下酒菜，也有一段故事。

　　当年，行军嘛，又不比现在日子太平，物资丰富。四人和将军都爱小酌一口，最常出现的下酒菜就是这香酥花生米。

　　还需得是李三泼所做，她做的花生米咸辣麻脆，两三颗丢进嘴里，这么一嚼碎，满口香。

　　看着桌上这碟花生米，四个老家伙都没说话，也没动，搁以前早抢起来了。

　　熹年率先捻起一粒，丢进嘴里：“嗯，好吃。”

　　其他三人才一起动筷，几杯酒下肚，军长脸颊有了酡红，拉着匠心要他坐在身侧的凳上：“你也来喝几杯。”

　　“不了。”匠心拒绝，审视着余下几人。

　　军长知他心思也不勉强。

　　这几位今日安心要不醉不归，喝个痛快。喝到一半，几人也是醉了，有人用筷敲击碗碟杯盏，唱起酒歌来。

　　四海之内皆兄弟，有酒一尊赠远人，有歌一曲慰亡魂。

　　天地悠悠无尽头，只管眼前行难路，是非功过后人说。

　　山川阻隔路尚远，功成名就还需时，不枉少年至白头。

　　平生多少烦和忧，不过饮下杯中酒，不过抛洒少年血。

　　唱罢，熹年俯身趴倒桌面，李为渠醉倒一旁，秦如许和军长尚能双眼通红，对视一番。

　　少年血热退不少，少年壮志歇不少，灯下白发却多不少。

　　还争个球！军长这么想着，哐当一头栽倒，半晌，呼噜声起。

　　西湖真是个湖，面积比一般湖泊大得多。

　　顾王派侍者带他们寻宝，按照地图上的标设，再往前走二十丈左右就能到。

　　李谪仙脚步兴匆匆，连带酒泉都小跑着跟在一侧。毒公子收起平日懒散，碎琼也目光烁烁。汪临风、秦玉树并肩跟在最后，偶尔李谪仙回头，两个说小话的人随即停下。

　　李谪仙觉得不太对，可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太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