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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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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声从初时的潺潺,转而一路高歌猛进,待匠心发现不对,水已经拍岸而起,就着水势带来的还有两人——李为渠和秦如许。
俩人踏浪,不对,踏水而现。
又是异口同声:“爹。”
李谪仙喊的自然是李为渠,秦玉树喊的自然是秦如许。
迟疑一下,李谪仙又喊道:“姑姑。”
李三泼从一旁走出来,衣服没有沾湿,依旧背着弓箭。
军长的双目通红,好似火焰烧灼他的眼眸:“好好好。”
三个好字出口,他又向熹年扑去,手离他的脖颈不到一尺,熹年头往后仰,他的虎口血淋淋插着一支箭。
匠心分神的一瞬,毒公子灌他一阵白烟,自己转了半身,离开他的控制范围,颈上的刀痕惨兮兮地有着将流不流的血。
七窍中缓慢流出红色液体,匠心脚下一滞,用指腹沾了少许,冷笑一声,便不再理会。
匠心扶着军长,那队人马很快挡在他们身前。
这一边,秦玉树拔出荡晴晖,汪临风提着寒烟绕,李谪仙猫在他身后侧半丈不到。
碎琼、毒公子居中站着,将李为渠、秦如许并熹年、李三泼挡在后面,李三泼架着弓箭,李为渠将熹年扶起,三人并肩站着。
军长望着并肩的三人,不禁又是一阵冷嘲热讽:“你们三人还真是没变。”
碎琼与毒公子对望一眼,找准彼此的意思,两人从秦玉树与汪临风站位的中间穿过。
刹那流火弥漫,又添毒粉空中飞舞,七彩的毒粉乘着流火,齐刷刷往那边去。
“走。”两人一声呼喝。
众人跳进河湾内,毒公子飞至空中,扬起手中粉末,粉末坠在入河处变作扑簌簌落着的帘幕。
碎琼喊道:“毒,走。”
毒公子两三个空翻,压起极小的水花,入水。
入水前,余光中,碎琼身后漫天流火,每一颗都带着长长短短的尾巴划过,他踩着湿漉漉的水岸,往河湾中走,像一个英雄。
“少爷!”一个人在外等待的酒泉迎上来,忽而又发现,“老爷?”
“爹,你们坐这辆马车。”李谪仙指着自己这几日代步的马车,又对发愣的酒泉喊,“上车,走。”
“哦哦哦。”酒泉答了几声。
他跳上车座,李为渠、熹年、秦如许进了车厢,李三泼占据了另一侧车座。
秦玉树、汪临风、碎琼骑上三匹马,李谪仙和毒公子坐上那辆拉着物资的马车。
鞭打声,嘶鸣声踩出错落的奔逃,往灵山镇方向撤去。
灵山镇,还是那间客栈,李谪仙摸出一根金条,还是那个小二,这一次,他眼睛笑得弯弯,比月牙儿还弯,简直像啃过的西瓜皮那样弯。
这客栈好久没这样大一笔生意。
小二笑得停不下:“多谢公子,我替我家掌柜的多谢公子。”
“你家掌柜哪里去了?”李谪仙回想起,今天和之前都还没见着掌柜的。
小二叹息一声:“这不,之前生意太差,掌柜的为维持生计,下江南贩茶去了,客栈就托我照应照应。”
李谪仙屈指在柜台上敲两下:“小二费心。”
“哪里的话,公子只管放心。”
包下整家客栈,一是他们人数众多,二来这里是出入灵山的必经之地。除非军长等人翻山越岭,另辟蹊径,不然也不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目下,军长受伤的人不少,他们也有些小伤,更重要是有些事情,需要说清。
客栈后面有个简单的小院,李谪仙唤来小二:“收拾两张桌子,按人数摆好椅子。”
“摆在院子里?”小二有些不乐意。
李谪仙瞧出来他的心思。
小院和大堂之间隔着一道门,门上挂着门帘,只要将门帘撩起,客栈外的那条路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院的角落有口井,除了这口井,院内什么东西也没堆放,大堂挪来的木质桌椅安置在这里虽然合适,但确实是有些费劲儿。
李谪仙挽起袖子,小辈们纷纷加入,一盏茶时间,桌椅就布置停当。
不必去请,四位长辈,齐齐落座。
“坐。”李为渠望着桌对面的五名少年,“问吧。”
汪临风自回客栈,一句话都不曾讲过,连秦玉树与他搭话,他也不愿开口。此时便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依然不愿开口。
小二搬来桌椅,便被李谪仙遣去买东西,斟茶倒水的活落在酒泉身上,他是现场唯一一个走动着的人。
秦玉树坐在秦如许对面,他很久没见到这位父亲。父亲待他不算亲热,到底十几年父子亲情,哪儿能受这些阻隔。
碎琼和毒公子目色平和望着熹年,李谪仙盯着李为渠,他的眼珠不时左右来回,似乎在想着什么。
“老爷,茶。”酒泉替李为渠捧来他最爱喝的茶。
李谪仙斜眼往茶碗里看一眼,李为渠点点桌面:“埋骨之地,我们不知。”
秦如许与熹年点头算是回应,李为渠又讲道:“不论之前我们说过什么,现在确定的告诉你们两件事。第一,刚才已经讲过了。第二,将军不可能被复活。”
李谪仙吊儿郎当将手肘搁在椅子背:“那我们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又耸肩道:“忘了,我没妈。”
“胡闹!”李为渠恶吼一声,“说正事,你乱讲些什么,叔叔伯伯都还在。”
李谪仙还在继续:“小时候我怀疑过,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不是。”李为渠端起茶杯。
“别开玩笑了。”李谪仙又说,“小时候我怀疑过,长大就再没怀疑了。”
秦如许转头看他,郑重道:“真不是。”
又转头目视对面的秦玉树:“你也不是。”
捋着山羊胡子,不紧不慢道:“他才是。”
说他的时候,秦如许放过他的胡子,左手搭在右手上,金色狭长的眼睛漾起一丝喜悦,望向碎琼。
秦玉树大惊,却紧闭着自己的双唇,舌尖狠狠抵住上颚。
熹年专注而温存的目光降落在他身上,他即刻明白,当日洞中熹年“将死”之时,为何执意让他站到身前。
他的面色青白又转青黑,碎琼却是又惊讶,又不明。
李谪仙嚷嚷道:“爹,你们到底要干嘛?”
忍不住吐槽:“又不是在宫里,还要搞宫斗吗?”
“我看和宫斗差不多。”这里没有毒公子的事,他抄手信口道,“是不是还该唱一出狸猫换太子。”
李三泼一直听他们在讲,最多是捡一块蜜果,喝一口茶,听了这话,把蜜果扔进盘中:“几个老家伙,总掉小孩胃口,就不能痛痛快快讲吗?”
经她这么一“点拨”,三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熹年咳嗽两声娓娓道来。
这件事说来也不复杂,碎琼是秦如许的亲生儿子,秦玉树是熹年的亲生儿子,当年两人易子而教,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李谪仙不信。
熹年回道:“事情就这么简单。”
秦如许接道:“之所以会发展成这样的原因却不简单。”
“当年,李府,当时还不称李府。”
李为渠对多年前自己的名字有些避讳,大义,好像叫这个名字就该深明大义。
“也就是我家,被人一把火烧了,一个活口也没留。后来,熹年和秦如许的家中也有亲眷要么被杀要么被劫。”李为渠缓口气,“军长当时尚未成家,本就孤身一人住在军营,倒也无事。”
“我们自然怀疑他。”秦如许皱眉,“苦于拿不出证据。这件事一直拖着。”
“这么一拖就拖到将军离世。”熹年想起那一年,从夫人手中接过秦玉树,又亲自将他交给秦如许,“为了彼此的信任,也为给自家留个血脉,我们决定易子。”
李为渠低着头,不知是不是想起那个血腥冲天的夜晚。
“那我呢?”李谪仙苦笑着,“我是谁?”
李三泼用尽量温柔的口吻说着:“你是老爷从育婴堂抱养的。”
李谪仙挂着苦笑的脸显得有些滑稽,汪临风向他看来,眼神中露出溺水者看见稻草的渴望。
他知道,汪临风算是秦如许的养子,原来自己也和他一样,顿时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共通感,又拉近了俩人的关系。
“少爷。”酒泉有些担忧,还要讲什么。
李谪仙抬手打断:“李府的财产…”
搓着手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激地李为渠几欲跳起身:“逆子!逆子啊!我还没死呢!”
“好歹我也是李府唯一的继承人。”李谪仙先跳起身,似乎丝毫没受事实影响。
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酒泉只好叹口气,提着水桶往客栈旁的小溪走。
汪临风却在他眼眸深处望见一片投下的暗影,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纨绔不肖,而是以这样的姿态抵抗中空的神经,不让人轻易看出两个毫无血缘的人十几年名为亲情的尴尬。
“你去哪里?”李谪仙还有多余的闲心关心酒泉的去向。
酒泉有一丢丢感动:“提水煮茶。”
“那赶紧去吧,给我重新沏一壶好茶,我心灵受到重创。”李谪仙挥挥手赶他走,酒泉瞬间就不感动了。
“放心。”毒公子嘿嘿阴笑两声,“你的茶一定是好茶。”
“你师傅在这里,你可别乱来。”李谪仙承认他、怕、了、
碎琼与秦玉树应该还没缓过来,和熹年、秦如许对坐不知该讲些什么话。
寒烟绕突然飞出,但听大堂一声惊呼:“公子是我!”
小二提着装得满满的菜篮子,战战兢兢地跨进院子。
汪临风与他错身而过,小二打个寒颤,收获汪临风一枚警告的眼神。
他将钉在木柱上的寒烟绕拔下,收剑入鞘。
深夜,汪临风的房门被悄然推开,他面墙躺着,身后人向他靠近,一个灵巧翻身,那人动作更快,一把将他嘴堵住,往下压去,逼近被褥。
低声:“嘘,别出声,外面有人。”
汪临风很听话,果然不动不语。
等了好半天,李谪仙才松开手:“不知方才是何人。”
“我猜是店小二。你也怀疑?今日寒烟绕出鞘是给他个警告,看来他没有领会我的意思。你注意到小院里那口井了吧?院中有井,酒泉为什么要去小溪提水?”汪临风压低着声音,用仅他俩能听见的音量说着。
李谪仙在暗中吐出一个字:“走。”
汪临风跟在他身后,两人摸进院内。
井台旁早等着几人,毒公子瞧见两人:“你俩可算来了!我和酒泉在赌你们要多久才到。”
“冤枉!”酒泉叫冤,“是毒公子你一人自说自话,我可没钱参与。
“输了让你家少爷补上。”
李谪仙摩拳擦掌:“酒泉,放心,少爷我给你补上。”
“多谢少爷。”
“啊~少爷你打我做什么?”下一秒,酒泉欢欣的笑脸变成哭丧的愁容。
“还说没参与?!”
原来少爷在这里等着,酒泉只好自认倒霉。
“别闹了。”秦玉树声音略有些严肃。
碎琼从井壁中探出半个身子,秦玉树略过他的手,直接将他拦腰抱出:“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