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别跑》说书人说

62、第六十二章

　　毒公子跪着，视线正好与棺椁盖齐平，细看去，盖与棺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移动痕迹。

　　头往前探了探，毒公子站起身来，肃然正色推开棺椁盖。

　　一时屏息凝神，往里看，师傅遗体不翼而飞。

　　围着棺椁转了半圈，毒公子确定，眼前所见不是他在发梦。

　　合上棺椁盖，往山洞外走去。

　　边走，边想着，这样的情况，应该问谁，麦府的人怕是根本不知这处山洞。

　　思量着又行到街头，肚子咕咕叫几声，才记起，自己连早饭都不曾吃过。

　　永修不算陌生，这么沿街走去，很快便来到永盛酒馆门外。

　　毒公子顿顿脚，他没记错的话，这酒馆在六人离开永修前一天夜里，可是着了大火，烧成焦炭，堆在那里。

　　如今酒旗招展，迎风飞扬，食客酒客，进进出出。

　　毒公子心里疑惑，脚不自觉跨进店内。

　　“客官里面请。”小伙计把毛巾往肩头这么一甩，“可算您有眼光，本店是永修城内最好的酒家。”

　　毒公子选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小伙计抹一把桌面：“客官，酒要几两？菜要哪个？”

　　“二两酒，菜要一荤一素，小哥看着上。”

　　“好咧！打酒二两。”

　　店内食客众多，掌柜的靠着柜台扒拉算盘，跑堂的小伙计共有两个，三人看着面生，没在火烧前的永盛酒馆出现过。

　　“掌柜的。”

　　掌柜的抬起头，毒公子站在他跟前。

　　“掌柜的，我上次路过永修，都说永盛酒馆被烧毁了。”

　　掌柜的手从算盘上收起，拱手道：“原来公子是老主顾，您有所不知，永盛酒馆并非烧毁，乃是为扩建而拆屋。”

　　那边小伙计喊一句：“您的酒菜。人呢？”

　　毒公子抬手示意，又坐回桌旁，自斟自饮。

　　二两酒毕，毒公子脸有微微热气：“伙计！”

　　小伙计答道：“在。”

　　“店里还有客房吗？”

　　“住店楼上请。”

　　小伙计小碎步把毒公子往二楼领。

　　毒公子这间房，面街，开着窗户有些吵闹，关了窗户又不通空气。

　　小伙计告歉道：“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客房就只剩这一间，今晚您先将就着，明日有客退房，再给您换，您看成吗？”

　　毒公子点点头，不打算为难小伙计，小伙计弓身退出房内。

　　窗外便是一楼的屋檐，左脚刚跨出窗框，右脚一滑，手撑住窗框，勉强没摔。

　　摸着窗檐，用两只手指夹住小石子，向香炉掷去。

　　香炉打翻在地，毒公子稳住心神。

　　窗外迎面一阵清风，捎带些许甜腻的味道，拍打在毒公子脸上，眼睛朝上眨了眨，毒公子脚下软绵，摔倒在地。

　　深深吸气，再醒来，他不过刚从客房的床榻上坐起。

　　一般的毒奈何他不得，这毒药明显特意为他调制，看来下毒的人不仅了解他，用毒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样的人，当今，他只知道一位——师傅？？

　　脑袋还在混沌之中，房门被轻轻叩响。

　　房外传来小伙计的声音：“公子，你让我熬的汤，已经熬好，给您端进来。”

　　他什么时候叫伙计熬汤了？

　　毒公子揉揉太阳穴：“进来吧。”

　　小伙计把瓦罐煨好的鸡汤放在圆桌上，退身要走。

　　“小哥，我什么时候让你熬的汤？”

　　“公子，您考我呢！”小伙计嘻嘻笑了两声，“您刚回房就下楼，说头有些疼，让帮您熬天麻乌鸡汤。”

　　毒公子眯眼看小伙计，他满脸堆笑，毒公子从袖中取出十文：“谢小哥，这是给你的。”

　　小伙计笑着接过钱，连连拱手，兴高采烈走出客房。

　　回身替毒公子将房门关上，只听扑通一声，小伙计栽倒。

　　毒公子低声自语道：“不是呀。”

　　拉开房门，从怀内摸出白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小伙计嘴里，抚着他的喉管，让药丸顺利滑下。

　　小伙计眨巴眨巴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毒公子幽绿深邃的眼眸，认认真真看着他。

　　他正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躺在毒公子怀里，半天才嗫嗫开口：“公子，我，我这是怎么了？”

　　毒公子笑笑：“你不小心摔倒晕过去了。”

　　小伙计哦一声，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得赶紧下去，让掌柜知道我偷懒，准得扣月钱。”

　　毒公子看着他跑下楼梯，走进房门，汤的温度刚好，不凉不烫，舀一勺，喂进嘴内。

　　连喝几口，汤勺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摔个粉碎。毒公子头栽在桌面，又昏过去。

　　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再醒来窗外已是黄昏，脑袋昏沉，摇摇晃晃走下楼。

　　大堂内食客盈门，有人瞧着他，偷偷笑。

　　小伙计迎上来招呼：“公子，要些什么？”

　　毒公子什么也不想要，再吃，怕是要从现在睡到深夜。

　　看着小伙计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他们盯着我干嘛？”

　　小伙计比划比划他的额头，原来，额头在桌面搁得太久，压出一道半圆的印痕。

　　大堂内，一桌客人起身离座，毒公子眼前一亮。

　　“公子，使不得。”小伙计音调虽高，声音却压得很低。

　　望着眼前的残羹冷炙，毒公子从筷桶内取出筷子，撩起衣摆擦了擦，就要去夹。

　　小伙计还要阻止，他掏出碎银置在桌面。

　　掌柜的朝这边走来，先看碎银，再看毒公子，也是一惊。

　　这些钱够置办几桌眼前的酒菜，有钱人的怪癖还真是怪，掌柜的连连摇头，只敢在心里叹气。

　　嗝~毒公子打着饱嗝，从喉咙里发出舒爽的声音。

　　小伙计笑眯眯道：“公子吃饱了？”

　　“很饱。我出去走走。”毒公子跨出大堂，往麦府走去。

　　回麦府住，在麦府吃不就行了，干嘛非在客栈待着，这也是他吃饱了才想到的。

　　哎，吃了一桌剩菜，心疼自己。

　　没等他心疼完，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后背爬上后脑勺，一个手品木还没骂出，他两眼一瞪，昏厥过去。

　　不出意外，醒来后是那间屋子，那张床。

　　气得他用力拉开房门，房门嘎吱一响，门框落下尘沙。

　　“伙计！”毒公子放开嗓子吼着。

　　走廊上立刻有人回应：“大晚上，喊什么喊！”

　　毒公子原地转了一圈，对着空气道：“你给我出来。”

　　又粗重的男人发声：“嘿！”

　　走廊里，两三扇门同时打开。

　　出来一个男人，只见熊一般壮实的身子，铃铛大的一对眼睛，在走廊走几步，木搭的地板也要震上三震。

　　后面紧跟着一名男子，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嘴上抹着胭脂，指甲也用凤仙花染过。

　　毒公子转头，那边出来一位，身量不足三尺，胡子却几乎垂到地面。

　　“奶奶的，是你在喊？”壮实的男子低头看他。

　　毒公子猝不及防一声大喝：“是我。”

　　他其实心慌，大声是为自己壮胆，也是寄希望能喊来掌柜或者小伙计。
　　可惜他失算，矮小胡子男道：“公子，比划比划。”

　　“不比，不比。”毒公子深明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三人哪儿管他应不应，花衣男子一个蛇手朝他攻来。

　　毒公子双手插进怀内，又原样收出。

　　毒药解药被人收个干净。

　　矮小胡子男手抄着两尺大镲，袭他下路，毒公子凌空跃起，上路被壮实男子封死。

　　脚踩在镲面，被胡子男一掀，借力一滚，滚进房内。

　　背身抵住房门，他不知道，此时身后一阵叮铃咣当。

　　右耳听一声碎裂，花衣男子的手力透木门，毒公子倒吸一气，在房门木屑飞散之前，凌窗跳出。

　　窗下的街道，空空荡荡，酒馆大门早已上板。

　　他房内惨不忍睹，两扇门被壮实男子撞开，坍得粉碎。

　　毒公子跑出一圈，又转回酒馆，摸黑去了后院。

　　掌柜的、两伙计睡得正香，这么吵都没醒，看来是被人下药。

　　毒公子在小伙计身边躺下，不敢真睡，只是闭目养神。

　　那一边，三个人分头追出，在街面上找一圈，折回酒馆。

　　“公子，让我好找。”

　　毒公子躺着冷汗都快出来了。

　　那人又说道：“别装睡了。”

　　眼睛缓缓睁开，毒公子听声音以为是女子，可眼前的，却是那花衣男子。

　　小伙计的屋子狭小拥挤，加之他躺着，还手的空间有限。

　　把方才抢走大半的被子还给小伙计，毒公子依依不舍地起身同花衣男子出屋。

　　“各位大哥，我不该深夜高呼，扰了几位好眠。”毒公子对着三人均点点头，“我道歉。”

　　壮实男子声如洪钟：“少废话，脱衣服。”

　　毒公子脸上血色全无，这个，这个遇见劫色的？

　　花衣男子娇笑一声：“你别吓着他。”

　　从毒公子左边走到右边，眼内笑意不断：“嗯，身子骨倒是不错。”

　　“来了！”矮小男子一步一晃，左右肩头各挑着扁担，扁担两头各有一只大木桶，木桶内是绛色的液体，发出一股腥臭。

　　取下扁担，又将桶内的液体倒进房内大木桶中，用手这么一搅合，颜色淡了不少，味道依旧浓臭。

　　花衣男子努努嘴：“公子请吧。”

　　这是要他沐浴，毒公子僵持不动。

　　“你跟他费什么话。”壮实男子拦腰扛起毒公子，丢进桶内。

　　水花四溅，花衣男子一脸无奈，用衣袖拭去额头脸颊的水渍：“大郎太过粗鲁。”

　　毒公子在水中扑腾着要起身，却被一把按住，嘴里也不闲着：“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三人异口同声，“是美貌与实力的化身。”

　　壮实男子左右手拍打自己胸口：“大郎。”

　　花衣男子哼哼一笑：“二郎。”

　　矮小男子把胡须捋了捋：“四郎。”

　　“怎么还跳了一个？”

　　四郎嘿嘿两声：“这个嘛，说来话长…”

　　又正色改口道：“不对，犯不着跟你说。”

　　二郎将他按得结实：“好好泡。”

　　木桶内的水越来越热，毒公子小脸越来越红。

　　他撑开五指，指尖的毛细血管看得清清楚楚，手指头都能感觉着心脏的跳动。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这感觉像在母亲腹内，勾起远古的回忆。

　　毒公子蜷缩成虾米状，滑入水中，绛色的液体包裹着他的身躯。

　　走廊外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来人看一眼水中的毒公子，低声交代：“看着他，一刻不能离人。”

　　鸡叫三遍，天色大亮，毒公子猛地睁眼，只觉筋骨松快，仿若新生。

　　又看房门已经修好，损坏的痕迹也看不出来。

　　毒公子只穿中衣，推开房门，俯看大堂，小伙计扬脸冲他问好：“公子早，公子是大堂用早点，还是我给您送去房间。”

　　看小伙计的样子，昨夜的事情，应该与他无关。

　　毒公子这么想着，便说：“不麻烦小哥，我下楼来吃。”

　　回房间穿戴整齐，又从枕内摸出碧绿小瓷瓶，嘴角勾起一股邪笑。

　　早间，酒馆一般没生意，也就是住店的客人会在大堂用些早点。

　　毒公子捡了临街的桌坐着。

　　不多时，小伙计端上一碗粉，放下一碟小菜，一个水煮白蛋。

　　取过筷子，将粉绕了两绕，高高挑起，对着热腾腾的粉丝吹几气，一大口塞进嘴内，美味！

　　一碗粉下去一大半，毒公子筷子一跌，头一歪，整个身子趴在桌面。

　　连掌柜带伙计，并堂内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掌柜推推他的肩：“公子，公子醒醒，你怎么了？”

　　小伙计上前把脉：“中毒。”

　　众人议论纷纷：“没有这个安排啊。”

　　“主人没说要下毒！”

　　又有人喊道：“谁这么没规矩！不听安排。”

　　“别吵。”二郎现身。

　　众人瞧见他身后之人，随即一起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