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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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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得很好。”汪临风身后传来厚重的咳嗽,爷爷按住自己起伏的胸膛。
汪临风把挖到的药草扔进背篓:“爷爷,你没事吧?”
“没事。”爷爷的声音却很虚弱,“我们赶紧回去。”
总觉得,不太正常,盯着山中飞起的鸟群,爷爷心神有些不定。
汪临风停住脚步,呼吸起伏骤然增快。
这片树林,树木十分粗壮,表皮也很光滑,树冠离地面却数丈有余,枝叶更是密不透风。
汪临风把身子贴在粗壮的树干后,山下一小片地正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不少拿着铲子,正在挖坑的男人们,他从来没见过。
而那边堆成山,一动不动的,不能被称作人的,则是他熟悉的面孔。
眼眶和鼻尖霎时泛起一种酸涩,眼前不知不觉被泪水淹没。
爷爷紧跟着他身后,暗淡的眼眸中有东西破碎,来不及落泪,喉咙中像哽住了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这声音立刻惊动了挖坑的男人们,早有人飞身向那边跑去。
爷爷喉中一凉,鲜血喷洒出死亡残忍的弧度。
爷爷还未咽气倒下,男人们很警惕地朝东南西北四个追出数丈。
须臾,又折回爷爷身边,有人扛起他的身体,扔到那堆山的山顶。
继续挖坑,扔进尸体,清理血迹,填平土地。
终于,那些人带着洗不净的血腥离开。
汪临风看着他们离开,又等了很久,背上的汗热了又冷,被风一吹,他才哆嗦着从树上滑下。
踉踉跄跄冲到掩埋尸体的地方。
抽出随身的短剑,插进土中,奋力扒着沙石土砾。
“喂~”
手中的短剑应声掉进土里。
“喂~汪临风,你醒醒!”
在李谪仙呼喊中,汪临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又像蝴蝶一样翩然飞起,汪临风睁开眼睛。
李谪仙握着寒烟绕的剑柄,剑已经让冰蓝的墙壁产生裂缝,只要从这里使劲。
咔啦,哗——
冰蓝的墙果然裂开一寸长的空洞。
把寒烟绕左右晃动,让空洞面积增大。
又用剑尖捣着酥烂的壁体。
再踹上数脚,一个不大不小,仅容一人爬过的洞,在冰蓝的粉尘烟尘落地后出现在眼前。
在李谪仙折腾墙壁的时间里,汪临风已完全清醒。
“绝对不要。”汪临风拒绝,“这样爬出来,太难看。换做是你,你会从这样的洞中爬出吗?这和狗洞有什么区别?就不能把整面墙打碎吗?即便整面墙太困难,那你这个洞稍微打高一些总是可以的吧?”
啰嗦,他说第二句时,李谪仙就动脚了。好在下部墙体已经打空,等他说完三行话,这洞大的足以让他不用弯腰便可走出。
脚,麻了…
这是李谪仙唯一的感受。
腿挪不动,一动那脚心的麻感让脚趾卷曲,小腿转筋。能一直从小腿转到脑仁儿,十分不舒服。
脚像踩着棉花,软绵绵的。
咬牙迈出一步,心里咦了一声,脚一拐,身子眼看要。
下一秒,只觉肩、腿一顿,还没触碰到地面,便被拦住。
“你干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既然你已经打好了,我就不说什么了。不过,你这是在干什么?要我放你下去吗?这个姿势是不是不舒服?哎~你怎么了?”
李谪仙心想:你还不如让我摔下去!你还是别说话比较好。
汪临风总算松手,李谪仙半跪在地上,等了片刻,脚不麻,才站起身。
在这期间,汪临风已用寒烟绕对着秦玉树所在的墙面刺下几十剑,寒烟绕不过是在墙体表面留下淡淡的痕迹。
李谪仙算是弄明白,汪临风轻功卓然,剑术卓然,只是力道,实在欠佳。这就是所说的技巧派。
他正好相反,轻功还行,剑术还行,就是力道,相当可以。那他当得起实干派。
李谪仙握住汪临风执剑的手,带动他,合两人之力,寒烟绕顺利插进壁体中。
左右晃动,捣酥,踹烂,重复方才的步骤,果然两个人效率就是高。
秦玉树也睁开眼睛,眼角还带着一点晶莹。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干活。”李谪仙立刻使唤起人来。
有了秦玉树和荡晴晖,破墙简直势如破竹,进展喜人。
半个时辰不到,众人便能围坐成一圈。
看得出,各自都有些话要讲,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谪仙心想:还是我来起头吧,哎,又是我。
“那个,少爷。”酒泉脸色缓了缓,“我刚才梦见小时候,你带我回府的场景。”
李谪仙满头疑惑:“嗯?梦里难道不是将军的故事吗?”
左看一眼汪临风,右看一眼秦玉树:“难道,大家看到的不是?”
“不是。”秦玉树略叹口气,“我梦见的是第一次出任务。”
“我梦见的是小时候,和爷爷上山采药。”汪临风并不想讲出后面的经过,“爷爷得了重病,我陪他到山上去找一味灵药作为药引。我正在铲土,就听见身后有人唤我,我便醒了。”
汪临风的话,全是真的,只是,他省略了重要的片段,他并不想别人知道的片段。
秦玉树是知道的,这件事汪临风在幼时曾作为秘密和他交换过。
许久不见碎琼,他淡金色的眼眸一如往常,声息平缓:“我见到的是师傅,带我回家。”
毒公子有些反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李谪仙催促道:“喂~说话。扮什么冷面。”
毒公子耷拉着眼皮:“我没什么,就是小时候的琐事。”
“切,不说算了。”李谪仙不喜欢他那幅样子。
酒泉偶尔还是能抓住重点:“少爷,为什么就你和我们不一样?”
李谪仙跳起身来:“那当然是,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少爷我就是不一样。”
酒泉无语,真是好久没听见少爷念诗了。
秦玉树直接点破:“是因为素纱禅衣吧?”
“咦~被发现了?”李谪仙随即收起笑意,点点头,正色道,“的确如此。”
“你能看到些什么?”毒公子没好气地讥讽。
“哟,你活过来了?”李谪仙不甘示弱,“刚才谁像死狗一样,面色苍白。”
“谁是死狗?”毒公子梗红了脖子。
秦玉树冲两人笑笑:“李公子,只有你看到的不一样。说不定,和出去有关呢?”
李谪仙啐道:“我看到的也不多。只有一些片段。”
李谪仙盘腿坐下:“这素纱禅衣的主人,那位将军。他夺取了灵山,又进入了拈花湾。”
“灵山?拈花湾?那地方要来作甚。”毒公子不屑地说道。
此时的灵山,虽未易其名,但也担不得灵山的名头。
内里的拈花湾,曾经被传为仙境,如今不过是漂浮着尸首的河湾罢了。
拈花湾又被群山环绕,瘴气便聚集在此,经年不散。
原有的城门,被巨石堵住,只开了一小门,供抬死尸的人出入。
最近这十几年,天下四分五裂,死于战争的,死于疾病的,死于灾荒的,越来越多的尸体被送到这里。
连带着灵山,也逐渐荒芜,更像一座天下人的坟场。
“我见到的拈花湾,不是现在这样。”李谪仙争辩道,“河湾里还会飘来各色的花朵,拿起一朵,还会在手中绽开。”
“想来,从前的拈花湾一定很美。”碎琼轻轻柔柔地说。
“是啊。”李谪仙随口应道,又转回说起将军,“不过,他没出什么力,只是把拈花湾城楼前巨大的法阵抹去。”
法阵,听见这两个字,汪临风微微动容。
“怎么了?”李谪仙一直在看他,别人或许没有看见,但李谪仙对他总是多加留心,才把他的变化收进眼底。
汪临风知是掩饰不过,便开口道:“法阵,我只在藏书里看到过。据传说,法阵源于天神。修仙者也能在修炼的过程中修习法阵。但直到今天,这也只是传说。”
酒泉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坐在河湾边,从河中捞起一朵花,花在他手上绽放。再后来,他就坐马车走了。”
换成毒公子追问道:“他没做别的?”
李谪仙托着腮帮,有些语意不详地说:“可以说做了,也可以说没做。”
酒泉被他搞糊涂了:“少爷,到底是做了还是没做?”
“怎么说呢?他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撩了一下车帘。我只看到聚在一起的女人。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更没有男人。”李谪仙抱着双臂,显然在思考,“这就有些不合常理。”
“会不会是男人们都死在了城门口?”碎琼见缝插针。
“我也这样想过。没有男人尚且说得过去。但,没有老人和小孩,这,太说不过去。”李谪仙叹了口气。
秦玉树有些感慨地说道:“或许,男人、老人和小孩都被士兵杀死了也未可知。”
酒泉有些不信:“传说中,那位将军不是位守护天下百姓的人吗?他怎么会滥杀无辜?”
毒公子纠正道:“传说中,他是攻城掠地,统一天下的人。攻城掠地不死人?这世间不是你死,便是我死。牺牲一部分百姓的性命,换来天下百姓的安稳。被给予活下来资格的人,当然对他感恩戴德。”
难得毒公子说了这么些正经话。
李谪仙又继续往下讲:“他是被人杀死的。”
一句话成功激起众人的注意。
“我最后就看见了这个。”李谪仙做了个结束的手势。
众人昨夜方才听说,将军是突然离世。
未道明原因,心中皆有疑惑。
见作为陪葬品的素纱禅衣骤然临世,已觉十分古怪。
现在,又听说,将军是被人杀死,这…
李谪仙肯定地说:“没错。我看到的是这样。他是被人砍下头死的。”
李谪仙伸出三根手指:“一共有三名男子,但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说着,纠正自己:“不对现场有四人,第四人看不出男女,不过可以肯定,凶手不是他。”
秦玉树对他肯定的语气有些许质疑:“李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是在将军被砍头后才出现的。”李谪仙直视秦玉树而答。
碎琼还算思路清晰:“李公子,这和我们被困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困住我们的人,希望我们找到凶手?”
“或者说,困住我们的人,就是凶手。”秦玉树朗声道,“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听我们讲话。”
李谪仙诚实地答道:“完全不知道。从昨天的素纱禅衣,到今天的闯关游戏,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真想问问他本人啊。”
“少爷,你傻吗?”酒泉歪头啧啧两声。
“噢,李公子是想问问我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酒泉吓得跳到李谪仙身后。
李谪仙忍不住说道:“老头,你总算现身了。”
“哈哈哈哈。”男人笑了几声,继续道,“李公子,准确说是现声。要想见到我,不如再想想办法吧。”
李谪仙很自信地说道:“不必。”
酒泉拉拉他的衣角,在他耳边小声说:“少爷,不要惹怒他啊。”
“这位前辈,我想李公子的意思是,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您也会见我们。毕竟,您苦心安排,并非是为要我们性命。既然您不要我们的性命,小辈愚钝,不如请您当面说明用意。”汪临风说完款款下拜,行了最重的礼。
“小子,秦如许把你教的不错。”那声音听起来很满意,“你们站到那面墙前吧。”
酒泉不合时宜地问道:“哪面墙?”
李谪仙叹口气,捉住他的衣襟,像提溜小鸡一样,把他提溜到唯一完好的墙前。
冰蓝的粉尘与烟雾同时遮蔽视线,众人纷纷挥动衣袖。
待看清眼前的景象,谁都忍不住从喉咙里卡出一个声音:你!
男人的笑声继续在头顶上方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