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别跑》说书人说

17、第十七章

　　李谪仙提着寒烟绕朝毒公子走去。

　　来不及有所动作，地面出现轻微颤动。

　　山洞的入口处竟升了起来，所有人猝不及防，纷纷滑进洞内。

　　入口处渐与洞顶合为一体。

　　糟糕的是，滑落中，汪临风怀内的火折跌出，落在不远处。

　　本就被颤动惊起的蝙蝠成群结队向着火折而去。

　　“接着。”李谪仙把夜明珠抛给他。

　　夜明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准停在汪临风怀内。

　　所有蝙蝠仍然飞向火折，却在他周围自觉划出一块净空。

　　酒泉倒在秦玉树身旁，秦玉树半躺在地上，暂且无事。

　　拔出的寒烟绕还未入鞘，毒公子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那火折逐渐熄灭，蝙蝠也归了巢。

　　五个人围在夜明珠四周，除了李谪仙和毒公子站立着，其余三人或倒，或坐。

　　因隔得太近，毒公子忍不住频频看向寒烟绕。

　　李谪仙觉察出他的担忧之心：“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毒公子嘴硬不肯承认。

　　难道让他说，自己是怕他拔剑相向吗？！

　　“我是打算把寒烟绕递给你。”李谪仙一脸平静。

　　“什么？！”毒公子登时火大起来，“哪儿有你这样给的？”

　　李谪仙也吼起来：“你没看见我手麻痹，活动不便吗？！”

　　“嗯？”毒公子方才是注意到，众人的动作似乎都不怎么灵活。

　　自己光在担心李谪仙手中的寒烟绕，没有多想别的。

　　说来说去也还是要怪他们，谁叫他们把我的毒药都收走了，害我这么没有安全感。

　　“嗯，就是这样。”毒公子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话。

　　李谪仙手捏了又捏，却始终不能合成一个紧握的拳头：“你给我过来，听仔细。那洞顶最狭窄处，有一只巨大的蝙蝠，所有的蝙蝠应该都是被他所控制。”

　　他把布兜解下，放在脚边：“你要爬到那里，然后用粉末减慢他的速度，然后…”

　　李谪仙把寒烟绕递给毒公子：“杀了它。”

　　毒公子接过寒烟绕。

　　接过，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为什么要接住？

　　“别怪我没跟你说，我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确，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杀了它，我更不知道你杀了它之后有什么后果。”李谪仙声音越来越低，“所以，你可以选择不去。”

　　“为什么是我？”毒公子只是这样问着。

　　“我去。”秦玉树艰难地发出声音，随即痛得闭上了眼睛。

　　汪临风撑着剑鞘，晃晃悠悠站起身，被李谪仙一掌按回。

　　毒公子明白了。

　　秦玉树现在连起身都困难，汪临风只怕内力难以使出，李谪仙双手麻痹不够灵活。

　　要飞上洞顶，攀向狭窄处，再爬到巨型蝙蝠身边，撒粉，剑毙，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可是，他和他们，非亲非故。

　　秦玉树要捉他，汪临风要捆他，他几次三番想害李谪仙，现在，轮到他来救他们了吗？

　　我应该这么做吗？师傅！

　　毒公子蹲下身，提起李谪仙脚边的布兜。

　　有光从眼角亮起，夜明珠出现在他眼前。

　　汪临风把夜明珠往他眼前递近了一些。

　　他偏转头：“不用，你们留着。”

　　李谪仙在他身后道：“小心。”

　　毒公子眼前一热，上一个跟他讲小心的还是师傅。

　　这十几年，除了师傅偶尔来看他，教他，其他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生活。

　　好像被同伴期待着，被依靠着，被需要着，自己也曾如此渴望这样的感受。

　　拽了拽布兜，确认已经在身后背好，朝着那最狭窄处而去。

　　飞上洞顶，思考着要如何到达巨型蝙蝠身前。

　　他手伸进布兜，指尖却触碰到坚硬的物体，看过去，夜明珠躺在粉末里。

　　才恍然大悟，他背身临走时，汪临风把夜明珠扔进了布兜。

　　那他们什么防身的东西都没有，万一…

　　他不禁手脚并用加快了速度，很顺利，他离那巨型蝙蝠已经很近了。

　　把粉末中的夜明珠取出。

　　朝着那巨型蝙蝠把粉末尽撒，它巨大的翅膀扇动起数以千计的蝙蝠，吱呀声不绝于耳。

　　这声音听来有些绝望的味道。

　　出于求生的本能，蝙蝠们不停攻击，却碍于夜明珠的守护，快速地包围在他周围，旋转成一个由蝙蝠构成的蝙蝠蛹。
　　在遮天蔽日的蝙蝠飞舞中，毒公子寻到一丝缝隙，拔剑，出剑，刺进了巨型蝙蝠的右眼。

　　再拔出剑，血红的液体喷射出来。

　　吱呀声急促、痛苦。

　　再出剑，刺进左眼，拔出。

　　巨型蝙蝠的身体肿胀起来，表面的皮慢慢变得透明，透明的皮下蔓延着红色。

　　砰——

　　一声巨响，巨型蝙蝠炸裂开来，红色的汁液喷撒了他一身。

　　毒对我没用，毒公子心里想着。

　　等等，他的心脏像被谁死死攥着，五脏六腑不同程度的传来绞痛，浑身每一个关节都像被砸碎。

　　这感觉，这感觉是他的毒，他为麦府炼制的毒。

　　这种毒会在中毒者睡着后反复折磨，无论多疼，都喊不出声，同时全身麻痹，不能动弹，只能接受折磨。

　　用不了多久，人的精神和身体便会衰竭，最后药石无效。

　　原来，这毒是这样的感觉。被自己的毒控制，真是好笑。

　　被自己的毒控制，毒公子在心里念过这几个字。

　　“用毒的人要保持自己的心，否则会被自己的毒控制。”

　　“嗯，师傅，我明白。”毒公子对着师傅点点头。

　　师傅吗？这时候，怎么有些想他。

　　嗯？我为什么会中毒？难道…

　　随着巨型蝙蝠死去，山洞发生了变化，毒公子原来攀着的洞壁被抬高，他现在的姿势几乎和蝙蝠一样，倒吊在空中。

　　寒烟绕脱手而出，身上的布兜和夜明珠也随之坠下地去，那群毫无办法的蝙蝠此刻把他包围在中间，越圈越小。

　　在毒公子意识消失前一刻，他听见有人在呼喊他。

　　嗯，就这样吧，就这样，也不错。

　　他闭上眼睛，陷入黑暗。

　　呼喊他的是李谪仙。

　　呼喊也不能阻止毒公子被蝙蝠包裹着。

　　空中不停洒下血红的液体，从暴雨到微雨，最终消失，完全消失。

　　夜明珠滚到李谪仙脚边，撞到他的鞋子，停了下来。

　　“该死！”李谪仙骂道，“是谁！你给我滚出来！”

　　洞中只有他自己的回声，滚出来，滚出来。

　　所有蝙蝠就这么消失殆尽。

　　毒公子也不见踪影。

　　纺锤状的山洞两个尖部已被高高抬起，从尖部流出了金灿灿滚烫的岩浆。

　　李谪仙回头看汪临风，他艰难地扶着秦玉树，左手还要带上酒泉。

　　捡起寒烟绕，狠狠踢开夜明珠，飞奔过去接过酒泉，背在背上。

　　那金灿灿的岩浆很快在洞底汇聚，灼热的气浪在密闭的洞中发酵，炙烤着众人的神经。

　　只能停在洞壁，岩浆在洞中越聚越多，他们只能往更高处攀爬。

　　炎热让众人体力消耗加快。

　　秦玉树脚底一滑，踩出去不少小石子，身子往汪临风那边歪倒。

　　汪临风往搀扶他的右手上加了几分力度，左脚一个踩空，带倒了秦玉树，他顺着洞壁往下滑去。

　　秦玉树左手被石子蹭破了口子，终于握住突起的石头。

　　右手拔出荡晴晖插进洞壁中，靠着双手的支撑，脚蹬住洞壁，勉强停下。

　　这么一番折腾，秦玉树的体力衰竭到了极点，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往上攀爬，抱住荡晴晖的剑柄喘着粗气。

　　随着岩浆的灌入，洞内的空间被挤压的相当厉害。

　　更糟糕的来了，洞穴开始顺时针旋转。

　　李谪仙背着酒泉，抱住插进洞壁的寒烟绕勉强没有掉下去。

　　而汪临风体力尚可，又不必扶助他人，但无刀剑榜身，此时分外吃力。
　　顺时针转动刚停下，随即，又逆时针转动起来。

　　汪临风被甩下洞壁，滑动中，手腕一紧。

　　“抓住我，坚持住。”汪临风对上秦玉树血红的眼睛，他额头的汗珠滴落在汪临风脸上。

　　秦玉树抓住他的手青筋暴起，指节粗大，因太过使力，手背一片惨白。
　　汪临风斜眼瞧见，荡晴晖远离洞壁一寸，还在逐渐更远。

　　“放手。”汪临风只有这两个字。

　　从小，秦玉树听他说两个字的次数不多于十次。

　　愣了瞬，明白过来：“你别想。”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秦玉树荡起他的身子，掌握好力的使用，荡晴晖又牢牢插进洞壁。

　　只是，秦玉树几乎耗尽全部气力。

　　汪临风双脚已踩在洞壁上，左手扣进洞壁，鲜血淋漓。右手依然被秦玉树紧紧抓住。

　　李谪仙从上方喊道：“喂~你们没问题吧？”

　　秦玉树勉强道：“没问题。”

　　话音刚落，洞壁猛地从荡晴晖插入处裂开。

　　汪临风粗暴地甩开秦玉树的手，右手抠进洞壁内。

　　秦玉树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下意识双手抓住剑柄，下滑了不到一丈，他总算停下。

　　汪临风抠住的洞壁松软，再一使劲，终是抓空。

　　他便顺着洞壁滑入了岩浆之中，咕咚两声，消失不见。

　　“师弟！”秦玉树吼出后，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这么大。

　　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岩浆猛涨，被炙烤的洞壁变得又湿又烫。

　　随着山洞旋转带起的岩浆，掀起了浪花，一个浪打来，把秦玉树拖了进去。

　　随着秦玉树被吞噬，岩浆也停止流入洞内。

　　李谪仙松了口气，却立刻悲伤起来。

　　汪临风气急败坏的脸，冷漠的脸，笑脸，如月的目光，眼里的薄云，都被这金灿灿的岩浆熔去。

　　为什么心里有种难受的感觉？

　　嘴里有酸苦的滋味。

　　“少爷。”酒泉总算恢复了神智，“你看。”

　　酒泉指的是方才流入岩浆的地方，现在它正敞开着。

　　或者爬到那里，就能逃出去。

　　他背着酒泉缓慢地朝上挪动，越是往上，感觉背后的酒泉越是沉重。

　　毕竟越往上，坡度也变得越陡。

　　每一步他都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样实在太慢，再耽误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变化。

　　李谪仙瓮声瓮气地说道：“酒泉，下来，自己爬。”

　　酒泉从他背上小心地挪下，有些绵软的手脚拼尽浑身力气，往那唯一的口子爬去。

　　酒泉没有问，李谪仙也没有解释。

　　酒泉晃了神，只是踏错了一小步，手肘撞在洞壁上。

　　若在平地，不过就是磕得疼了点，但在此时却是致命的错误。

　　瞬间他便失去了依仗，身子仿佛凌空，顺着爬上来的痕迹，一路下滑。
　　要不是李谪仙拽紧寒烟绕，早被酒泉撞了下去。

　　酒泉根本没有能力挽救下滑的自己，他闭上眼，等待着岩浆的洗礼。

　　忽而，下滑的自己，停住了，他睁开眼。

　　“少爷~”庆幸中伴着感激，感激里又有些兴奋，酒泉就这么看着拽住他的李谪仙。

　　他庆幸得太早，李谪仙的手指一根根脱力，他们一起，滑进了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