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叫我糯米九

3、三

　　自那以后，沈怀对他更多有纵容，小事上大多都依着，将小孩儿宠得愈发无法无天，藏不住的坏心思也渐渐显出来。

　　晏回个子窜得高，现下只穿着里衣站到他面前，说话时已能与这个教养他许多年的男人平视。他怀里抱着个软枕，头发湿漉漉的，嘴巴倒是要咧到耳根，眉眼弯弯地冲着面色有些复杂的沈怀讨好道：“夜里太冷，外头正打雷，我一个人睡要害怕……”说罢，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手去拽男人的小指。

　　小崽子这些年的心思过于明目张胆，沈怀心里门儿清，只当没看见。他眉尖动了一下，就要把手指抽出来，还未动作，晏回忽地抖了抖没忍住打了个极响亮的喷嚏，鼻尖通红，而后可怜兮兮地一面吸着鼻涕一面瞧他，平日里飞扬狭长的眼睛也湿漉漉泛了水光。

　　沈怀只觉被他牵住的手连同那条胳膊都麻起来，麻得他霎时就没了力气，挣也挣不动了。

　　他这辈子，算是欠了他的。

　　“只这一晚，往后再不许了。”他暗暗叹了口气，做着口型道。又无奈地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用袖子将晏回脸上的水渍都擦干净，不自觉地想怎么就这几步路还淋了雨，一会儿要记着给他熬碗姜汤让他喝下去，不然明日生了病就不好了。

　　小崽子这几年被他养得娇气，受了风寒又要可怜巴巴地闹，他见不得他难过，不然心口要发疼，比凿断骨头还难忍。

　　晏回得了逞，眼里闪过一丝带着笑意的精光，被他飞快地藏起来，垂着头作出被沈怀牵着的乖软模样，小媳妇似的跟在后边挪步子。乘前面的人没回头，他虚虚曲起拢在袖子里的食指，便见到一道几不可见的白光自他指尖闪过恰恰击到前面人的膝弯处。

　　因着阴天的缘故，沈怀一身骨头都散了架似
　　的酸疼难忍，步子迈得本就不大稳健，被那白光打中，只觉腿上忽地没由来一阵剧痛，虽只是转瞬即逝，仍受不住地腿一软踉跄着再站不稳。

　　跟在后边儿的晏回心里早有了预备，立时几步迈作一步向前将脱力地向一旁跌去的人接住，沈怀沉在他臂弯里虚喘了几口气，就要挣扎着起身，未设防腰上兀地让人掐了一把，他低喘着又软下去，一双沉静无波的眼睛里显出点儿慌乱失措。

　　晏回揽着他瘦削的肩膀，力气用得有些大，将他箍得动弹不得，沈怀皱着眉头就要来推他，却见着小崽子眼里盛满笑意低头在他额上啄了一下，他瞳仁儿倏地一抖，还未真正反应过来，已有人将手抄到他膝弯处一使劲儿将他抱了起来。

　　饶是晏回如今身量已然挺高，抱他不怎么费力，可被如儿子般年纪的人这番轻薄仍教人难以接受。沈怀一时又惊又恼，白瓷一样的面皮烧了了个通红，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拿那双愈发惶恐的眼睛去瞪晏回，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晏回抱着兔子走到床边儿，给他轻轻放下来，才乘着兔子还没力气，捉弄似的在他颤抖着发不出声音的唇瓣上亲了亲，又捉住那人要来推他的腕子往床板上一抵，压着嗓子撒娇道：“叔叔心有七窍，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年小回对叔叔的非分之想呢？”

　　他这个活了八百多年的老妖怪，嗲着声儿自称小回，又对着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的沈怀叫叔叔，喊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没脸到了极致。若让外头给他设雷劫的几个小神仙瞧见，只恨不能闭着眼再给他劈上几道劈死完事儿，省得再来祸害别人。

　　沈怀被他说中，身子僵了僵一下子卸了力气，只手上还要为着最后的尊严和羞耻去挣一挣，却被牢牢攥住，他看着晏回眼底的认真和热烈，被灼得浑身发烫，闭着眼别开，潮湿的眼角抖动着终于淌出一滴混浊的水珠儿。

　　晏回眸底暗下去，俯身将那泪珠用舌头卷了，又使坏般轻一下重一下去吮那人红透了的耳垂，直激得沈怀又麻又痒再受不住，不得不睁开眼去瞪他，才轻笑着肯乖乖松开，抵着身下人的额头蹭了蹭，一字一句做口型道：“沈怀，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心悦你，喜欢你，钟情于你……我想待你好，护着你，永永远远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想这样待我的，为什么不敢承认？”

　　被迫仰在床榻的男人身子狠狠一抖，沉静淡然的面容上头一次出现被戳穿的惊惶与痛苦，又被极快地仓皇掩藏下去。

　　晏回安抚似的轻轻亲上他的嘴角，动作小心又珍重，仿佛是怕自己稍微用些力气都要将人碰碎。

　　“沈怀，你别怕，若真有报应，我一个人受。”

　　他以为他在害怕那些世俗偏见人伦纲常。

　　其实他不知，沈怀这个人，因从小吃过不少苦，向来不怎么信命，何谈惧怕报应轮回之说。

　　倘若世上真有神佛，那怎么不肯发慈悲渡世人苦厄呢？那么必然是没有了，即便有，这样冷眼看着他在无尽苦难挣扎无助惶恐害怕的鬼神，不信也罢。

　　到此地步，沈怀最怕的，不过是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崽子，还分不清喜欢与敬爱就囫囵着跑到他面前来做些糊涂事，他怕他要后悔。

　　（……）

　　在沈怀心里，晏回年纪还小，即便两人都有这样的心思，难保过上几年晏回见得多了明白得也多了不会厌弃他又老又病，届时他好容易交出去的满腔情意一颗真心被扔回来，又该如何呢？

　　可想来想去，如今他既见不得他难过只想他开心，那么就这样从了他，也没什么所谓。横竖是自己甘愿，以后受了苦也是自作自受。

　　沈怀有些无奈地垂下眼，抿起的嘴角缓缓上扬勾出个清浅苦涩的笑来，他忍着身上一阵重过一阵的颤抖将酸软的胳膊攀上晏回的后背，不再挣动。

　　（……）

　　在这场整晚都堪称残忍的情爱里，晏回眼底的爱意愈发浓烈痴狂，许多回情不自禁地去吻他的唇，嘴里却自始至终呢喃着一个名字：“清和……”

　　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清楚，一声比一声真切，在异常昏暗寂静的房里，混着那些断续的哭与不成调的呜咽，格外突兀清晰。

　　不过是，欺他听不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