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见》李观妙

33、重逢

　　第三十三章

　　乌斯藏圣殿内，闻寻雪已经躲在被供奉的格桑神像后许久。

　　若事情没有变化的话，她会在一炷香内等到霍青眠和赞普王的到来。

　　霍青眠于王宫正殿听见“圣女带走七星龙渊”，一定会跟随赞普王，从他身上探听到所谓的圣女前往的“古圣雪山”在何处。

　　事实也的确如此。

　　霍青眠跟在赞普之后，虽然从刚才的窃听中，她对赞普王与雪山圣女之间的决裂很感兴趣，但这到底不是她此行的任务，她要做的则是顺着话里的踪迹，找到圣女如今身在何处，然后夺取七星龙渊。

　　赞普在圣殿前驻足停下，他遣散了身边的随从，然后望着九十九级台阶，竟然三步一叩首向上爬去。

　　霍青眠耐心地等待着，并没有越过他提前上去，直到接近一炷香的功夫，赞普终于爬上了最顶端，霍青眠才沿着悬壁，一步飞登。

　　圣殿静悄悄的，连驻守的僧侣都没有。

　　霍青眠微微皱眉，倒吊上屋檐，决定趴在上面打探，然而她刚掀开半寸瓦片，就看见了藏身其下，正仰头看她的闻寻雪。

　　闻寻雪好似十分宝贝那银白面具，竖起食指，朝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道，一炷香还真的一炷香，半点不带提早的。

　　霍青眠自然认得那面具和面具下的眼睛，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这种场合相遇，险些手一抖，将瓦片落下去，幸亏躲在神像之后的人眼尖，用灵力帮了她一把。

　　闻寻雪又竖起食指，放在唇前。

　　霍青眠无奈颔首，仿佛做贼，伏下身子，紧贴着砖瓦，避免被圣殿之外的人察觉。

　　两人一上一下，盯着跪坐在格桑神像前的赞普王。

　　赞普王对此毫无察觉，或许是因为内心被丧子之痛淹没，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不为人知的愧疚，他双手合十，望着神像，良久，一声痛哭，将头磕下去。

　　乌斯藏是有自己的语言的，与神沟通用的也是此语——达语。

　　简单的达语，两人都会，但是复杂起来，两人能听懂的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词，比如“圣女”、比如“雪山”。

　　霍青眠眯着眼，在脑子里不自觉地组构这两词，却无法求出因果。

　　闻寻雪竖着耳朵，虽然这一次还是没有完全听懂，但是根据所知晓的故事，她大抵猜到了其中之意——赞普在告知格桑神，圣女用诅咒害死了他的孩子，圣女背叛了乌斯藏，希望格桑神能破除诅咒，让困在古圣雪山中的圣女永远消失。

　　对此，闻寻雪不禁在心中冷哼，但知道赞普是开启古圣雪山之人，她还是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霍青眠本是在盯赞普，但不由自主的，视线就会落到闻寻雪身上，她不知道对方听明白了什么，为什么拳头攥得那么紧，好似要痛殴赞普，然而当她看见赞普吹了声鹰哨，从殿宇外忽地抬进来四个与圣女石像模样相仿的男子时，她便再没有心情再去思考其他的，而是捏紧了剑柄。

　　抬人进来的侍卫并不是官兵，而是木俑，他们麻木地将人放下后，便如影子般消失在圣殿。

　　而跪在圣殿之上的四人，他们头发脏乱，鼻子被割除一半，没有舌头，连同刚被剜掉的膝盖骨，正簌簌不停地流着血。

　　眸光在圣殿中暗淡下来。

　　“你们的阿姐用诅咒害死了本王的孩子，那本王说过，会叫她好看。”赞普在静寂声中开口，阴沉的声音完全不似殿中的虚颤，好似知道这里，没有人威胁他，他就是最厉害的。

　　“如今是你们陪葬的时候了。”

　　“哎，你们别这样看本王，让你们苟活了这么久，如今才死，你们该感谢本王才是，”他说，“非要怪的话，怪你们阿姐才是，当初不听从我，眼下又让诅咒生验。”

　　跪坐再殿上四人齐齐摇头，然而被割了舌，除了发出“哇哇”的声音，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赞普发笑，一张脸上布满皱纹，却好似懂了：“什么，你说你们不怕死？”

　　“你们不怕，你们阿姐怕啊，她在古圣雪山，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本王时不时扔下去的尸体，如今你们这一脉，不就只剩下你们？”

　　“你说说看，当初若应了我，为我诞下下一任圣女，你们不也跟着享福？可惜了，她不听啊，非要那么决绝地投入古圣雪山，出不去，死不了，看着亲人的尸体一个个往下坠，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好痛苦！”
　　割舌之人哀声更甚，双目发红地盯着巍峨耸立的格桑神，忸怩着身子往下磕头，好似有莫大的冤屈要诉。

　　然而赞普却混不在乎：“你们以为格桑神会庇佑你们？不会的，从你们阿姐违背圣女使命，拒绝诞下新的圣女时，格桑神就不会再信任你们！”

　　“本王才是乌斯藏的主人，格桑神如今只会庇佑本王！”

　　他喘着气，一连串说许多话，仿佛要将自己受过的“委屈”在神灵面前全部倾诉。直到倾诉完了，得到神灵沉默的回答，他就笃定神灵偏向了他，然后对着神灵虔诚三叩首，直起身，用刀划破掌中的纹路，将血滴在了格桑神的掌心中。

　　偌大的圣殿霎时晃动起来，地面沿着地缝裂开一道半米宽的缝隙。缝隙之下，风声呜呜，白雪纷飞。

　　古圣雪山，是乌斯藏的秘境，然而却并不是什么世外仙地，而是一座几乎只能进不能出的牢笼。

　　神祗将开启的血脉交付给乌斯藏的王，本是用来关毁坏圣地者，却不想第一个进去的，是庇佑圣地的圣女。

　　赞普拿起刀，贴在第一个人的喉咙处，这一回，他没有再多言。

　　然而正当他动手时，屋脊之上却传来响动。

　　瓦片从高处落进缝隙，遥远得听不见回声。一道剑光从手腕擦过，刀子“当”的一声落地。

　　“什么人？来人！”赞普欲高声疾呼，然而话音全变成了被捂住的呜咽声。

　　有人从背后锁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托着他往后拽，当着神像的面，用力地朝他肚子踢了一脚。

　　“唔——”哀嚎声还未发出，嘴中又被人狠狠塞了一枚供台上的雪梨。

　　眼前人一身红色长袍，头戴巴珠，脸挂面具。

　　不远处，持剑的蓝衫女子沉静端方，亭亭伫立。

　　将死的四人震惊地望着她们，愣了片刻，哇哇发出声音。

　　霍青眠低下身来，舌头和鼻子是不能复原了，但是这剜了一半的膝盖，还是有可能。

　　掌中灵力流转，裂开的骨头在无声中慢慢合拢，霍青眠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只是觉得人不必死得这么惨。我只会帮到这里。”

　　闻寻雪挑眉，想说这几人是好人来着，想了想，又什么都没提，只是在这四人站起来后，用眼神示意他们离开。

　　霍青眠这才回头看她，柔软的嗓音跟片刻前截然不同：“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个东西。”闻寻雪说，在霍青眠惊诧与警惕之下，忽地分出另一个自己。

　　“这是？”霍青眠震惊地看着另一个闻寻雪扯起赞普的领子，将他从地上薅起来。

　　“我得留个人手，帮我盯着上面。”闻寻雪说，“千凰她们没有来。”

　　“那前辈，是要去？”霍青眠还是很纳闷，为什么前辈又出现在这里，以及，前辈要找什么东西？

　　地面上的裂缝渐趋合拢，闻寻雪牵起对方的手，没时间再废话，道：“古圣雪山，七星龙渊。”

　　剧烈的下坠感猛地冲击整个大脑，好似要往地狱降落。

　　霍青眠一边抓紧闻寻雪的手，一边发懵地想，怎么办，好像要和前辈抢东西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