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酒gl》忆笙璃

7、第七章（上）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我，又回到了那一天，我坐在女台上，打着哈切。

　　也不知戏唱到了哪里，我总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我，惹得我浑身不自在。

　　台上依旧唱的是《桃花扇》

　　媚眼如丝，唇间带着几丝轻浮，唱了一大段后，侯方域说道：“节寒嫌酒冷，花好引人多。”

　　此话，说得真是太对了！

　　唱的人把这段话唱好，就会使台下人渐入佳境，眼前能够浮现出那个画面。

　　但我不同，我是经历过的。

　　不等我遐想完，就听到扮演陈贞慧的小生说：“我们到秦淮水榭，见访佳丽，倒也有趣！”

　　吴应箕也随之附和：“何不同往一看？消遣春愁！”

　　此话一出，我竟有些蹙眉。

　　天下的男子都是多情负心汉？

　　这句话惹得我心中有些不快，但也只是抿唇不语，反正都是做戏，都是不存在的！

　　待他们三人缓缓走下来，台上又多了一些燕瘦肥环的，缓缓走上来，有些风姿卓越，但我看的有些不舒服。

　　后来我才知道，是她们女子的三寸金莲，我因从小生在长门宫，无人顾及我，所以到了及笄，都没有裹足。

　　我听闻裹足是要从小开始的！

　　从四五岁开始缠足，到了及笄才开始解开。

　　我突然有些好奇唐淑琴是不是也这样？如果真的是，那可真的太可怜了。

　　为了取悦他人，不惜残害自己的身体，我要这种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感觉有何用？给其他人看吗？

　　何况美人在骨不在皮，我可不信世间男子都如此肤浅，只看拘谨纤婉的步态，不看才华与为人。

　　我也不知为何，我在梦中会有这么大的怒火。

　　可能是戏太真实了，一瞬间我竟傻傻的分不出。

　　台上还在唱着，我思索其他时，已经到了这戏的另一闺门旦——李香君抛头露面了。

　　琴弦和出，又有笛声相陪，待那三个多情公子哥坐好，李香君这才缓缓走上来。

　　不愧是闺门旦，这姿态不输于任何京城中的官家子女。

　　身子向左微微一侧，头也随着身子一偏，如此神态，令人浮想联翩，这青楼女子真有台上这种，持有几分矜持么？

　　只见李香君，将袖抛至自己手中，然后将手换了一个位置，长袖随着她的动作而垂，十分好看！

　　我发现，我对李香君的兴趣胜过了侯方域，或许是女音深得我心，悠扬婉转，一声只比一声好。

　　我沉浸于此，听闻扮演李香君的闺门旦唱着：“香梦回，才褪红鸳被！”双手搭在一块儿，随后往上起，遮盖过双眸后，又缓缓放下身旁两侧。

　　这次第，怎一个美字了得！

　　“重点檀唇胭脂腻，匆匆挽了抛家髻！”唱词随着她身子动而动，只会平添美感，再无其他了。

　　“这春愁怎替那新词且记。”这真的才女！我心中暗想，可真是便宜了那侯方域，曾有一段和李香君的过往。

　　台上还在唱着，但我已无心去听，我觉得身子越来越晕沉沉的，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小姐，可要吃点东西？”

　　我费力地睁开眼看他，就见他手里端着一盘瓜子和一盏茶，茶还冒着热气。

　　我想说不要，但不知怎么，开口就成了：“放哪儿吧！多谢！”

　　这话，有些耳熟...

　　我后知后觉才忆起：这是当日我说过的话！

　　我顿时不解，这是在唱哪一出？我这是？！

　　只是还不等我细细从中品出，就从热闹非凡的戏楼变换到另一处。

　　待我看清，才发觉出，这里是长门宫？！

　　我从容不迫的推开有些老旧，发出“嘎吱——”的大门，进去入眼的是一片了无声息的荒草枯花。

　　这真的是我记忆中的长门宫吗？

　　我所住的长门宫，已有十五年的光景，我从不曾见过有这般荒凉，如同不起眼的村庄似的。

　　只是还不等我内心说完，就见一个女子，从宫殿内走出。

　　她手持金刀，步子有些缓慢，一头青丝随意披至肩头，身上的衣裳，显然是别人已穿过不要的，都有好几处破了，然后用针线补，本是青衣，却渐渐褪了颜色，有些显白。

　　女子眼神无色，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这种情景，似曾相识！

　　不就是总角时，刚知人间冷暖的我吗？！

　　我记得那天，我出门看见院中的梅树开的极好，就想爬上去看看。

　　梅树上被白色花瓣点缀，偶尔有浅红色插入其中，不但不影响其美，而且还青出于蓝胜于蓝，比其他只有一种色调的好看多了。

　　我也就那时候起了玩心，就想爬上去看看，毕竟也想知道屋顶看下面是何感觉。

　　我也的确轻松的就做到了，一摸二爬三就蹬，找了一个看上去较为结实的树枝，坐了上去后，百般无聊，只好晃着双腿，心想真是失策，忘记带些瓜子上来，现下这般，我又不愿意下去。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我觉得累了，乏了才会下去。

　　只不过眼尖的我，还是看到了青涩的果子，虽不起眼，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挪挪身子，勾勾手指头就碰到了。

　　我咬了一口，差点就要吐了出来。

　　怎么这么酸？！酸的我牙齿都要掉了......

　　只是一个没拿稳，果子就落了下去，好巧不巧，砸到了一位宫人。

　　“哎呀——”我那时听到这么一声尖叫，心知我闯祸了，摸了摸鼻梁，打算下去道歉。

　　我匆忙跳下去，才一有动作就被一个宫人拉住手腕，力气之大，让我踉跄了几步。

　　“喂——”她怒瞪我，好不客气的说道：“你主子是谁？知道不知道果子随意砸下来会出人命的？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我那时候支支吾吾的，“我”了一个半天都没说出来，心里有些难过。

　　我不是随意的，真的只是手没拿住，但没人听我解释。

　　我早就忘了那天的绝望和苦楚，至于后来好像是管事的嬷嬷走过来，见是我，什么都没说。

　　她能说什么呢？的确是我错了，我把人砸伤，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我错了。

　　可错了呢？无非就是吃食差点儿，我就算再不受宠，也是公主，地位摆在哪儿，谁又敢动我？

　　只能背后动点手脚，但也无济于事。

　　本来送的吃食就够寒酸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看到食盒里的半个窝窝头，努了努嘴，心里不屑言：“皇宫的山珍海味，不过如此！”

　　还不如梅树上的果子好吃！

　　好像我也是那时开始，喜欢爬树摘一些果子吃。

　　我此生唯一做错的事，就是第一次尝的时候嫌弃果子酸涩，最后还是悉数吐了出来。

　　我咬了一口入唇，真好吃！

　　此时我思绪早已收回，望着眼前毫无生机的女子，我心底产生了一丝怜惜？

　　“一从你嫁朱门，锁歌楼，叠舞裙；寒风冷雪，哭杀香君。”就在趁我不注意时，女子突然唱道。

　　我一惊，这不是我上次做梦时，入我梦中缠绕我魂时的声音么？

　　我觉得我眼睛睁着该有一个铜板那么大了，就见女子缓缓转身过，面容上的花粉早已被泪水打湿，弄得如同花猫一般，只是就算花了，也难掩骨子里的美感，更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她盯着我的双眸，我大吃一惊。

　　错愕使我张不开嘴，但也只是一瞬间，就听对面的人唱道：“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一声高过一声，字字啼血，如同六月飞雪，容易让人陷入绝望，再无任何回身的可能。

　　她看着我，皆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是在说给我？还是另有它意？

　　只是来不及思考，我感觉手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竟是...血？！

　　我慌乱的抬眼，场面不是为何又变了，一望而去皆是尸体。

　　好多血啊！如同河川，一直流下去，没有归途。

　　这几个梦太过真实，我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事过之后才感觉，那种绝望，那种窒息感真的太真实了，好似从无间地狱走出来那般。

　　或许比无间地狱更为恐怖。

　　我又听到了一句：“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不因重做兴亡梦，儿女浓情何处消。”

　　这是《桃花扇》的最后一句，唱完戏就该落幕了.......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一直醒不了，无数声音再告诉我：“你说戏子误国，怎晓情误终身？”

　　最后的最后，我失去了意识，但那刻骨铭心的怨声，我终身难忘。

　　我忘记自己是怎么醒的了，等我有意识，视线渐渐清晰的时候，我环顾四周，先是一愣：“这是哪儿？”

　　“你醒了？”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我不禁寻声望去。

　　是唐淑琴！

　　只见她看着我，目光柔柔的，眼神中无任何骄傲，而她的双眸像似看淡世间万物的，熠熠生辉！

　　我彼时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的鼻子有些堵，身子也有些乏力，手稍微动了一下，她看到忙说：“哎？别动！太医说你身子虚弱，好好睡一会，实在睡不了假寐也可以！”

　　我静默不语，只听她絮絮叨叨。

　　她是长公主唐淑琴，是中原第一美人儿，也是我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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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地怎一个愁字了得”出自李清照，文中改了一句。
里面的唱词皆出自《桃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