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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分外邪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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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客户催得急,我偶尔会留在工作室加加班,再者,像我们这种搞景观设计的,很多时候都要亲力亲为地去施工现场跟进项目,每当这种情形外出,回来时沾一身泥是家常便饭。基于以上两点考虑,我在工作室也备了几套换洗衣物,即便不是什么能让人一见就惊为天人的款式,也总比我身上这套花里胡哨的要好。
不知道孙芃帮我送去干洗的那件白色毛衣取回来了没,我不动声色地在脑里把留在工作室的几套衣服都比较了一遍,发现还是这件毛衣最好,主要因为白色显斯文,我今天能不能在关峄面前一洗辣眼睛风的耻辱就全靠它了。
然而,我现在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都去不成西子堤了。
此时此刻,我坐在关峄的车里,望着窗外高耸入云的君山总部大楼,心底百味陈杂。
今早出门前没翻皇历,不然也许能看见一句“今日诸事不宜”。我不就是想和关峄安安静静地吃餐饭,竟也能吃出一波三折的崎岖。
四十分钟前,正载着我开往西子堤的关峄接到了一通紧急电话,公司出了状况,他需要临时赶回公司一趟。
这种心情就好比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即将飞走,我心里那个叹息痛恨。为了给他留下懂事识大体的印象,在他挂断电话后,我压下万般愁肠,佯装乖巧地说:“如果你有急事需要赶回公司处理,你在前面靠边把我放下就好,我自己打车回家,我们下次再约饭。”
他没应答,我以为他总会在前边一点儿就把我放下的。
谁知,他就这样一路载着我开回了君山总部。
车子在总部大楼前泊好,他低头松安全带,吩咐道:“到会客室等我,我尽快。”简短一句话算是解释了把我带到这儿的原因。
我望着车窗外树荫底下的黄色小花,听了他的话,转过头来,迟疑地“呃”了一声,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见我在副驾驶坐得稳如泰山,丝毫没有随他一起下车的趋势,他抬眼,投向我的目光添了一分无言询问。
我犹豫半晌,挤出干巴巴的笑容,说:“如果你不介意,我留在车上等你好了,毕竟你看我今天的卖相也不是那么小清新……”
扭捏不是我的作风,只不过我眼下这副拿不出手的样子真心不想被更多人看见,尤其是他公司的人。
他不置可否地思索:“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我听明白了,言下之意是他也许不会很快返回,我独自在泊好的车内很难待久。
如何打发等人的无聊时光的确是个问题,我沉默地拿起矿泉水喝了两口,借喝水的半分钟,更好的解决方案在脑中形成,我欣然说:“那我下车等你,这边风景挺好的,我去江边走走。”
“江风大,会冷。”他说。
我今天穿得不多,但就算是平时大冬天里,我也不会穿得很多,用中医的话讲,我属于天生热性体质的人,怕热而不畏寒,于我而言,寒风谈不上顶大的阻碍因素。
我扬扬得意地告诉他:“没关系,我不怕冷。”
他停顿片刻,我以为他在考虑还要不要继续劝我,不料这短暂的安静过后,他面色严肃,看着我,转折极大地开口:“宋小姐,我们是一家专注科研的企业,对一些新奇事物,员工的接受速度普遍较快。”
说完他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要说多正经就有多正经,我险些没看漏他深藏在眸底的那抹浅淡促狭笑意。
慢着,新奇事物……
指的是我?
不带这样拐弯抹角揶揄人的!
我将矿泉水拧好,随手丢到一旁,迅速解了安全带,恼羞成怒地从车上跳下。他正从车盖前方绕到我这边来,嘴上说着取笑人的话,依然风度极佳地准备从外侧帮我拉开车门,我已经自个儿跑下车,和刚好走到车门外的他打了个照面。
我这人有个不太好的毛病,别人说我怎么怎么,把我说得羞窘了,我不会像别的小姑娘那样羞羞答答地躲起来,不好意思见人,反而会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当头迎上,硬着头皮,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挽回面子。
不着急把车门关好,我当着他的面,一手叉腰,一手把颈侧的长发往后拂去,硬生生拗出了一个尤其风情万种的造型。我今天擦的是Dior 999的口红,非常鲜艳的一款色号,今早出门前我照过镜子了,勾唇一笑,分外邪魅。
我于是朝他邪魅地勾起嘴角,捎带一记调戏的眼波向他送去:“你说新奇,关先生,你的意思是我这身不好看?恕我直言,你懂不懂fashion?懂不懂流行?知不知道这身花了我多少工夫?”
他左手轻松地插进裤袋,这时眼底的谑笑也尽数收起来了,神色一如平常地冷静,颔首道:“或许是知道的,你让我提前一天约你,这样你就有时间先去美容院,还可以买衣服、化妆、美甲、弄发型……”
他一字不差地将那晚我说过的话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这惊人的记忆力简直让我叹为观止。复述完毕,他抬起右手搭在打开的车门上沿,高大的身躯前倾,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就这样毫无预警地送到了我的眼前。
我被小小惊吓到,视线一抬,恰好撞上他深邃的黑眸,胸腔中心脏猛地一震。这距离过分接近,我快要不能呼吸。而他却一派好整以暇,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仿佛纯粹只是为了好好欣赏我的妆容,验证我那晚撂下的豪言壮语是真是假。
仔细端详了我的五官好一会儿,浅淡笑意逐渐浮上他的眉眼,他说:“看得出来,为了此次约会,你的确很用心。”明显的话中有话。
我严肃地绷着脸。
这……怎么回事?明明是我蓄谋勾引他在先,怎么最后反而变成我被人勾引了回来?
尽管他应该没有勾引我的打算……
但他这一套自然而然的动作做下来也未免太有腔调了!与他相比,一手叉腰一手抚发的我就好比一只装腔作势的招摇孔雀。
意识到问题,我机械地把双手放下,木然站在他营造的一方小天地里。
静默的四目对望,很难不让我的思绪跑偏。
回想起我读大二那年,有一天晚上熬夜,刷微博刷出了一条点赞上万的段子,是这样写的:每个女生心里都渴望着被她喜欢的人摁在墙上强吻。
我当时一读就认为这话说得太过绝对,忍不住较真地和同样在熬夜奋战的舍友苏闰子同学讨论。我说:“并不是每个女生都这样吧,渴望被摁在墙上强吻的那些,应该是一些具有朦胧少女心的女孩儿,像我,坚持狂野路线一百年不动摇,如果有谁把我按在墙上强吻,我应该会条件反射挥出一拳,打歪他的嘴。”
苏闰子说:“那是因为你不喜欢这个人,如果你喜欢,你呵护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打。”
我想了想:“你说得在理,如果我喜欢,我可能会把他摁在床上强吻。”
我放话放得豪迈,只不过,多半成分是在说笑,过过嘴瘾而已。无论是别人摁我还是我摁别人,这类情节在我身上估计都很难实现。像我这样一位打遍后山无敌手、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女壮士,我想,根本就不会有哪个男的拥有把我摁住的胆量,那种被心仪的男生困在墙角的悸动,于我而言,约莫永远只能臆想。
当年我怎么就忘了还有一个四师兄?
似乎也没忘,论胆量,论实力,四师兄必定是有的,只不过,四师兄这种可望不可即的神人一般的存在……唉,强吻个葫芦小金刚,我还是洗洗睡吧。
这世间太多事,终究无法预料。大学时代的我又如何能够预见得到,今时今日,和段子内容差不多的一幕当真在我和关峄身上上演?
一条男性的手臂,一面敞开的车门,方寸之间,一席半围合的天地,不需要更多的遐思元素就能让人如此悸动。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我抬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以目前的站位,我只要稍稍踮起脚尖就能亲吻到他的唇角。
我怔怔地,小声地说:“你说‘用心’,关峄,你一定猜不到我用的什么心……”
心也痒得不像话,稍稍踮起脚尖就可以……就可以了。
他浑然不知此刻我心中所想,我的思绪早就不在他的那句打趣上逗留,这一刻我的“用心”,是不安好心,是垂涎他的美色。他全然无察,自顾自地把那句打趣水到渠成地接了下去。
“知道你的用心是为了使相亲失败。”他顿了半秒,说,“宋宋,你叫我关峄,我有些不习惯。”
你叫我宋宋我一开始也很不习惯,你以前都叫我十九。
他轻轻一推,车门啪嗒合上,他收回手,站直。
原来他只是为了关车门。
我瞬间如梦初醒。
唉,真是白荡漾了……
我撇了撇唇,绷直的身躯逐渐软化,往后一靠,背靠上合好的车门,笑笑地觑着他:“不习惯被人直呼其名?关先生,关少,关总,关博士……”他的名衔真多,“我跟你讲啊,咱做人不能太有偶像包袱。”
他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是一抹不太明显的笑容,言归正传地说:“你不想进去就不进去,别乱跑,那边有咖啡厅,去坐着等我。”
他所指的是街道转角的一间休闲咖啡厅,玻璃橱窗前摆了几盆芦藜花,一朵朵洁白无瑕的娇小花盏在飒风中颤颤巍巍地抖动,很是趣致。冬天里日光和煦,晒不伤人,店家在户外的每一张咖啡桌旁都撑了一把洋红色的太阳伞,大约出于挡风考量。
我去咖啡厅能点的东西有限,咖啡因对我产生的影响太过强大,我每次喝完咖啡都注定彻夜失眠。读出我脸上的犹豫,他可能以为我坚持想去江畔乱晃,为了彻底阻断我这个想法,他补充道:“我忙完了就去咖啡厅找你。”
我本来就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不是非得去哪里不可,他既然开了口,我无所谓地点头应允:“好。”
临走之前,他不放心地再次叮嘱:“认准,是街角那间咖啡厅,别又跑错场了。”
我的五官变成一个微妙的“窘”字:“够了啊,今天那次是意外,我平时才不会跑错路!”
“但愿。”
他笑了笑,转身走向总部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