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天与心上人》十里菱歌

19、灼如饿狼

　　君山总部大楼是一栋气势恢弘的建筑，选的地段极好，做的设计也极好，楼前广场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音乐喷泉，法国梧桐的叶子在深冬里全数落尽，只剩遒劲的树枝以苍蓝天空为幕布无限延伸。下午四点零五分，上班族卖力奋斗的时刻，君山大楼前没什么人，阳光照耀在银蓝色的玻璃外墙上，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我望着他步履从容的背影，他正好走到几枝交错的梧桐枝丫下，清冷的日光穿过树梢，柔和地笼罩在他的肩头，这一切近在咫尺，又显得那么虚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不仅是外貌和气质的变化。以前的他，是否也曾试过这般温和又风趣地逗我？似乎有，又似乎没有，我记不太清。我的记忆中，他总是板着一张年少老成的酷哥脸，不爱说多余的话，不爱做多余的事。并不是指他对我冷淡，放眼整间武馆上下，他待我已经要比待其他人不冷淡得多，然而，那更多是出于一种师兄对同门师妹的关照，此外别无其他，不像重逢后的今日……
　　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也许他丝毫未变，是我自身的心境发生了变改。十三年的思忆在我心中筑成一座高城，他从岁月深处拾级而上，从一个遥远模糊的影子，缓缓过渡成一个眉目清朗的男人，他一出现，城墙便轰然倒塌，他再走近一步，轻而易举就占地成了王。他在我心底的分量如此之重，所以他简单一句话，简单一个手势都能让我浮想联翩。是我变了，我看他的眼光不再单纯是小师妹对无所不能的师兄的景仰，而是一个女人对异性的……
　　熟悉的燥热感再度卷土重来，我薄薄的脸皮禁不起这热度炙烤，手背往耳郭一抚，触摸到的温度烫得惊人。
　　二十三年，什么时候这般不淡定过？
　　宋野火啊宋野火，你简直太不像样。

　　他走向一楼大堂的感应自动玻璃门，几名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公司高层的人站在门前等候，他一进入视野，高层们立刻毕恭毕敬地迎上前，其中就有上次我见过的那名漂亮女秘书。
　　这时我与他的距离拉得还不够远，尹秘书是个心细的人，在别人都在忙着和关峄说话的时候，她双目顺着他走过的路径，遥遥射来，望见了站在树木底下的我。我懒洋洋地背靠着关峄的跑车，双手插兜，双腿交叠，自认为是一个无比帅气的姿势。
　　冰山美人就是冰山美人，尹秘书见到这样的我，连眼皮都不挑一下，视线淡淡地从我身上扫过，宛如没看见我，径自把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关峄。
　　被人无视了，我耸耸肩，不痛不痒。我早就过了专业耍帅的年龄段，摆姿势也不是摆给谁看，只是靠着车子舒服，可以让我更心无旁骛地去欣赏他们家关总挺拔的身影。
　　欣赏足够了，我直起腰，懒懒散散地迈动脚步，目的地是和关峄约定的那家咖啡厅。
　　按我现在站立的朝向，君山总部大楼位于我的正前方，而咖啡厅位于我的左上角，路上有花圃、喷泉的阻挡，我不能直线朝咖啡厅前进，最短距离的走法，是先向君山大楼走上一段路，再左拐走向咖啡厅。
　　脑中计划好路线，我抬步朝君山总部走去。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我跟在关峄身后走，我们一前一后，不知情的说不定还会以为我在跟踪他。间距隔得不算十分远，我耳朵又尖，走了两步，听见尹秘书正在向关峄汇报事情。
　　“人暂时被我们留在会议室里，目标估计是ZX系列无人机的资料，暂时还没明确是否和上次你的遇袭案有关联……”
　　早先关峄载我去往西子堤时，车上的那通电话就是尹秘书打来的，称君山总部发生了失窃案件，行窃的人好像还是内部员工来着，刚好被抓了个现行。
　　自动感应玻璃门向左右两侧滑开，关峄领着浩浩荡荡一行人跨进总部一楼大堂，他单手持稳尹秘书呈上的平板电脑，一边走向电梯，一边用另一只手在屏幕上快速键入，目测是在检查文件，过了片刻，我听见他说：“系统没有被入侵。”
　　嗓音是冷色调的音色，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切换进入工作状态的他，身上再也寻不着任何刚才和我对峙时的随意，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出乎意料地让我找回了一丝昔日的熟悉感。
　　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右手侧旁，尹秘书应了一声“是”，进一步说明道：“他当然入侵不了我们的系统，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奔着纸质文件去的，被发现时，他手里已经拿到了RX系列的设计稿，只是这一型号我们去年就发售了，现在来偷没意义，因此我们怀疑，他应该是受人指使来偷资料，败在不够专业，错拿了RX系列……”
　　关峄脸色不变：“即便是RX系列，图稿也存在保密室，人脸识别系统没警报？”
　　这时一位始终埋着头走在尹秘书身后的，长相颇为憨厚老实的男人跟上了关峄的步伐，满头大汗地说：“关总，是我的疏忽，这人招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经常需要送文件上来给我签，我观察过他，行为举止都表现得很安分，人也能干，前几天刚向保卫部申请让他通过了系统识别，没想到今天就……”
　　在还没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前，今天的最初，关峄也许是真的诚心赴我之约的，这点从刻意修饰过的衣着就可以看得出来。一身剪裁合身的深灰色西装，身材高大挺拔，明明是那么禁欲内敛的气质，走在人群中却还是那么出挑耀眼。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落在平板屏幕，有目的地划动，我凝足目力，甚至可以看见他手腕处的宝石袖扣闪着细碎的光。
　　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不知什么时候，我竟悄声尾随他走到了一楼大堂的感应玻璃门外，停在一个感应不到的距离，远远望着他。如果不是我再靠近一点这门就会一直开啊关地惹人心烦，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整张脸贴到玻璃门上，好方便我更清晰地垂涎他。
　　他领着一行人走到电梯门前停下，不时回头和身后的人交代着什么，这时我与他的距离已经拉开，说话声不再飘入我的耳中。尹秘书抬手按下电梯按钮，一切都进行得紧凑而自然，宛若一场正在无声播放的默剧，忽地，他暂停与别人的交谈，抬头朝我看来。
　　目光隔空相撞，他静如深潭，我灼如饿狼。
　　顺着他的眼风，其余几位高层也一齐把目光投向我。
　　这些人物个个都是商场上身经百战的老油条，看人的眼神一个比一个精准老到，他们看冷肃的关峄或许看不出什么风花雪月的痕迹，但他们看我，连多加琢磨都不用，我从来都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此时的我，明明白白就是一名倾慕关峄的小迷妹。
　　他们一定也瞧出来了，所以表情才会那么意味深长，好些个的眼里都写满了八卦趣味。
　　我……我不慌不忙地拨了拨刘海，又把长发别回耳后，假装自己是在对着玻璃门照镜子。
　　高层们的脸色瞬间有些扭曲。
　　关峄操作平板的手势一滞，随后，目光从我脸上撤回，从口型我大概判断出他对身旁的人说了两个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