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天与心上人》十里菱歌

17、放荡不羁

　　我不在关峄所处的圈子里，但由于我堂哥宋狩之研究的是信息工程，和关峄的领域也算有部分重叠，加之君山的光环太夺目，他们公司的事情我多多少少是听说过一点的。堂哥某次闲聊时和我提起过，原话是这么说的：“像君山这种领先同行许多年的企业，有人为了追赶，安插人手在君山潜伏个三五七年，就只为了获取第一手情报，不算什么新鲜事……你别以为轻巧，这过程刺激得，怎么说，比你老妈写的剧本还精彩。”
　　我一个搞设计的，对商场的事情一向不怎么感兴趣，之所以把堂兄这段话记得很牢，纯粹是因为当时老妈也在现场，堂哥的话给她提供了一个绝妙灵感，她后来写了一部商业谍战剧《当爱情浮出水面》，贴合的就是堂哥讲的这个路数。因为参演的男演员们都选得特别养眼，我前前后后把那部剧看了不下五遍，无意中也就把堂哥这段话记得很牢固了。
　　我以为再怎么夸张，君山这块肥肉再怎么诱人，穷尽极致也只会像堂哥说的那样，敌手公司派几个间谍来侦查侦查，偷一偷情报就算完事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恶劣做法——直接派人来抢。
　　回想起永安寺那晚的惊险，我追问关峄：“查清那些歹徒都是些什么人了没？”
　　“只是一群社会上的流氓，拿钱办事而已，至于背后雇主，警方还在查。”他往外扫了一眼后视镜，口气淡然。
　　少年时最爱锄强扶弱的我长到今天，对“社会流氓”这类字眼依旧异常敏感，我的好奇心被勾起，下意识就坐直了身，瞅着他：“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头绪？你自己研发出来的东西，有什么人特别想要，你心中有没有数？”
　　“想要的人不少，不过拿了我的数据，有能力把它做出成品的公司来去就那么几家。”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得仿佛这件事和他没关系，留意着前方路况，他分心看了看我，问，“你很好奇？”
　　“嗯？”我微愣。
　　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坐姿。不知不觉间，我坐直了腰板，两手握住绕过胸前的安全带，上半个身子都扭向他，整个人呈现出来的，就是一副很八卦、很有探知欲的姿态。
　　我心中一阵激灵，赶紧澄清：“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八卦你们公司的事情……”这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都跃跃欲试地问了人家那么多了，还说不是八卦，谁信？我的音量心虚地小了下去，负隅顽抗地说，“真不是要打听什么……”忽然想到一个堪称完美的说辞，我的音量马上又提了起来，“哎哟，我这不是出于一片侠肝义胆嘛，怕你被什么卑鄙无耻的人坑了，多关问你几句。”
　　是的，就是这样没错。
　　我自己亲爹的公司我都不去管了，哪有心思管别人公司，如果不是看他那晚的情况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危险，让我还真有那么一点儿担心，我才不会啰里啰唆地问他这么多。

　　给自己找了一个坚实的台阶下了，我心安理得地重新躺回座椅里，头扭向窗外，怡然吹了一阵子凉风，把车窗关上，再把头转回来。
　　前方路段车流逐渐增多，他无暇管我，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往下，拿起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目不斜视地递到我身前，简短地说：“水。”
　　我接过，说了一句“谢谢”，动作流畅地拧开，喝了一口。
　　他的右手停在半空，似乎在等待，良久，他说：“我是让你帮我开。”
　　呃……
　　好艰难才消下去的热意再度重新翻涌而上，我脸颊一辣。
　　万幸，我已经学会了如何给自己找台阶下。
　　我哼了一声，故作嚣张地说：“喝你一口水算什么，别忘了，你还欠我三顿饭呢。”不说都差点忘了这回事，我将矿泉水拧好握在手中，侧眸看他，“关先生，你说话不算话呀，你明明答应了要陪我吃饭看电影的，结果，饭呢，电影呢？”
　　他右手搭回方向盘：“我今天不是约了你？”
　　说起这个我就是满心满肺的冤屈，重重地把矿泉水放下，怄得快要吐血：“我又不是神，谁猜得到关峄就是你啊！你又没告诉过我你的中文名，我只知道你叫Vincent，害我还痴汉一样到处打听有没有谁认识叫Vincent的……”我幽怨的小情绪一上来就压抑不住，连声炮轰他，“还有啊，我不是给你留了手机号码？你怎么会通过我老妈联系我？”
　　“你是说，1380××23××8这个号码？”他问。
　　我跟着他念了一遍：“没错。”
　　他说：“是空号。”
　　我说：“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号码记错？
　　他也不和我争辩，掏出手机，按下刚刚念过的这一串数字，接着再按了免提，很快，提示是空号的女声响起。
　　我……我无话可说了。
　　我窝在皮质座椅里，望着车窗外电影快进一般闪过的斑斓景色，沉默地思考好久，讪讪解释：“我大学毕业后换过一次号码，我对数字的敏感度不太好，可能记混了。”
　　他不予评论地“嗯”了一声，说：“那天碰巧林女士的工作室有人来到我们公司，我于是请她帮忙传个话。”
　　前面路口是一个漫长的红灯，跑车缓缓停下，他左手悠闲地搭着方向盘，右手拄着档杆，偏头看我，眼底浮现一丝极淡的戏谑。
　　“宋小姐，如果我没记错，我让人帮忙传达的是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我刚才好像听说，你来这里相亲？”
　　不知为何，在他改口叫我“宋宋”之后，当“宋小姐”三个字再度从他口中冒出，我竟隐隐约约嗅到一丝丝调侃的意味，等我听他把这句话讲完，我确定了，隐隐约约个大头菜，这明明白白就是一句调侃。
　　我摆出一脸冷若冰霜：“哦，这个，大概是因为关先生你前科太多了吧。我听人讲，在我之前，你已经相过四次亲，你看啊，基于对你战绩的尊重，你约我见面，我肯定会把自己默认成第五个的嘛，你说有没道理？”
　　他挑眉反问：“相过四次亲？”
　　我点头，这话题一提起，又是一桩耐人寻味的事儿。我发自内心感到困惑：“奇了怪了，关先生这等风姿，对方怎么会没看上？”
　　他沉吟：“所以在传言里，我不但相过四次亲，还四次都没被对方看上。”
　　他的口吻非常奇怪，我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你怎么说得……好像你并不知情的样子？”
　　他似乎有些头疼：“是有那么几次，家母帮我安排了饭局，那段时间我刚好在研究打印仿真面具，为了测试逼真程度，我戴着面具就去了，对方很快离场，我也没放在心上。”他顿了顿，像是现在才想通，“原来是相亲。”
　　我就说嘛，他长了这样一张脸，他去相亲，如果只有一个人没看上，那我还可以理解为女方在其他方面有特殊要求，但是连续四个人都没看上，那也太超乎常理，还是不是我所熟悉的看脸的世界了？
　　所有疑问，在此刻全部有了答案。
　　果然，还是看脸。
　　“那些面具，是不是都很丑？”我哑然失笑，问。
　　他回想道：“从逼真程度的层面来说，我认为它美得就像一件艺术品。”
　　很好，我懂了。
　　就是丑得很逼真的意思呗。
　　我慢吞吞地说：“这个，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
　　对我而言，这甚至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眸光朝我扫来，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所以你今天才是这种风格。”
　　他话题跳得有点快，但我明白他意指的是我这身衣服。高智商人才就是这点可怕，你只说毫厘，他就能毫不费力地还原出千里。
　　我嘴硬地说：“当然了，这是我反抗精神的体现，姐这么放荡不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我出来相亲我就乖乖出来相亲……关家公子太高大上，我们拒绝不起，所以只有等他来拒绝我了。”
　　前方灯色转绿，他踩下油门，车子平缓地驶出路口。两车道变成四车道，车流量越来越多，景色的变换让我察觉到我们已经离开了“八月梧桐”园区，正在往市区的方向行驶。
　　我问：“我们要去哪？”
　　“先找地方吃点东西。”他的语气略有些无可奈何，“宋小姐是吃饱了，枉高大上的关家公子在岑溪公馆等了她足足两个小时，一口热汤都没下肚。”
　　呃……
　　我看了看钟点，下午三点十分，他竟然还没有吃午餐。
　　心中瞬间就被愧疚感胀满，没有其他表达的办法，我只能说：“你喜不喜欢吃东北菜？我知道惊鸿巷那边有一家很好吃的东北菜馆，那里的白菜饺子很不错，我带你去吃。”
　　他挑眉：“你请？”
　　我大大方方答道：“我请又怎么样啊？当作给你赔罪。不过前提是，你先载我去一趟西子堤，我的工作室在那附近。”实在不想再顶着这身行头和他去吃饭，我要求道，“我要换身衣服。”
　　他莞尔：“不是说反抗精神，放荡不羁？”
　　我娇嗔：“讨厌，人家这不是一看到是你，立刻就不想反抗了嘛。”
　　他一脚踩向油门，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疾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