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天与心上人》十里菱歌

14、良家妇女

　　我打电话和我的挚友云叙环诉苦。
　　云叙环坚定地和我老妈站到了同一战线：“伯母说得没错啊，你紧张个什么劲儿，人家又不一定会看上你。”
　　我严肃地剖析给她听：“可是他没有不看上我的理由啊，论英俊，论涵养，论潇洒的气质，我综合了让人一见钟情的所有因素。”
　　云叙环“嘟”的一声掐了电话。
　　我不轻易屈服地再次打给她，补充道：“我要为四师兄守身如玉。”
　　云叙环又“嘟”的一声挂了。
　　过了足足五分钟，她才给我打回来：“你再恶心老子，老子就不打救你了。”
　　我于是服软，温柔地认罪道：“小的不敢了，求好汉为小女子指点迷津。”
　　“看在你诚心诚意求我的分上，听好了啊。”云叙环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以我多年遍览言情小说的经验，像关峄这种家世，你这方去拒绝他的确比较麻烦，再说，万一不走运，遇上一个会来事的，你越拒绝他，在他心中你就越特别，搞成什么‘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就不好了。林伯母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你要让他看不上你，让他主动拒绝你。”
　　我想了一秒，觉得好像有点儿道理，说：“行吧，那我到时妆都不化了，素颜去。”
　　“此路不通。”云叙环立刻就否掉了我的提案，“先别说你那张脸，不化妆都祸水似的，就说有些男的，你不打扮他还以为你朴素、清纯，就好这一款呢。”
　　她前半句无疑是对我千年难得一见的赞美，听得我心花怒放，还没偷偷乐呵个够，她后半句就让我陷入了深思，我叹气道：“那能怎么办？不从外表着手，难不成从内涵？我要不要在他面前轮流表演一番胸口碎大石，脑门磕板砖，附加一套空手接白刃，让他觉得我是个粗鲁女人？”
　　“天，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这么多技能！”云叙环惊呼。
　　“说真，我不会。”我坦诚。
　　“那你讲个大白菜。”云叙环冷漠地轻嗤，“比起那些不着边际的，你还是从外表着手吧，这个最简单也最直观。依我看，比起不化妆，你不如化浓妆，关峄这种家庭最注重女子品行了，你到时就穿得离经叛道一点，让他觉得娶了你会有辱家风。”
　　我说：“难度好高，娶了我明明会蓬荜生辉。”
　　云叙环：“你到底还准不准备为你的四师兄守身如玉？”
　　我说：“好吧，为了四师兄，我怎样都行。”
　　想到实际操作起来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我说：“那你还要陪我去买衣服，你知道的，你林伯母一心想把我培养成大家闺秀，我的穿着都经过她严格把关，一套比一套良家妇女，离经叛道不起来啊。”
　　云叙环“唔”了一声，安静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阴恻恻地笑了。
　　“不用去买，你来我家一趟吧。我上个月生日，我那放荡不羁的叛逆期表妹给我送了一套衣服，我一次也没穿过，这次刚好可以无条件赞助给你使用。”她“嘿嘿”阴笑两声，补充，“那衣服……绝对，包君满意哟。”
　　和关峄见面的地点约在“八月梧桐”。
　　八月梧桐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园子，坐落在本市的清湖边上，据说是一位外地商人开发出来的，致力于把它打造成高级休闲娱乐中心，里面既规划了高尔夫、射箭、赛马等运动项目，也布置了戏园子和茶室这种风雅消遣，口碑自开业以来就相当不错。
　　我今天是来吃相亲饭的。过了门岗，我一路驾车前行，每个路口都安置了标示牌，清楚指向不同的目的地，根据标示牌上的地名，我大致数了数，这里单是餐厅至少就有三家。
　　关峄定的那家有一个文雅名字，叫岑溪公馆。
　　越往深处开环境越清幽，我在第三个路口往左打方向盘，沿着水泥路向前再开一小段，树木掩映中，隐约见水波粼粼，一座外观别致的水上西餐厅跳入眼帘。
　　找到车位停好车，打开车门之前，我先暗暗深呼吸一记。
　　豁出去……就豁出去了吧！
　　我从车上下来，稳住气场，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吊儿郎当地转动手中的钥匙圈，踩着一双十余厘米的高跟鞋，目不斜视地、表情跩跩地朝餐厅正门走去。不出所料，斩获无数惊恐目光。
　　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这个造型是云叙环大师今早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精心打造的，上身是酷黑机车皮夹克，下身是豹纹破洞紧身裤，高跟鞋镶满了亮瞎眼的尖锐铆钉。本来脖子上还配有一只同样满是铆钉的皮质颈圈，要不是我怕我一个不小心，低头把自己戳死，没同意戴上那个颈圈，否则我有充分理由相信，此刻的我将会更加辣眼睛。
　　云叙环说这套衣服是她表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表妹是一位校园灵魂歌手，摇滚派，重金属流，她说她表妹这样一位追逐梦想、为爱发声的音乐家还特地抽空去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她十分感动。
　　然后她就把这套衣服转送给了我。
　　一路红红火火地走进西餐厅，服务员小哥居然不太敢正面迎视我，立在我身前，唯唯诺诺地低着头问：“您好，请问有没有提前订位？”
　　我摘下镶满廉价水钻的太阳眼镜，甩了甩头发，用我的烈焰红唇朝他弯起一个轻佻的微笑：“我约了人，他应该在了。”
　　“怎么称呼您？”
　　“我姓宋。”
　　“好的，宋小姐，请跟我来。”
　　应该被交代过了，在众人有意压低也压不住的纷纷议论声中，服务员小哥把我引向了餐厅里侧，一位正在等待的年轻男人。
　　那是一个靠窗的位置。台桌中央用淡紫玻璃矮瓶养了几枝香槟玫瑰，衬以栀子叶。
　　唔，我看到了关峄。他倒没有传言说的那么糟糕，五官还算端正。
　　就是身材矮小了点……
　　还有头顶光秃了点……
　　我听人讲他是一位科技工作者，是君山集团科技研发的主力，看来这份工作并不轻松，会能让一名三十岁不到的杰出青年早早就秃了头。我曾在一期财经访谈节目中见过关峄的父亲关崇，一位文质彬彬的儒雅男士，头发也十分茂密。今日一见，关峄竟和他父亲半点儿也不相似。
　　服务员小哥周到地帮我拉开座椅，待我坐好，他结巴地说了一句“请稍等，我去给您拿餐牌”就逃命似的跑了，一边跑还一边难受地揉眼睛，剩下我和关峄四目相对，各自将对方仔细端详。
　　“宋小姐？”
　　“您好。”
　　“您好您好，宋小姐，幸会。”关峄半站起来，朝我伸出右手，礼貌性地握了一握，坐下，笑容可掬地打量着我，眼里透露出一抹激赏，“宋小姐真人和照片不太像，我一时没认出来。”
　　“照片？”
　　什么照片？
　　老妈拿我的照片给别人看了？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吃惊，关峄怕我误解，急忙进一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宋小姐比照片中更要年轻漂亮，真令人惊喜。”
　　我压下惊讶，嘴角扯了扯，让自己露出自然得体的微笑：“哪里，照片嘛，都是修过的，不要太相信……”
　　我自如地回着话，心里却总觉得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感觉自己似乎忽略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起初还意识不到，直至我某次不经意转头，对上隔壁桌一对小情侣探究的眼神。那学生打扮的女生频繁朝我看来，神情十分古怪。
　　我瞬间有如醍醐灌顶。
　　我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是了，我记起来了，我今天是来“投雷”的，我的主要目的，是要将关峄“雷”倒。
　　可是……
　　关峄刚才说了什么，惊……惊喜？他确定是惊喜，而不是惊恐？
　　我嗖地抬头，诧异地撞上关峄的目光。
　　他正如沐春风地笑望着我，眼中遍寻也寻不着一丝丝厌恶的情绪。
　　他看我的眼神实在不妙，这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就在几年前，我还很帅很英俊的时候，校园里的万千痴情少女就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我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这展开和预想中不太一样。大、大哥，我把自己搞成这副鬼迷日眼的模样，为的可不是让你惊、喜、啊！
　　我按下心中想咆哮的冲动，笑容有点儿难看，对他说：“您真是会说笑，像您这样的精英人士，什么样的女孩儿没见过，区区一个我，怎么会让您惊喜？您是在哄我开心呢。”
　　“宋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他目光热切，像急于剖白自己，“我平时工作忙，哪有时间认识女孩儿，不然也不用拜托别人介绍我和你认识了。”他委婉地说，“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你照片时，还觉得这姑娘太朴素了，年轻人就该好好打扮，张狂而热烈，这才是对生活该有的态度。”
　　我略微尴尬地赔着笑。
　　我不清楚老妈是把我哪一张照片给别人看了，只不过无论哪一张，色调肯定都比我今天干净清爽。
　　我不接话，关峄似乎有些忐忑：“宋小姐，我说话可能比较直接，希望你别介意。”我和气地微笑，应了一句“不介意”，他继续往下说：“不瞒你，我以前也出来相过好几次亲了，既然双方都是冲着找理想伴侣而来，那我认为，有话直说为好，没必要浪费对方时间。”
　　我没相过亲，但他这理念我是赞成的，于是答道：“对的。”
　　他眼睛一亮：“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他的脸颊慢慢地浮上一层红晕，“见到你真人，宋小姐，我确定了，你就是我要找的理想型。你呢，不知你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