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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难以自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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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我无一日不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生怕四师兄忽然想通了,气不过了,就跑来和我绝交。万幸,经过为期两日的细致观察,我发现好像是我自己一个人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于我其实是个美少女这件事,四师兄适应良好,毫无排斥反应。
我的小心肝总算可以安定下来。遵兄命,头发也无须再剪,被师娘帮我扎成了一个不妨碍练功的丸子头。
这样一来,许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纷纷表示他们受到了惊吓。
首先是三师兄。
三师兄看到女装扮相的我就好比看到了外星生物,他眼角含泪,口唇发白,手指抖啊抖地捏向我头顶的发丸子,确定这的确是我实实在在的头发,而不是帽子或者某种造型的发饰之后,他痛心疾首了,他捶胸口了:“昔有司马光受宫刑,今有小师弟变伪娘,呜呼哀哉!可叹哉,可恨哉!小十九啊小十九,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还可以调戏妹子,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你偏偏想不开,要跑去变性?”
我说:“变你个大头白菜,小爷本就是青春靓丽美少女一枚,另外,受宫刑的那个叫司马迁。”我为语文课本里的司马光感到冤屈,“司马光又做错了什么呢?人家不过是砸了个缸,到你嘴里连男人都不是了。”
然后是云叙环。
比起三师兄那个会吟诗的话唠,云叙环见到我的反应就直接多了,她二话不说地朝我扑来,小粉拳咚咚咚地打在我身上,小母老虎似的一边乱捶,一边大骂:“我打死你这个玩弄我感情的负心汉,亏我一直一直对你那么好,有鸡腿都先让你咬一口,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眼眶发红地揪住我的衣领,嘴唇一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呜呜呜火把哥哥,说好的青梅竹马呢,呜呜呜你把我的老公还给我……”
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云叙环,她一哭,我更加方寸大乱,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背,哄道:“是我不好,环环,我记下了,是我欠你一个老公,你以后看上谁了,我帮你把他敲晕,扛到你家好不好?”
她边抹泪边点头:“好。”都哭成这样了,脑筋还转得飞快,“那我想要狩之哥哥,他长得比你高比你帅,还会打篮球,学习成绩也比你好。”
这下轮到我想哭了。
等等啊喂,我怎么感觉被抛弃的那个更像是我多一点?
让身边的人都接受我是女儿身的这个设定,可不花费了我好大一番工夫,心力交瘁的我不得不感慨,如果人人都能像四师兄那么淡定,世界将会变成美好的明天。
也不是没担忧过四师兄会因此疏远我,然而事实上,我们越走越近。唯一能够与我形成抗衡的人是小师妹,她依旧十分热衷黏着四师兄。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在某天我特地当着她的面,威胁性地表演了一次空手劈砖之后,她嘤嘤嘤哭着跑远了,从此就再也不敢接近四师兄半步,再不久,她就退了学。
从此,四师兄看我的眼神添了几分欣赏,而且不晓得为什么,他似乎更喜欢把我带在身边了。
很久以后我才想通透,这家伙,十有八九是打算利用我去挡桃花!
发觉真相的我气得牙痒痒,第一反应就是要和他决斗,打一场方可解气,可惜到这时,我已经找不到他。
他不见了。
甚至没有一场好好的道别。
那一年寒假结束后,我满心期待,以为到了暑假就又能见到他。艰苦奋斗一学期,终于盼到了暑假。武馆开课的那天,我比以往每一年来得都要早,却从日出等到日落,也等不到他缓缓而来的身影。
叶师父说,他的家人已经打过电话来说明,他即将出国念书,不会再来武馆了。
我克服内心的慌乱,稳着情绪问叶师父要他的联系方式,要他的家庭住址。如果他还没走,如果来得及,我或许还能见上他一面。
在我的央求下,叶师父万般无奈地回答:“十九,我明白你舍不得你四师兄,如果为师知道,为师也会告诉你,只是我已经确认过了,他登记在我这儿的个人信息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好好一个正常人,报个武馆学武术还要捏造虚假信息,不过既然四师兄这么做,那就一定有他自身不方便透露的原因。
理智上这样想着,情感上却控制不住失落。我困惑地问:“那,连他的名字也是假的吗?可是……四师兄为什么要说谎?”
武馆内以拜师的先后顺序排辈,同门师兄弟姐妹之间也多以数字相称,我“四师兄”“四师兄”地叫惯了,一开始并没有萌生出要知晓他真实姓名的想法,是碰巧有一天,我被叶师父抓到他办公室里帮忙打扫卫生,无意间看到他办公桌上的一本弟子花名册,手痒地翻了翻,遇到上面一个很复杂的字我不懂得怎么念,请教了叶师父,才得知原来那是四师兄的名字。
“名字,唔,应该也是假的,至于为什么要说谎……”叶师父啼笑皆非地看着我,“小十九,你应该不知道,你父母登记在我这儿的你的名字也是假的吧?如果不是你天生少一根筋,自己说漏了嘴,我还真不知道你叫小野火。”叶师父看我的眼神带了浅浅唏嘘,“像你们这种富贵人家,小孩子总是特别金贵,对外用一个低调的虚假身份,也是父母对你们的一种保护,为师早就见怪不怪了。”
叶师父慈祥地摸摸我的脑袋,说:“十九乖,师兄们比你入门早,总有一天要比你先离开,走了一个四师兄,你还有其他师兄,你去找别的师兄玩好不好?”
不好。别人哪可代替他?
四师兄不告而别后,我委实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一直分辨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亲戚们都说我不止扮相像男孩子,连性格都和男孩子一模一样,他们这样评价,大概是因为我天生潇洒,拿得起,放得下,忘性又大。所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至此。直到时光一年一年流转,我步入青春期,在同班女同学的带领下看了几本校园纯爱小说,我才猛地一下恍然大悟,我那份心情,不就是最初最懵懂的迷恋吗?
困扰我多年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我兴高采烈地把这个想法和云叙环提了。云叙环刚好在课室里玩手机,听完我的分析,她白眼一翻:“迷恋个鬼,你那时才几岁?你那是妥妥的早恋。”
我无语地看着云叙环手机里一张她和某个帅气学长的贴脸嘟嘴合影……“Excuse me?你有资格说我?”
那的确是一个早恋盛行的年代,学校操场上不时有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手牵着手在转圈,教导主任抓也抓不完。我几乎每天去教室上课,一坐下,都会发现抽屉里被塞满了情书……咳咳,大多数是来自女生的情书。
没办法,都怪我太帅了,上天让我承受了我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睿智和帅气。
我剪着个韩式花样美男头,又自恃懂武,平生最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里有欺压,哪里就有大侠我,学校里作威作福的不良少年集团都被我打怕了,纷纷跪倒,抱我大腿喊“老大”,一个比一个服帖。源自对我的迷之膜拜,一群群非主流洗剪吹少年不约而同地剪短了他们的彩虹冲天发,剪成健康向上乌黑小平头,并立志向他们的头头我看齐,发奋读书,努力学习,为成为新生代贵族而奋斗。
我这等显赫战功直接刺激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村口的田园烫染派宗师——王师傅,王师傅怒称我砸了他的饭碗,他和我势不两立;一个是我们学校的终极大boss刘校长,刘校长每次见着我,都笑得见眉不见眼的,高度赞扬我带好了校园风气,大手一挥,特地钦点我为金牌风纪委员。
穿着一套万年不变的经典蓝白运动服式的校服,我还能帅成这样,我真是不容易。学校里少女们看我的眼神简直可以飞出粉红小爱心来。
如果不是老爸老妈出手干涉,我相信我还能帅出新高度,帅出新自我。
一天,老妈闲来无事,帮我收拾房间,从我的数学课本里抖出了几封情书,乍看之下,她以为是男生写的,心中还有那么一咪咪小自豪,直至她津津有味地读完,发现落款不外乎是“张小娇”“李招娣”等女性向名字后,她的脸彻底青了。
那一夜,老爸老妈房里的灯火彻夜未熄。
第二天一大早,由老爸先打头阵。老爸脸色凝重地开口,对我说:“火妹啊,爸爸妈妈不反对你多交朋友,你能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有需要的人,爸爸妈妈很高兴,只是……”他像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途中换了一种说法,“你应该也接触过太极,有阴有阳,阴阳调和,方成世界。爸爸这么说,你懂了吗?”
我好笑地点头。
我懂我懂,我当然懂,不就是怕我帅得难以自持,雌雄难辨,真和女生搞一块儿去了嘛,可我怎么会?
老妈伸出食指,戳了一记我的额头,没好气地训道:“你别笑嘻嘻的,严肃点。你爸说得委婉,我怕你个傻蛋听不懂,我就直说了。”她清清嗓子,“你呀,以后把头发留长,别再像个假小子一样。真是的,我如果再年轻个二十年,说不定连我都会被你迷住……唉,不怪你,怪我把你生得太好了。”老妈惆怅地顺便捧了自己一把,完了以后,径自替我决定,“不能再继续祸害人家小姑娘了,这周末你陪我出去逛街,我给你买几条漂亮裙子。耍什么帅啊?你以后给我安分当个女儿家。”
……
为了让我修身养性,培养出秀外慧中的淑女气质,爸妈不仅勒令我穿裙子,留长发,还特地让我拜入周念慈先生门下学画,他们俩紧张得只差没让我去拈起针线学绣花了。
我以为我一直舞惯枪弄惯剑的,拿起画笔来肯定是个渣渣,没想到,经过周念慈先生的精心点拨,我画得居然也有模有样。老爸老妈大喜,我也大喜。我一直很遗憾没有四师兄的照片,如今我会画了,我可以凭借记忆依稀画出一个他。后来,喝了爸妈夫妻搭档一起灌的强力迷魂汤后,我成功放弃了我要当武林盟主一统天下的梦想,在填报高考志愿那天,我选了一门和美术相关的景观设计专业。
至于遇见江旗亭,那是我大三那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