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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冠上明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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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凶机四伏,每一步都与大量的凶灵纠缠。
有的人却还在继续观看电影,陈时刚旁观完陈氏的结局,还尚未从震惊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又被幻象丢进了另一个宾客往来的宴席上。
在前面几个幻境里陈时还有属于自己的身体,这次没有,他像个背后灵一样飘在一个女人背后。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被人群围着。
人们笑着夸赞女人、祝福这个孩子。
陈时当了一会儿背后灵看懂了,这是卫国公府刚出生的小少爷,姓陈名时。今天是他的满月宴,卫国公府大宴宾客,半座长安城的贵客都来了。
他在周围看了一圈,果然看见年幼的谢家二郎拉着陈家四郎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陈家二郎跟在刚刚成年的大郎身后,身边围着几个姊妹。
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能看到尚还算年轻的陈父站在男人之间,他们在讨论刚刚打赢的那场仗。
说着说着男人们大笑起来,有个被旁人叫做谢侯的站起来当场作了一首诗,被小厮们立即抄录下来。
女人们隔着一道走廊探过头来骂他们,叫他们小声些别吓到孩子。
没想到被抱在怀里的小陈时没有哭,蹲在角落里的四郎突然开始哭。
人们凑过去一问,原来是谢二跟四郎说:
“你看,你娘亲生了弟弟肯定就不要你了。你看你二哥,自从你出生之后是不是就被冷落了。你二哥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
陈四郎一想到二哥山堆似的课业和冰山一样的脸,顿时就被吓哭了。
一边哭还一边扯着谢二郎的袖子,不让人跑掉。
赶过来的谢侯爷刚在人前出了风头,谁成想自家儿子的风头更甚,气得怒目圆睁,被另一个老者劝住了。
人们敬老者一声“庄老”,又簇拥着庄老和谢侯爷去了另一边。
谢二郎倒也没逃过一劫,被陈大郎和二郎拎去了院子后面“教育”了一顿,回到人堆里的时候龇牙咧嘴的。
四郎红着眼圈跟在母亲后面,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怀里的弟弟,一时间觉得谢二郎说得对,这个弟弟真可恶;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弟弟真可爱,他也喜欢的很。
旁边看不过去的姊姊拉着四郎去老祖宗房里说话,老祖宗这个时候精神头还很足,凑了一屋子的老姐妹聊天。
四郎一进去就像一件珍宝一样,被每个老太太都摸了一遍,夸得脸都红了,最后安安静静待在老祖宗身边啃点心吃。
一切都显得幸福而快乐。
谁能想到呢,他们刚刚都还一一死在了陈时面前。
现在这些表面上和和乐乐的人里面,真算起来只有凶手和被害人两个身份。
这算什么?
陈时茫然地想,杀人诛心吗?
但又何必呢?
如今都过了两千多年,即使他气死了,也不会对任何人有好处可言;又或者说他怒上心头立誓要报仇,但也找不到人可以报仇了。
除了陆苗远那个骗子,没有一个人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能有尸骨存留到现在都算是欧皇幸运e。
这时从门外进来个老妈子推门进来,走到老祖宗身边低语了几句。老祖宗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先下去。
这一屋子的老太太都成精了,一看便知出了什么事,纷纷都不再谈笑,齐齐看向陈家老祖宗。
老祖宗笑着安抚她们:“没事,就是下人来报,圣上来了。”
老太太们闻言也都面露惊讶,这只不过是一个臣子的幼子满月宴,竟惊动了皇帝亲临。
虽然大家心里清楚,这不一定是好事,但表面上还是笑道:“陈家真是圣眷正隆,深得圣上厚爱啊。”
老祖宗谦虚了几句,由她领头带众人到前院去迎圣了。
陈时站在院子里,看人们一窝蜂地涌到前院去了,心道不妙。
一个小孩子的满月宴罢了,有什么好看的,能值得一个皇帝屈尊来一个臣子家里。
真正值得看的是这场宴席本身,瞧瞧这一大院子的人吧,半个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这里了,每个都拖家带口的来。
他要是皇帝,他也放不下心。
不过皇帝么,总是有点本事的,他看见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面上竟维持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他笑着扶起老太太:“朕今日本是微服出巡,还劳动郡主来跪朕,实在是折煞朕了。”
陈家的老祖宗竟和皇帝是亲戚关系,陈时凭借着这一点终于从以前学过的知识点里翻出来这段故事。
这也算是一段佳话,景帝时期有位王爷所生的女儿封了青宁县主,年轻的时候被景帝指婚给了一位朝中重臣家里的小儿子。
小夫妻本幸福美满,还生了一个女儿。谁知没两年这位县主竟打着入宫问候皇后的名义,背地里向景帝揭发了夫家的贪污纳贿行为。
景帝大怒,将这个重臣抄家了。本来那小儿子与此事关系不大,县主又有揭发之功向景帝求情,可以轻罪轻判。
谁知那混球只当县主嫁过来就是为了替景帝收集证据定罪,入狱前险些将县主和女儿掐死。
他最后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县主还很是郁郁寡欢了几年。
事后景帝给青宁县主升了郡主,特地给她单独封了一座府邸,算她与丈夫和离,可以带着女儿独自住在京里。
又过了两年,郡主带着女儿又下嫁给了一位早年丧妻的武将,甚至自己原来生的女儿还嫁给了这个武将亡妻生的二儿子,幸福地过完了下半辈子。
史书上这个故事本是用来彰显景帝时期女子社会地位的,没想到主人公还一直活到了孝帝时期。
这个武将想来应该就是陈父的爷爷。算到这个时期,这位郡主的丈夫,女儿,儿子应该都死了。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都是死在战场上的。
而她还活着,她最小的一个孙子都已经满月了。
就算古人结婚生子早,她也实在是算长寿。
这么一位长寿的老人,史书上说她幸福地过完了下半辈子,可实际上她被人逼死在中军帐里,手里尚还拄着她儿子生前给她做的拐杖。
众人簇拥着皇帝穿过陈时虚无的身体走进厅里,小陈时已经睡着了,被奶妈抱去睡觉。
年长的孩子们被叫过来同皇帝说话,皇帝挨个夸了几句。
轮到谢二郎时,皇帝笑道:“这小子朕有印象,等小九到了读书的年纪,就让他进宫去给小九当陪读。”
他看向谢侯爷,脸上依旧是和蔼可亲的笑容:“就像当初朕与谢卿一般。”
场面微微冷了一些,许多臣子们一时摸不准皇帝只是表面上的意思,还是暗示日后的储君之位。
谢二郎大概是隐约懂皇帝的意思,佯装纨绔子弟状问道:“回圣上,九殿下要个陪读,臣可以也带个陪读吗?”
然后被谢侯爷板着脸骂下去了,直说竖子顽劣不懂事请皇帝见谅。
皇帝也就没有多说些什么,就此揭过,仿佛刚刚真的只是他突发奇想随口一说罢了。
下人们抓紧时机上菜开席,大人们的话题就又转到别的地方,将孩子们赶去偏厅玩。
宴席过了一半,睡够的小陈时才又被抱上来,准备抓周。
宴厅里摆了一张案几,上面琳琅满目摆了许多的东西,只等小陈时来抓。
也并不是所有的客人们都能进到这个厅里来看,那些同陈家关系好的,朝中官位高的,还有些不得不请的,以皇帝为中心个挨个将案几围了一圈。
人们七嘴八舌地猜测小陈时会抓住什么,陈父抱过陈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本是想放到案几上去,谁知小陈时突然冲站在一边的皇帝伸出手。
皇帝自己都愣住了,奶呼呼的小手在他眼前又挥了几下,小陈时甚至还发出不明意味的“啊啊”声来。
“这孩子喜欢圣上呢,圣上抱抱吗?”
青宁郡主年纪大了,坐在后面看,见状笑着打个圆场。
一个孩子而已,皇帝伸手轻轻抱了过来。
小陈时也非常给面子,被皇帝抱在怀里傻乎乎地笑,把皇帝都逗笑了。
于是神使鬼差的,他亲自屈尊弯腰将小陈时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摆满东西的案几上。
说不定此时此刻他心里会想,不论这小子选了什么,他都能给他最好的。
可谁也没想到,小陈时屁股刚落到案几上,就伸手抓住了一样东西。
是皇帝头冠上镶的一颗东珠。
众人顿时寂静,尊贵的皇帝弯着腰,头冠被一个小孩子抓住了,一时间抬不起头来。小陈时也没有放手的意思,抓着东珠冲皇帝笑。
陈母吓得脸都白了,冲上来想要抱回陈时:“小孩子喜欢亮亮的东西,圣上见谅,妾这就抱他下去。”
可小陈时甚至还往皇帝怀里躲了躲。
别人看不太见皇帝的表情,只听皇帝柔声道:“不打紧,难得有个孩子不怕朕,朕也喜欢他。这头冠便赐他了,将冠取下来吧。”
他带的宫人屏住呼吸上前去,轻轻将皇帝的头冠拆下来,既怕伤到小陈时又怕动到皇帝。
好不容易将冠子取下来,皇帝披头散发地抬起头,只见小陈时抱着他的冠子,直将自己抓到的那颗东珠往嘴里塞。
连忙轻轻拽住头冠,笑骂道:“臭小子,这可不能吃。”
然后就让陈母把小陈时抱下去了,面上并没有不高兴的迹象。
陈父还是接连向皇帝请罪,皇帝摆摆手,安抚他:“无妨。只是一颗明珠罢了,他喜欢就赐他吧。算他抓的周,等日后他长大了你再骂他。”
皇帝最后是顶着陈父的爷爷成年时戴的冠走的,他走后宴席也就散了。
卫国公府上下弥漫着一股心有余悸的氛围,四郎呆呆地看着大人们略显忧心的表情,知道这件事大概是不好的。
等过了几日,皇帝派人将戴走的头冠还了回来,还附赠了一纸题字,上书“冠上明珠”。
宫人捧着缺了一个东珠的头冠走了,卫国公府从此多了一个房间专门用来供着这纸字和那颗东珠。
这大概是这座唐墓真正想陈时知道的东西,幻境就此散去。
陈时睁眼猛然坐起来,睁眼一片黑,一时间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只是凭手感猜自己大概是在一座棺材里。
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