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下有只色狐狸》李成蹊

3、初遇

　　3.初遇

　　为能“偶遇”叶家公子，第二日，苏火火特意起了个大早去温池旁边蹲点。

　　出了九境城，沿着小道一直往南走，便能见到一处冒着热气的小潭，依山傍水，鸟语花香。但是具体要走多远，却是个未知数。

　　这一走便是大半日，苏火火走得腿酸脚麻，也未能见到明月口中说的温池。她实在想不通为何那叶公子，喜欢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洗澡。

　　苏火火无语望天，头顶巨大的太阳似乎在嘲笑她的腿短。

　　她确实是起的早，天未亮就起来了，可是这一路走过来，她竟然亲眼见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日出。

　　“什么毛病啊这都是，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苏火火累的几乎要瘫倒在地，她咬牙坚持到一棵树下，扶着树干慢慢坐下来，一边捶腿，一边观望周围的环境。她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但是照这样下去，怕是她人还没到地儿就先死在路上了。

　　苏火火垂着脑袋，手指在草地上画圈圈，有些泄气。

　　画着画着，便听到一阵水流冲击的声音。

　　流水声？苏火火耷拉的脑袋立刻抬起来，这里一片都是树林子，哪里来的水声？除非……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断崖形成的瀑布，否则只是小溪流的话，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苏火火听明月说过，温池旁边就是一道瀑布，那这样说来，温池也许就在附近！

　　这么一想，苏火火瞬间将腿酸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连忙起身，沿着小道继续往水声响起的地方走去。

　　这一走，又走了大约小半柱香的时间，水声渐大，一直到小道尽头，视野便陡然开阔起来。

　　这里是一片石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只有几丈高的断崖，流水从断崖上一泻而下，冲击在崖下的岩石上，激起一阵阵巨大的浪花，而后水流减缓，沿着溪床蜿蜒而出，逐渐隐匿在不远处的树林中。

　　那温池就坐落在溪水的另一边，三两巨石嵌于岸边，脚下还围了圈金灿灿的砂砾，太阳一照，闪烁如钻石，潭上袅袅腾腾冒出的热气犹如山中云雾，遮掩着让人看不清它真切的面容。

　　景致确实算得上独特优美，但苏火火眼中惊讶只闪过一瞬，很快便褪去。

　　不外乎是些高山流水、青石怪潭罢了，同她见过的会飞的可以坐人的大鸟，在马路上跑得比马儿还快的四轮铁皮车，在水上漂浮着却比青铜还坚硬的大船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更何况，今日她可没闲工夫欣赏美景，她是来办正事的。

　　溪水很清，一眼便能望见水底的鹅卵石。苏火火脱了鞋，卷起裤脚，提起裙摆，伸出脚试探了一下溪水深浅，大约刚刚淹没她的小腿。

　　水流却有些湍急，到了溪中间的地方，几次冲得她险些栽进水中。

　　好在最终还是安然无恙到了溪对面。

　　由于有巨石阻拦视野，看不见温池中是否有人，苏火火只得猫着腰偷偷摸摸靠拢过去，越往那温池靠拢，越是觉得那热气像是要把人蒸发。

　　苏火火昨晚想了一宿，觉得既要让叶公子对她心生厌恶，又不能让他到处造她的谣，同时还要保证自己的面子不能掉，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装扮丑女或者故意言行举止显露粗鄙，那肯定是行不通，因此苏火火想了个办法，一个一举三得的办法。

　　她悄悄俯身在那巨石上，往温池中望去，果然看见朦胧之中有个人影坐靠在池边，只露出了上半身。

　　从苏火火的角度看过去，恰能看见那人一头黑缎似的长发，以及两个光溜精壮的肩骨，想必此人就是那叶家小公子了。

　　苏火火缩回脑袋，在心中给自己喊了声加油，再探出脑袋盯着那人的背影时，脸上扬起了一个灿烂而又邪恶的笑容。

　　“咳咳！”苏火火大咳一声，从巨石后面转了出来，手中拿了把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折扇，捏着嗓子道：“瞧瞧，这是哪家公子呀？生的好生俊俏~不如从了本小姐回家暖被窝呀，本小姐府上有吃有喝，会好生伺候公子的~”

　　苏火火等了半晌，水声还是那个水声，热气也还是那个热气，那人背对着她一动也不动，却是连半点回应也没有。

　　嗯？怎么回事？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弄不清楚情况。

　　“公子怎么不说话呀？莫不是害羞了？”苏火火踮脚走到那人身后，蹲下身子，将折扇往那人肩上轻轻一搭，继续捏着嗓子道：“不必害羞，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那是隔层纱~今日本小姐看上公子的美貌，想请公子做我的第……八个夫婿！”

　　回应她的仍然只有水声和热气，还有那人雷打不动的背影。

　　苏火火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莫非这叶家公子是个聋子？可是总不会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吧，更何况她连折扇都搭在他肩上了！还要她怎样？

　　再试一次，苏火火，你是最棒的！一定不能泄气！不搞差在叶公子心中的形象，今日不许吃晚饭！

　　“公子？公子？”苏火火故意使了点小把戏，将自己的声音变得似狐妖那般，听起来带着魅惑和勾引，接着，她折扇一扔，指间触上那光裸的肩头，在上面不住画着圈圈，并凑近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奴家是认真的~公子可要好好考虑考虑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家店咯~”

　　这次，回应她的终于不止水声和热气，还有不远处树林子里传来的一阵鸟叫。

　　苏火火：“……”

　　真是奇了怪了，此人油盐不进，莫非是个假人？苏火火忍住敲他一个暴栗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

　　苏火火，流氓已经耍到一半了，那就绝对不能半途而废！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乖乖滚回去准备嫁衣；第二，继续把流氓耍下去，最后拿到退婚书，迎接新生活！

　　苏火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个。她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曲指敲了一下那人的脑袋，咬牙切齿道：“本小姐就不信搞不定你！”

　　说完，她噗通一声跳入温池中。

　　苏火火：“咕噜咕噜……”

　　妈呀，这池子里的水怎么比溪水还深？苏火火毫无防备地呛了一大口水，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全是水！难不成这地方是本小姐的祸水？难怪都说红颜祸水……

　　苏火火眼睛进了水睁不开，只得在池中胡乱地抓来抓去，猛然间似乎抓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棒状物件，有点软，好像还是活的！

　　天啊，该不会是蛇吧！这厮不是腾蛇族的公子吗？那他随身带着一两条蛇也就不奇怪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被蛇咬死也要比被水淹死好！

　　她借着手中抓住的物什一用力，总算将自己的脑袋送出了水面。

　　苏火火露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过气来之后，她扶着岩壁游到那人身边，仔仔细细地端详起他的脸来。

　　啧啧，不得不说，这位叶公子还是挺有姿色的，大概二十左右的模样，鼻梁高挺，眉峰如剑，面如若冠玉，下颚绷得很紧，脸色微微泛红，没有白面书生那般羸弱，也不似屠夫猎户那般凶悍，力量与高雅共存，几乎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好看。

　　唉，只可惜是个聋子，说不准还是个哑巴，更有甚者，兴许还是个残疾。但她听说叶公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这厮……莫非是少年老成？

　　“这厮虽长的不错，却是有点儿显老。”苏火火低声嘀咕了一句，眼珠转了转，而后又故意大声叹息，掩面悲切，“想不到公子年纪轻轻，却是个有障碍的，着实可惜了。”

　　当然了，可惜归可惜，本小姐呢，是绝对不会嫁给你这种有障碍的人为妻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识相的，赶紧回去让你父母退了这桩亲事！只是这厮半点反应也没有，那她对着这么个木头耍了半天流氓，岂不是毫无用处？

　　这么想着，苏火火就觉得心中十分窝火，气得推搡了那人肩膀一把，骂道：“他娘的，给本小姐点反应啊！”

　　就在这时，苏火火却发现男子的眉头似乎稍稍皱了一下。

　　咦？奇怪，若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怎会好端端地皱眉呢？

　　苏火火眼珠转了转，一瞬间计上心头。

　　她先是凑到他耳边，对着他耳语了一句暧昧之语：“公子~就冲你这模样，本小姐都心甘情愿为你痴来为你狂~”

　　说完，苏火火盯着男子的脸看了半晌，眉头没有皱，也没有舒缓，那就是说，他确实听不见。

　　接着，她又一手扶着岩壁，一手在男子胸前和腰间胡乱摸了几把。

　　再去看他的脸，果然如她的猜测，眉头皱地更紧了！

　　原来这厮只是单纯的听不见，身体却还是有感觉的，那这样一来的话，事情不就好办多了嘛！亏得还浪费她那么长时间，耍流氓耍地她肚子都要饿扁了！

　　苏火火兴奋地爬上岸，寻了一块较为尖锐的石头，在那男子身后的巨石上刷刷几笔刻了一句话。

　　“搞定！”

　　苏火火扔了石头，拍拍手，也顾不上身上衣裙湿漉漉贴在身上难地紧，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温池，踏上自由的回家之路。她甚至忍不住仰天大笑，觉得这时的太阳照在身上都是暖洋洋的感觉，周围摇曳的树影像是在为她欢呼喝彩，就连来时这漫长的小路，也变得亲切可爱许多！

　　——

　　少女离去后，温池重新归于平静。

　　只是那池中的男子额上青筋凸起，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这时从树林的另一端，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黑衣男子脚步飞快地奔向温池边，对着池中男子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属下参见大人。”

　　池中的男子忽地睁开眼，目光如千年寒冬里的冰石，冷得叫人发颤。

　　黑衣男子不敢抬头，他也是刚刚才到，并不明白大人为何突然气压这么低，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热气都驱散不掉大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墨七……”男子缓缓开口，语气冷得几乎可以结出冰渣子，“你可知错？”

　　嗯？知错？知什么错？

　　墨七将脑袋埋地更低了，冷汗从他的脸颊旁淌下来，其实他真的不知自己所犯何错，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这样回答，怕是死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于是他只得小心翼翼地答道：“属下知错！属下救驾来迟，请大人恕罪！不知……不知大人的伤……”

　　实际上他并没有来迟，甚至比大人给他规定的时辰早了半刻，大人平素虽也是冷着一张脸，不好与人相处，但发这么大的火，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唉！也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

　　池中男子铁青着一张脸，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那臭丫头在他耳边说的话。

　　——不如从了本小姐回家暖被窝呀~

　　——想请公子做我的第八个夫婿~

　　——这厮虽长的不错，却是有点儿显老。

　　——想不到公子年纪轻轻，却是个有障碍的。

　　墨听潮狠狠忽视身下某处异样之感，凝息屏神，眸色如深潭浮浮沉沉。

　　真是岂有此理！他乃堂堂北渊国国师，受万人敬仰，却在这温池疗伤的间隙，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流氓羞辱了，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死女人给揪出来，将她剥皮抽筋生吞入腹也难解他心头之气！

　　墨七等回答等的甚是艰难，大人为何这么久不说话？莫非是伤的很重？

　　“无碍。”

　　此话一出，墨七如获大赦。

　　那池中男子猛地从水中站起身，手一扬，岸边草地上的衣服便飞旋着贴到他身上。他极快地整理好衣襟，而后衣袖拂面，落下时面上多了半角银色面具。寒凉如冰的目光随意一瞥，便注意到了巨石上刻着的一句话——

　　今日有幸得见公子，甚为欢喜，公子若有意，可来九境城苏府寻我。——苏火火。

　　墨七见大人忽然又没了动静，便鼓起勇气偷偷抬了头看过去，却见到大人在对着一块巨石发呆。他目光顺着看过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刻的什么，那巨石忽然一声巨响，瞬间炸成了粉碎。

　　碎石粒飞溅地到处都是，一些落在草地上，一些落尽温池中，激起一阵又一阵细小的浪花，但是主仆二人身上却是一点儿灰也没沾上。

　　墨七吓地大气也不敢出，连忙垂下脑袋，眼睛也不敢乱看了，不过……方才隐隐约约他好像在那巨石上看见了一个名字——苏什么火？算了算了，大人的事不是他能随意揣测的，除非他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走吧。”

　　被称呼“大人”的男子神情已然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怒火不过是墨七的错觉一般，他长腿一迈，朝着北边那名叫九境的小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