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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悲啉寺 ...

  •   江先生去给觐每买了袋山楂滚白糖,觐每跟陈慈一样,尤其爱吃这酸酸甜甜的物什。
      这孩子今日让雁足喊起来去接班雁足的半盘花生米,生闷气没给江先生一个眼神,明明那神态一看就是一晚没睡,还非演个懵懵醒醒的样儿来打马虎眼。
      江先生就当他是个孩子。
      早点买了些烙火烧,素荤一半一半。
      江先生悠悠荡荡在早市上观望,发现了一位老者,手里拿着麦秸杆,上头插满了红彤彤剔透透的糖葫芦。
      陈慈也喜欢山楂混着糖,更喜欢的是这冰糖葫芦。
      记得几年前江先生教了他一句诗句。
      绿滑莎藏径,红连果压枝。
      写的是山楂。
      江先生腹有诗书,可是不阿的人多是舞刀弄枪的主儿,他再怎么满腹经纶也没人跟他讨论讨论。
      后来他当上了不阿首领,不阿里也多了一个小鬼头。
      小鬼头学得了武术习得了文艺,就连些琴棋书画也通络。
      不过小鬼头陈慈弹的是琵琶。
      江先生头一回见琵琶,头一次听人弹琵琶,都是在陈慈身上。
      落盘珠历历,摇佩玉铮铮。
      江先生善箫,二人合奏过,可惜效果不佳,就觉得怎么也演奏不了一块儿去。
      后来就没再怎么尝试过。
      江先生壕气一把,买下了人家的麦秸杆,但其实也没花几个钱儿……
      回了牡丹山,发现孟老板给准备好了早餐,是整整三大盘甜点,这个时候葡萄是没有的,换上了一股花儿的香涩味儿,其实还不赖。
      雁足看见足足三大盘的精巧糕点,不免觉得孟老板心细又贤惠。
      ‘‘孟老板当真是先生不多得的良友。’’
      江先生眼里带上笑,他从唐记回来就不怎么高的兴致,雁足跟了他将近十年,她觉得出来,一提孟老板,他就眉梢带喜。
      自家江先生当真是认可孟老板的。
      江先生坐下开始吃糯糯的小糕点,这肯定不是现做的,因为功夫时间要很久,应该是昨天孟老板就吩咐厨房提前做好,然后等着两人从死醉死醉里边儿醒来,再端上来给江先生一个人吃的。
      孟老板不怎么喜欢吃甜的。
      其实来这牡丹山的客人也没几个点这道菜,不,这道甜点。
      该怎么说呢,这盘浆皮奶香糕,只做给江先生一人。
      此番一想还挺浪漫。
      江先生嗤笑,此时他已经解决了三块小香糕,雁足疑惑看着自家先生,‘‘您笑什么?’’
      江先生舔舔手上的渣渍,摇摇头,道:“没什么,”然后倒了一杯茶,还温着,‘‘我跟孟老三儿啊……的确是良友。’’
      雁足也拿了一个小香糕,江先生蹬了她一眼,倒也没伸手抢过来。
      江先生继续说:‘‘老三儿他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理儿。’’
      孟老板也不是傻子,多少猜的到江先生的神秘,但是他不问,不挑明,在孟老板心中,江先生就仅仅是一个喜欢吃甜名叫叶毓的人。
      江先生也多少知道些他的过往,家破人亡的悲惨事,那是人人闭口不言的一方面,江先生当然也当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和他的老三儿侃天侃地,闭口不谈家里事。
      老三儿跟叶毓是友人,只为了排解心中郁结不如意,彼此就像对方的心灵寄托,你我不知心底事,只谈风月论美酒。
      二人性情互补,爱好颇多却极为相似,志向相投,兴致贯通,也就成了最最合适的朋友。
      雁足并不了解孟老板,但是她了解自家先生,江先生看似跟谁都很要好,感觉他对谁都很上心,其实他心底自留三分。
      江先生谁都信,又谁都不信。
      孟老板应该是离着江先生心中“可以信任”标准最近的人了。
      江先生又开始吃小香糕,雁足吃了一个也觉得挺好吃,伸手想再拿一个,江先生这回不让了,打开了她的手爪子。
      她摸摸让江先生打了一巴掌的手,舌头舔舔虎牙,回味回味那个略苦但是很好吃的小香糕味儿。
      江先生笑道:“女孩子吃多了甜食会胖~”
      雁足:“……”
      “那我胖了,先生会嫌弃?”
      江先生又拿了个开始吃:“怎么会,世间自有美,胖瘦的规格在我心里没有那么双标。”
      雁足道:“那您……”
      江先生眼睛弯的要看不见眼珠了:“我就是不想让你吃~”
      “……”
      江先生喝完酒后劲儿上来了,有点想睡觉,他对着雁足说:“你把糖葫芦给觐每带下去吧,一块儿捎着火烧,我不吃了,撑得慌了。”
      刚才干上了三大盘小香糕,肚子腻得厉害,就算他再怎么爱吃甜,也有个度。
      雁足还抱着刚才江先生‘‘大手笔’’买来的麦秸杆,她点点头应下了。
      江先生眯着眼看了看她抱的冰糖葫芦,有点动心。
      外头的糖衣甜不甜……
      雁足只看他一个眼神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马上抱着麦秸杆往外跑,边跑边说:‘‘觐每还不开心呢,方才我们上楼他都故意不瞧,’’她到了门口,站定:‘‘他最喜欢这东西不是,给他冰糖葫芦还有个山楂白糖球,立竿见影马上开心,我去了!’’顺手带上了那一小提还热乎乎的纸包火烧。
      雁足生怕他又吃这儿吃那儿的耽误时间。
      江先生无奈笑笑,雁足已经不见影儿了。
      他打呵欠往床边走,只脱了外衣,就着还有好几层的衣裳躺下了,裹上被子,头埋进枕头里。
      他还得见陈梧叶,不过昨日魏责说她染了病,大概不能见人,真的假的都没什么,江先生不着急。
      他脑袋瓜里还在想怎么应对战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江先生在下雨天身上会有些痒,一睁眼就发现视野有些暗了。
      他披上外衣,走到窗户边,推开一点就有冷气涌进来,还带点儿湿湿的水意。
      雨下的不大,很细很密。
      他穿好衣裳,慢慢踱着步子,往楼下走,一楼大厅只有零散几人,花生米窝聚点是个最显眼的桌子,是雁足专门挑的。
      雁足拿来冰糖葫芦竖在那儿,那个位置就更显眼了。
      江先生往那儿走,雁足正瞅着外头的雨,觐每倒是看见他了,但是等他走近非别别扭扭没去看江先生,但是却他小声说:‘‘先生。’’
      哦豁。
      江先生挑挑眉,看了眼雁足,心想该是她说什么自己的好话了,不然照着那孩子的性子,一不让喝酒铁定自己闷闷不乐许久。
      觐每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如何让他忍住自己从小的习性呢,而他最爱的就是这酒了。
      所以江先生经常受不住他的讨要,还带点心疼。
      雁足听见他叫先生就转过头了,还站起身来,她眼里的规矩比人多一些,虽然江先生从来不要求这些有的没的的上下级规矩。
      江先生朝她点点头,“坐下坐下,”然后自己也在对面坐下,笑着对别别扭扭的觐每道:‘‘你江先生给带的大蒜猪肉馅儿的烙火烧好吃吗,你前些时候不是馋吗。’’
      觐每委屈着嘴巴,看着江先生。
      被看的江先生感觉这孩子快要哭了。
      江先生笑道:“江先生好不好?”
      “好!”吓周围一些零散客人一跳。
      江先生哈哈哈几声,调笑了一会儿觐每,然后问雁足:“现在什么时辰了?”
      雁足回答:“刚刚申时,这雨也才刚下。”
      江先生点点头,然后顺手拿了个花生米,掺了盐,其实还挺好吃,就是放久了有些潮,他出神想了想,突然像是想到什么,道:“我前些日子听人说这京师有座挺灵的寺庙,我想去看看。”
      觐每是对这些地方没什么兴趣的,雁足她养蛊,好像还挺在意这些普度圣地的,江先生是想自己去。
      雁足想了想道:“是青林寺吗?”
      江先生道:“嗯……我也给忘了叫什么了,记得那人说是在东石那儿。”
      雁足道:“东石附近……唉对了,觐每不是常去吗,东石。”
      觐每去冢蜀前也在京师生活了半年多,但是那时候他年纪还很小,孩童的记忆并不怎么深刻,他只记得东石那儿全是些卖便宜小玩意儿的集市,乱糟糟但是人家多,孩子也就跟多,大多是不怎么富裕的人家,规矩礼节也就少了很多,觐每以前最喜欢去那儿找小孩儿玩了。
      江先生一想也是,“我还记得那时候觐每还是个小豆丁,可可爱爱毛毛躁躁的,每天在江府怎么待都待不住。”
      觐每咧嘴笑笑:“那可真是待不下去,江老先生从来没有表情,一板一眼的,这儿是规矩那儿也是规矩,就像关在笼子里,真不晓得先生跟雁足姐怎么挨下来的。”
      雁足道:“所以之前让你选,你非跟着你江先生,不然你去西巷那儿多适合,那里根本没有江老先生管着你。”
      江四韵接管不阿之后,不阿仍然隐匿在市井之中,但是他开始开始从商,做的是布艺,还在南方建了很多处染织厂,生意还算大,在京师有自己的府邸,江府是个不大不小的小府邸,江四韵这个商人的名号也是不大不小。
      江府没有几个不阿的人,除了雁足觐每还有江先生以外,就只有跟着江四韵身旁的那位贴身侍卫,不怎么说话,右眼已经没了,带着个黑眼罩,大家都叫他声李叔,这位李叔听说是以前江阿百手下人的亲人,现在年纪也有些大了,江四韵过世,他也就从不阿离开了。
      所以江府只是个挣钱的地儿,在世人眼里江府也只是个有钱人家的住处。真正的不阿是在京师的西巷口那儿,西巷住着的都是些普普通通的百姓,有将近十几家住户,全都是不阿的人。
      大隐隐于市。
      而觐每不选择去西巷的原因是,他的江先生住在江府,他要跟着。
      觐每恹恹道:“我当然知道西巷更好玩儿,可是那里没有江先生,就一点儿也不好玩儿了。”
      江先生笑道:“就那么喜欢你的江先生?”
      觐每“咚”一声拍着自己的胸脯道:“当然啦!我最~~喜欢江先生!”那一个最字儿拉了老长一会儿。
      江先生眼垂下来,睫毛挡着眼睛,嘴倒是没闲着,一直在吃花生米:“那你昨晚还跟你最~~喜欢的江先生置气?”眼睛往上一看,看进觐每黑溜溜的眼里。
      觐每不自在也拿了个花生米,道:“是今早凌晨……”
      江先生低头笑笑,没去再说什么,然后又提起来东石的寺庙来:“嗳~方才打岔了,快跟先生说说东石有没有寺庙。”
      觐每顿了顿嚼花生米的嘴,想了半天,又开始嚼,等咽下去才说:“我那时候记得少,但是好像在东石听人说过寺庙这个话题,小时候光记些稀罕事儿,这事记得还算有印象,说是有个怪方丈,他成日饮酒宿醉,但却为人端正有礼,挑不出一点儿别的毛病,也不记得到底是不是这京师的寺院,是不是在东石的寺院就更说不准了,总之是有这么个闲话的。”
      江先生又塞了个花生米到嘴里,然后嘬嘬手指,“那我去东石那儿瞧瞧,也不远,在这儿待着等人怪闲得慌的。”
      江先生去问店伙计要了把伞,还问了问孟老板,结果听说他没在牡丹山,出去买东西了,下雨出门买东西干嘛,那么急。
      二人目送江先生走远,才又回桌子上坐着,伙计见怪不怪了,可是那盘花生米,他一直想给收拾起来,手痒。
      江先生不怎么来东石,这里很偏僻,但是人聚集很多,比较有烟火气。
      现在下雨,街上没什么人,倒是摊子还摆着。
      他打听来打听去,才在一个老奶奶那儿知道了原来真的有这么个稀罕寺庙。
      “你说的那个,是悲啉寺吧,哎呦孩子,那你可是碰巧遇上我,因为啊就算是住在这儿的人,都没几个记得住的喽,也就我这个岁数的老婆子还记得,以前我还去那儿求过姻缘哩。”
      江先生弯着腰听奶奶讲话,她又絮絮叨叨讲了很多,他都耐心听着,原来这个寺庙旧址被开发,悲啉寺才搬迁到了个隐蔽地儿,想刻意找都挺难,老奶奶腿脚不怎么利索,江先生没让她多讲,赶忙让她快回家,这阴雨天腿脚更不舒坦。问出了那个悲啉寺的位置,就跟奶奶告别了。
      江先生根据她说的,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门口,但光看这个门口,怎么看怎么不像寺院的门口,江先生开始怀疑王小那厮给的什么“这寺很厉害”的信儿是他想串了……
      门上面挂着的牌匾上都爬满了藤蔓,不过现在是灰褐色的枝条,要是等藤蔓抽条变绿,彻底遮住“悲啉寺”三个字,他可找不到这儿。
      门没有关,只留了个缝,他敲了敲门,等了一会也没有回应,才跨过门槛进去。
      江先生没有见过这样的寺院。整个院子还有一些走廊上都是一盆盆的桂花树,一个挨一个靠的很近,深绿色的叶子油油亮,有些在院子里的桂花树,被小雨水打的一颤一颤。
      这个院子不怎么大也不怎么小,许多桂花树在静静地生长,早就败了花儿,可是隐约还能闻到一丝丝桂花味儿,深绿色的桂花叶埋在蓝色的雾气里,江先生看不清对面的建筑具体的轮廓,收起的伞上水滴滴答答落在有些尘土的地面上,落出一个一个深色的小水坑,鼻子里全是雨水混着青草泥土的味道。
      蓝色的雾气越来越大,又细又密的雨水开始下得着急了。
      本稠浓香肆的桂花香味让岁月不饶,只剩下叶子混着淡香,揉在雾蓝里,这里好像净池子,不敢擅闯,神圣崇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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