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细作 ...

  •   雁足等着他吃完饭,“叶毓。”
      江先生正认认真真地咀嚼栗粉糕,他吃东西喜欢放在嘴里闭着嘴巴慢慢咀嚼,“百忙之中”抽出点空回了一句嗯。
      “去京师,你打算怎么说服陈氏。”
      江先生摆摆手,示意她等一等,他还没嚼完。
      结果陈慈推门进来了。
      他快速咀嚼几下,然后嘟囔着对门口的陈慈说:“怎么了。”
      陈慈也端着一小碟子糕点,“雁足姐姐,”雁足朝他喊了声小公爷,他又看向江先生:“叔父,樊哥做的奶浆,我给你捎来了一碗,掺了红豆,很甜。”
      樊玉喜欢鼓捣一些不撑肚的吃食,成功失败几率五五分,在厨房里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掌勺人还是雁足。
      江先生一直不太对他做出来的东西抱有期待,“能吃吗。”
      陈慈关上门,进来把碗放在桌上,掀开盖着碗的瓷盖,一股子奶香味儿浸在空气里,泛着甜,江先生一下子就让勾了魂,“哦豁,我玉哥哥终于重振雄风了一回。”
      “叔父,凉了就泛腥,快喝吧。”
      “唔……”人江先生早就上嘴了。
      江先生总是把自己包的严实实的,不动武只习文,所以成天闷在屋里头看书,捂着捂着皮儿就白了。比他的皮肤还白的奶浆沾在嘴角,还没来得及看几眼就让江先生给胡乱抹没了。
      江先生眨了眨眼吧唧吧唧嘴,“樊玉这回可以啊,好喝爆了!”
      陈慈道:“樊哥的红豆是之前存下来的,好像用了什么别的东西泡了,尤其这回的奶,樊哥没图便宜去王小那儿,这回是他挑了很久才选中的。”
      江先生从他口中听出来了小骄傲,坏了,是不是自家亲亲小侄儿有更能看得上的长辈了,有些失落,“哦,这样。”
      这仨字儿满满的酸味。
      陈慈接人待物都很细腻,尤其对着这位相处了五年的叔父,“我只是觉得这回樊哥是用了心的,用了心给叔父做奶点,叔父尝着好,我开心,叔父不开心吗?”
      江先生心里哼哼,小兔崽子,一套一套的,“阿慈小宝贝儿,能说会道的啊。”
      “那肯定是的,我只是叔父一个人的阿慈小宝贝儿。”
      江先生快乐地眉梢要翘上天了,哼哼两声,然后也没说什么。
      雁足当真觉得陈慈长大了,刚来不阿那会儿,小阿慈经常让江先生前一句宝贝儿后一句小可爱的吓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那咕噜噜的大眼睛看着她,简直母性泛滥,现在人都会回嘴儿了,果然人的脸皮真的会跟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厚。
      江先生的脸皮就厚可敌国。
      江先生收了收得意,看向雁足:“今儿初几了啊。”
      雁足道:“还初几呢,这都十二了。”
      江先生对着陈慈笑笑:“我的宝贝儿生辰快到了。”
      雁足挑挑眉:“哦?小公爷今年就要十八了?”
      “嗯哼~”江先生颇有一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小骄傲小自豪。
      其实本来该算一年一岁的,京师也好冢蜀也好,百姓都会说年一过涨一岁,可是江先生会给不阿每个人都过生辰,江先生说了,过了生辰才算长了一岁。
      十二月初六是陈慈的生辰。
      江先生一想就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些,“唉,你说之前你来不阿才多大,十三岁?十四岁?我那时候也才十六七,还是个嫩出水儿明月清风的少年郎。”
      陈慈正在收拾他吃完的饭碗,一直微微笑着,“叔父现在也是明月清风的少年郎。”
      “嗨,不明月清风咯,也不是少年郎咯。”
      雁足接过来陈慈收拾好的盘子,笑道:“您今年才多大,秋天才过了生辰,二十有一,您就是四十有一也不必在这儿感叹年老色衰。”
      江先生不开心了:“那成语能修饰我吗?”
      雁足托着盘子走到门口了,开门走出去留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独留江先生跟陈慈瞪眼儿。
      陈慈身上总带着温润和风,他的眉眼真的很柔和,现在正笑着看向江先生:“姐姐方才也说了,叔父才二十一岁,不正当好年纪吗,不止明月清风,还要加上玉润冰洁水澄云淡才好。”
      江先生应该是又快乐了。
      把陈慈赶走,又去那堆纸书里头闷头苦干了。
      没墨了,江先生啧了一声,只能先研墨,研着研着突然想起来雁足的问题,还没回答她呢,算了,再说吧。
      第二日一大早,幽蓝蓝的早晨,林子里头更清冷,江先生一直不满意自己的衣裳,总感觉还不够厚,他马术极好,这次去京师的处理,他想了一下午一晚上,既然想好了方略,那就赶快去目的地,马车太慢了。
      连成敏是江先生来这冢蜀招来的管事儿,不阿闲钱多着呢。连成敏有个五十几岁了,大家都叫他一声连伯。
      连成敏道:“江先生当真不乘轿子?”
      江先生又紧了紧自己的大披衣,他的披衣有一排扣子,每一个都系的紧紧的,头上戴着一个白棉帽,耳朵那儿有两条绳子,现在在下巴底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嘴上也捂上了一层罩子,应当是系在脑袋后头的,所以除了两只眼睛周围的皮肤以外,他身上半点儿没露出来。
      这一身,江先生鼓捣了半个时辰,可眼睛没蒙起来,他肯定不满意。
      江先生沉溺在自己没能蒙起眼来的悲痛中,随口答:“不用了。”
      连成敏不知道自家先生要去京师做什么,但是去京师那么远,而且这天气那么冷,先生不撑冻,于是昨日雁足姑娘来同他说备马,他便一块儿备好了轿子,现在江先生居然要骑马去京师?
      连成敏还想说句什么来劝劝,雁足上前制止了,并对他摇摇头。
      江先生披衣上的那排扣子只到腰线,他踩上马镫一个漂漂亮亮的姿势骑上了马鞍,马鞍上都加了一层软垫保暖。
      陈慈站在马旁边,正在给江先生理理衣裳,给他把后头的披衣摆掖在屁股下边儿,江先生武装完成。
      江先生有一匹爱马,名字叫细作,是个姑娘,是个有点儿奸诈还很有小脾气的小宝马,是当年江四韵给他的生辰礼物,是曾经江四韵的坐骑之一,那时的小江先生收到她,就认认真真驯马驯了好几个月,她最喜欢对着他打响鼻,好几回小江先生差点儿没让臭晕过去。
      细作的名字也是江先生取的,江四韵并没有给马起名字的习惯。
      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细作只对江先生亲近,还有喂她吃食的小武哥,所有人都不能碰她一下,她会瞪你还会踢你。
      细作很久没有撒欢儿奔跑了,现在感觉到江先生在背上,应该有点儿按捺不住了。
      陈慈都不敢碰她,给江先生塞好衣裳马上退开一步,看了一眼细作,见她没有看自己下意识松了口气,然后望向映在深蓝天色里的江先生,道:“叔父,好了。”
      江先生这回戴了两只大棉手套,笨拙拙的,但是缰绳握的很紧,低头看着陈慈,“你在家好好看门啊。”
      “嗯,会的。”
      不阿隐匿在林子里,房子周围全是没了叶子的梧桐树,弯弯曲曲的树枝上光秃秃,远处的小白杨上有很多鸟巢,天上清一色的深蓝,没有一只鸟没有一片云。
      门口站着没有出任务的不阿人,没见着樊玉,他肯定是又研究些古怪方子到凌晨,现在起不来了,连伯身子骨还很硬朗,台阶上站着楚也楚无兄弟俩,他们长的一模一样,都不怎么爱说话,功夫却是最好的,他们还有一位哥哥楚尔,大二人三岁,却是个话唠,现在不在冢蜀。
      王仙儿跟梁枝枝永远在一块儿,王仙儿看不上不阿的服饰,他就喜欢飘飘然的白衣纱罩,一张骨瘦立体的脸,严严肃肃倒有几分道貌岸然,枝枝是不阿唯二的女孩子,是王仙儿的小妹,并不是亲的却胜似亲人。
      江先生很久没出房门了,也就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除了雁足陈慈以外的人了,现在突然地要离开一段时间,看着众人在自己身后站着,还有些不是滋味。
      他只带了雁足跟昨日送信的少年,少年是来自草原的孩子,叫觐每,成天没心没肺就知道吃还有讨酒喝,江先生不给喝,还有就是对着他的雁足姐姐傻笑。
      江先生收紧缰绳,又回头扫视一圈不阿门口,最后看着陈慈:“宝贝儿好好看门儿!一个两个的都老老实实待着,你们老大过几天马上回来!”声音穿过蒙紧的布罩子,有一些闷闷的。
      陈慈笑笑,“嗳!”
      “是!”
      江先生朝兴奋地恨不得马上策马奔腾的那小孩儿说:“觐每,等会儿出了林子,我们比比?”
      觐每眼神里全是光,亮亮的,“真的?!江先生那可要认真啊!别欺我年纪小。”
      “哦哄,挺能耐。”
      “是自信!”
      江先生露在外面的眼睛弯了弯,“等着,一会儿你的江先生超你百八十米。”
      觐每哈哈大笑,吐出来的气汇成白雾,然后消散。
      江先生又回头看了看陈慈,这回声音轻了很多,“江桃,一定要看好。”穿过好几层布料,声音低了很多,带着十一月早晨里的冷,闯进陈慈耳朵,有些抖。
      陈慈笑容缓了缓,又提起更灿烂的笑来:“一定,叔父。”
      江先生很久很久没叫过这个属于“江凊侄子”的名字了,很久很久。
      江桃,一个从火海里活下来的名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