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彀》Knucklez

2、糖蒸栗粉糕

　　“您这是在骂我吗。”
　　“就陈梧叶一个蠢蛋。”
　　“……”
　　江先生咬了咬牙，又翻开撕成两半的纸条看了好几眼老杨的那把烂字儿，丑的出其不意，江先生更生气了：“嘶，你说贵为一国之母的母，她怎么回事儿，干的这叫什么仙事儿。”怒气只能发在太后娘娘身上……
　　“……”雁足抬手擦了擦汗，“先生，您还没跟我说信里头写的什么呢。”
　　“陈氏现在正在秦州各地招兵。”
　　“……”
　　“你肯定搁心里头骂她了。”
　　“……”
　　“缄口不诚实。”
　　“您怎么看这事。”
　　“嗨，没劲。”江先生往后撑撑上身，他穿了一身白衣裳，现在让汗蹋了一片又一片，“我明个儿就去一趟京师。”
　　雁足皱皱眉，道：“不行，你理疗还没完成。”她又想了想：“可是这事更急……”
　　他噗嗤一笑，“行了你，我在这火炉子屋子里头待了整整三天三夜了，马上马上我就成仙丹了，然后呢，仙丹吃自己？天，我再不出门透个气儿，我化给你看。”
　　“先生……”
　　“嗳。”
　　“你认真一点，这回的蛊我找了很久。”
　　“国事更重要。”
　　“……”
　　江先生把额前的头发往脑袋后头撸了撸，发间都是汗，“我身体还行，可你要再折腾我，我怕我马上就不行了。”
　　“……”雁足绷着脸很久，才叹叹气，“得，小公爷今个儿来看你了吗。”
　　“那可不～小没良心的，这都要午饭了，居然还没来。”
　　“你可不盼着他来。”
　　“怎么不盼着，昨天他刚走我就想他了，想到现在，他居然还没有来。”
　　“当真？”
　　“当了个真真的真啊！”
　　其实江先生声音哑哑沉沉，本不适合这种搞怪的小儿言语，但大概就是这种违和，才让人偏生适合的意味。
　　“您说怎么就是怎么吧，”雁足把房子角落的暖炉里头的炭灰捅了捅，“一会儿燃完了就算了吧，反正你明日要走，再烘着你也没意思了。”
　　“行。”江先生伸伸脖子伸伸腿。
　　“白费我心血。”
　　“明明是我人好，还配合你在这儿蒸肉。”
　　“……”雁足捅完了之后，给靠着江先生的那一口暖炉添了点儿炭，“入冬了，还是要留着个暖炉的。”
　　“哎呀，我可真娇生惯养。”
　　“您还知道就好。”
　　江先生怕冷怕的上房揭瓦，冬天一来，江先生皱的眉毛能夹死大黑耗子。
　　倒不是因为这小寒风一吹，江先生就会卧地不起身患重病，他就只是单纯的怕冷。冬天全副武装一点儿不能含糊，里十八层外十八层，滑行前进。
　　江先生挪挪屁股，呼扇了呼扇手臂，感觉能凉快儿点，“明个儿的出发麻烦你了。”
　　“您倒是希望我麻烦一辈子呢。”
　　“又说笑。”
　　雁足看着他使劲儿挥着手想凉快儿的样子，笑了笑，“过了今晚，明日你又得唠叨冷了，还嫌热。”她生的极美，眼角圆平，该是人说的桃花眼，笑起来尤其好看，还能看见两个小虎牙。
　　江先生闭着眼排解热气，“我都爱上我自己了，太坚韧不拔了，怎么挨的住那么些天儿的……”
　　雁足抿抿嘴，“……”她顿了顿问：“今天想吃什么。”
　　“嗯……想吃羊肉。”
　　“好。”
　　雁足顺了顺衣裳准备离开，江先生叫住了她：“雁足。”
　　她回头回了一声。
　　“你的蛊还没取呢。”
　　雁足道：“我种的是药蛊，不用取，随着时日就会消化。”
　　“咦，你的蛊术好不优雅。”
　　“……我走了。”
　　雁足刚出门就看见了待在门外的陈慈，低了低头道：“小公爷。”
　　陈慈笑笑，“雁足姐姐。”
　　每一回雁足见这位小公爷笑都觉得惊艳，陈慈才是长了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勾着人视线，他笑着笑着就能把你笑脸红了。
　　她也微微笑了笑，“快进吧，念叨着呢。”
　　“嗳。”
　　陈慈推门进去，还是让热浪给熏了一脑门，眨眨眼，“叔父，我进来了。”
　　屏风后头没声音，闹着脾气呢……陈慈走进去就看见自家叔父一声白衣周围袅袅雾气，就是捂得严实，衣裳的高领延至喉结还要往上一点，江先生的眼角往下走，这个角度生出一股怜人儿感来。
　　陈慈放下手里的盛盘，从旁边柜子上摸索了一把蒲扇，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轻轻给江先生扇风。
　　江先生让伺候的非常舒坦，嗓子里开始溢出曲调，哼哼唧唧不知道唱的什么。
　　扇了有一会儿，江先生这才睁开眼看着陈慈，“小阿慈还记得蒲扇搁那儿呢。”
　　陈慈心想，果然是心里边儿不快了，“当然记得。”自己这位叔父是热了会恼冷了更恼的性子。
　　“哼。”短促的从喉咙里翻出来的一个音节，江先生还需要哄哄才能好。
　　陈慈停下手来，端起盛盘里的那碗银耳羹，“叔父的房间里热的慌，我寻思着给您做个解热的凉食，又不敢做太冷，毕竟这还是冬天的，这个佐料倒不是难找，就是尝试了很多回才出了这么一碗比较称心的，我手笨做了很久了。”
　　陈慈不是个做饭的料料，不阿上下的伙食几乎都压在雁足身上，他顶多算个帮衬的小工，光明正大的学都学不来太像样儿的菜来，江先生知道他为了做这一碗银耳羹用了心，就不逗他了，“我尝尝呗。”
　　陈慈把碗递给他，江先生从不用勺子，端起来就是闷，当然是分着闷……
　　说是尝尝，他还是一口渣都没剩给喝完了，然后把碗还给了陈慈。
　　江先生盘着的腿伸了伸，然后换了一条腿搁在上面，“明天我要去趟京师，雁足会跟我一起，再带个小孩儿出去历练历练，接下来几天你好好在家看门。”
　　陈慈顿了顿动作，“京师？怎么这么急要去那儿。”
　　“我去看看能否把失足大娘给拉回来。”
　　“……”陈慈道：“什么？”
　　江先生一想到那个老太婆做的事儿就生气，“就一大娘，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我看不下去了，就想去拯救她。”
　　陈慈这几日没出门买菜，因为之前屯的菜够多的了，冢蜀没有屯菜的习惯，可整个不阿出身没几个南方人，吃喝上不会变，于是几日没出门的陈慈也就不知道昨天轰动整个天下的爆炸新闻了。
　　“您说的我不太懂。”
　　江先生想让他跟自己一起骂骂陈梧叶，“延陈胆儿大了，还不是朝廷搞的，这会儿那傻……太后娘娘又弄这么一下子，在民间征兵？她脑子让猪牛羊驴给同时踢了吗？！傻……咳，你就说她是不是……做的有些不妥当了！”
　　陈慈想，亏的自家叔父忍住没骂一个脏字儿，难为他了，“跟延陈厘胡打，着实用不着征兵。”这位太后娘娘做的的确非常不妥。
　　“何止是不用……”江先生深吸一口气，“算了，气着我自己不划算。”
　　“那我给叔父收拾收拾行李吧。”
　　“行。”
　　江先生站起来走向书桌，拿起笔来开始写字，没多久前刚写的字，墨还剩了一点，陈慈给他收拾厚衣服，往北走的京师可比这儿冷。
　　陈慈收拾好行李，想着一会儿问问江先生拿不拿随身的钱财，却看见他认真的在写写画画，不想打扰他就轻手轻脚地开门离开了，离开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端着一盏磨好的墨，给放了书桌上。
　　江先生认真思考规划的时候不会被任何无用之事打扰，这回倒是稀罕，看了陈慈一眼，然后点点头。
　　陈慈见他的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想来应该是冷静下来了，他也对着江先生颔首，然后就离开了。
　　午饭时候，雁足送来了羊肉跟糕点，“栗子不太甜，这回放的糖比较多。”
　　难得江先生没有闻到甜味儿就扑上来，他嗜甜，记得有一回生了蛀牙，雁足不给他做甜品吃，江先生硬生生在禁糖第三天晚上偷偷去厨房灌上了一碗白砂糖，让雁足以为招来了老鼠，特地弄了个老鼠夹，后来江先生的脚背留了一道疤。
　　雁足看他还在龙飞凤舞地写什么，放下盘子就往书桌走，到了跟前才发现他在画地图，每一座山都有注解，详详细细，“先生在推演吗？”
　　“嗯。”江先生捏捏肩膀，感觉酸了。
　　“不愧是先生。”
　　“……”又难得了，他居然没自恋。
　　“先生这么着急，怎么没在收到老杨的信就离开冢蜀呢。”
　　江先生揉揉眉心，心想你还想让我弄完你的那个蛊呢，“急归急，但也不用那么急，这事是很大，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着急这一时半会儿没意思，冲动干不得大事，我可是靠这儿吃饭的。”说完，指指自己的脑袋，“嗯！你真的做了羊肉啊！还有栗子味儿～”
　　雁足道：“糖蒸栗粉糕。”
　　“这名儿听着挺贵的。”洗完手就去埋头啃羊肉了，辣的他嘶嘶嘶。
　　江先生爱甜也喜欢辣，走的是极端风格。
　　江先生是在一群武人流里长出来的小文人，吃饭并没有那么优雅。
　　雁足看着收拾好的行李，心想肯定是陈慈收拾的，“叶毓。”
　　江先生含糊着应了一声。
　　“陈慈跟着你去吗。”
　　“他在家看门。”
　　江先生名叫江凊，是原不阿首领江四韵的养子，十二岁那年被江四韵领养，天生拿笔杆子的手，右手拿不了重物，大概是小时候落下的病疾。江四韵也就让他习文了，不阿这么些年终于也出了一位文人墨客。
　　后来这位文人墨客就当上了不阿首领，但江先生一直不怎么喜欢江凊这个名字。
　　他喜欢他原来的名字，叶毓。
　　江先生喜欢写字，也的确写了一手好字，他觉得，江凊写出来太扎人，叶毓这两个字就不会。
　　叶毓叶毓，每一笔都像在写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