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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阿 ...

  •   在秦州南方地皮上的冢蜀,冬天来的很缓,类似比喻温水煮青蛙,等你察觉冬天来了,那时候已经冷进骨子里头了。
      现在是宗泰五年冬,那位和和气气的皇帝登基居然也这么久了,和蔼的秦泱帝魏责是这秦州大地历代以来最不像秦州皇帝的一位。因天下皆道,秦州老儿,一蛇两头,鹰视狼步,猪卑狗险……阴险之名在人心中刻骨铭心。
      魏责却不一样,他是个爱鼓捣花花草草的浪漫家,弹古琴做诗赋,到了春天成了宫里最勤劳的植树工,做着无论哪朝哪代的君王都没做过的事。
      他登基以来,很多外来势力惦记着秦州,但不得不说骨子里果然还是魏家人的血,浪漫家在治国理政上仍然具有手腕,到了第五个年头,秦州还是海晏河清。
      这五年,秦州人觉得自己国家圆润了许多。
      可总有觍着脸找不舒服的存在。延陈是秦州西边的小弟,百年前就寻求着秦州的庇护,延陈人大都身量修长,长相清秀,就连男子也生出几分媚态,他们的祖先很聪明,知道依附着谁能够更长久。结果到了如今,他们的后代开始耍起了小聪明,从宗泰三年开始就有了一丝丝的叛逆,作为父母的秦州以为是姑娘到了年纪,来了生理期之类,没去多管……然后这个孩子就长崩了。
      今年夏天,这延陈的“战书”直接公布在全天下面前,秦州父母这个角色做的有些颓败跟丢脸。
      自己孩子居然离家出走后,还去了别人家当孩子,再后来还躲在人家新父母身后朝着亲生父母吐口水。
      孩子的青春期真的需要父母多多关注。
      延陈的新父母是厘胡,跟秦州并不接壤的一个战斗民族。
      厘胡有大片沙漠跟小部分森林,生活过的野蛮又自由,大概是太自由了,厘胡人个顶个的壮硕威猛,但是他们只横着长,身高有大部分连秦州女子都不如。
      打起架来,厘胡人可不含糊,毕竟人家成天跟狗熊黑狼豪猪做好朋友。
      这回,秦泱帝该把手里头的花枝子放一放了。
      但秦州霸主天下至今,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秦州的将士日日待命,光是姚万里麾下的兵就有三万人,姚家军必出精锐。
      姚万里亲自带兵两万,边境军队编制零零总总有个十几万,用兵不在多,这将近二十万的将士大可不必都出动。
      但是,秦州有个了不起的太后娘娘,叫陈梧叶,摄政多年,大抵是魏责爱戴母后,所以当了个软面团子的皇帝,这是坊间嘲话。
      她嫌二十万不够,于是开始在民间召集士兵,这个举动引发了三个不妥。
      第一,秦州人民对自己国家信心爆棚,打从知道了延陈跟厘胡要合起伙来攻打秦州开始,就没在怕的,结果太后娘娘整了这么一出,让人民觉得自己或许自恋了,原来秦州的兵还不够啊,还得找我们充数;第二,在整个秦州大陆上征兵,动静可是不小,之后让厘胡打听着,士气肯定猛涨,扶摇直上九万里,然后就会恨不得马上打到秦州京师,手擒魏责陈梧叶;第三,百姓不得知自己国家的军力水准实属正常,可是身处在军营边疆的将士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们一听秦州居然在招收布衣为兵,一下子觉得受了百般委屈,辛苦操练数年,只为有朝一日报效国家,结果上层不认可,甚至还要现找布衣充兵,突然惆怅……
      打仗心态很重要,人多不一定就赢,显然这个理儿,太后娘娘没能明白。
      所以这仗还没打,秦州就会开始不安定。
      今天是太后娘娘在市井招兵第二日。
      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冢蜀城的告示旁边站着两个灰黢黢的男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那个又高又壮的道:“八仔,就这个,你瞅瞅写的啥。”粗厚的手指指了指告示上的纸。
      比他矮了一个头的那小瘦子眼尖往上挑着,明明那张纸贴的比他还高,他非要垂着要仰着头看,捋着看完后道:“朝廷要征兵打仗。”声音尖尖的。
      “是真的?!”声音洪亮。
      吓得八仔一哆嗦,“嘶,老杨你小点儿声,聋了!”
      老杨赶快点点头,“哦哦哦。”想起来繁繁不让自己总那么没形象。
      八仔挑着眼往上翻,瞅着老杨,“你干嘛那么激动,人朝廷又没让你去打仗。”
      “没没……”老杨躲着八仔的眼神,仰着头看天上的云彩,“我先走了。”
      八仔瞪了瞪眼,“什么?你急忙急火拉我来干什么来了?你他娘的这就要走?!我铺子都没看呢!喂!”眼见老杨跑的越来越远,他跟不上,定了定然后用脚搓了一下地,“切……”
      老杨常年做农活,皮肤黝黑黑的,身材也结实,这天儿还穿着单薄的麻衣。
      等他到了一处巷子口,才撑着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咽了口气又开始往巷子里头跑。
      东拐西拐到了一户人家门口,那户人家的门是几块木板钉起来的,还带着参差不齐的缝隙。
      老杨握着拳使劲儿敲门,回响在窄小的巷子里声音很大。
      门从里头打开,是个盘着宽宽的布带的妇女,她撤开身子让老杨进来,然后又锁上了门。
      老杨进来后熟门熟路地走向一间房子,然后在里头鼓捣了一会儿,出来后就拿着一个小纸条。
      那女人见老杨进了那屋,她就去另一间屋子拿出来了一只白鸽子。老杨把纸条塞进鸽子小细腿儿上的小木筒,封好后就把白鸽子放飞。
      两人一套下来默契十足,平时老杨不会主动进那间房子,那是贺繁的小书房,老杨学连字儿都不识一个,所以他只有要传信的时候才去。
      老杨看着白鸽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低下头看着那位妇女,“繁繁。”
      贺繁点点头,“怎么了,这么着急。”
      “朝廷要在民间征兵。”
      她张张嘴,“这就要打仗了?跟谁?延陈吗?”
      老杨跑了一路累的够呛,边往屋里走边说:“是,不过延陈才多大个小国家,用得着在百姓里头挑兵吗。”
      “那不是说还有个厘胡什么的,帮衬着延陈嘛。”
      “就是有十个厘胡,咱不可能也不至于在民间招兵。”到了屋里,倒了碗水,喝完又倒了一碗,“延陈五十年前归顺咱们,虽说也不那么心甘情愿,但我们可是秦州啊,他们绝对蹦哒不起来,而且他们国家人一个个长的娘们唧唧的,怎么打仗?”
      贺繁打了老杨肩膀一巴掌,“不可这么说。”
      老杨撇撇嘴,“可不就是实话实说……”余光瞅着自家媳妇,觉得自己又怂了:“好好好,我不能这么评论人家,行不行。”
      贺繁叹口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你怎么能抱着主观偏见呢,你不认同可不表示人家不过了,咱能做的不过是少管,这么点小事你都行不正……唉,我同你较什么真呢。”
      他见自家媳妇骨子里带着的修养上来了忙道:“不不不,媳妇儿教训的是~我以后注意行不,但是……延陈可是我们敌人,我说两句不成啊~”
      贺繁是还要往南的人,贺家算得上一个书香小门第,轮到贺繁这一代就剩了她一个。因为贺繁父亲爱妻如命,不舍得再让妻子受生子之苦,也更不可能纳妾,贺家祖辈纳妾之人少之又少,读书人有时候很固执,全家文墨人把小贺繁看大,贺繁长大后才有了普通女儿家没有的气魄胆识。
      可惜贺家不幸,贺爷爷跟贺繁父亲一同去乡下授课的途中马失控了,轿子从林子旁的小崖上滚了下去,贺爷爷当场身亡,贺繁父亲瘫痪在床,该是永远起不来了。
      回家没多久,他就自尽了。
      贺夫人失去了丈夫后郁郁寡欢,一日不慎落入水井,再也没上来。
      贺繁几日之间承受一波又一波的丧亲之痛,那年,她带着卖了房子换来的盘缠北上,倒是没能去到北方,在冢蜀遇见了老杨,老杨没有名字,以前贺繁叫他小杨,后来贺繁想给他取个名字,老杨不想要,也就算了。
      温柔似水的贺繁遇见了老大粗马大哈的老杨,贺繁学会了愠声教训,老杨也学会了轻柔哄人。
      “别国与我们打仗我们当然把脊梁留给秦州,我可没有偏心给延陈啊。”
      “没有没有。”
      “我是说,所有那种……嗯,像延陈人的人们你不可以这样说道人家的,以前你可是……。”
      “当然了!我早就改了!现在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嗯……”
      老杨从小就是街头恶霸,嘴里没几句好听的话,再后来遇见贺繁,才生生让他成了一个长相凶悍的温柔大汉。
      贺繁擦了擦老杨着急喝水滴在桌子上的水,“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朝廷在征兵的啊。”
      老杨仔细盯着贺繁,愣了愣才道:“哦,我今儿一大早去早集卖豆腐,老跟我呆一块儿那小四儿你还记得吗。”老杨顿顿,看见贺繁点了点头继续说:“就他,一大早我还没醒醒呢,就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最后说了朝廷征兵的事儿,我才一下子醒了,后来问了他在哪儿看的,他说是告示上贴的,我就拉着八仔……”老杨一懵,“哎呀”一声,拍了自己脑门儿一下子,“坏了,咱家豆腐摊还在集上。”
      “啊?”
      “我去推哈!繁繁等我回来啊。”
      “嗳,好,你也别急!”
      “知道了!”
      白鸽子飞了有十里地,然后,在一处隐在光秃秃梧桐树枝中的黑瓦建筑上方盘旋了一会儿,再落在了一个院子里。
      从院子拱门进来一个打哈欠的蓝衣少年,然后盯着白鸽子吧唧吧唧嘴,突然瞪大眼睛,立马跑向它,托着它跑向一个方向。
      秦州大约五十年前设立皇帝直属机构“不阿”,百姓间传闻不阿的人们精通风水占卜,其首领还能通天命,群众还在京师专门给立了一个奉台,就像座小寺庙,门刷的红亮亮,门大敞,众人能够进去拜拜排位,搞得不阿的人像神仙。
      据说在几年前陈氏摄政的时候,陈氏逼着隐匿在市井之中的不阿离开京师,不阿悄悄摸摸搬家离开京师,路上还遇见了小喽喽的暗杀,这件事被百姓知道后还忿忿不平好久,忿忿不平好久之后,又有人传言刺杀是陈梧叶的安排,这回动荡的可不止是平民老百姓了,差点有人借此揭竿起义,但是并没有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不过就连朝廷也不安稳了好久,可终究是官大于民,君大于官,陈梧叶亲自澄清自己不会做这种伤人害己之事后,才有了一些表面的太平,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至于不阿到底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
      江先生是第三代不阿首领。这个让梧桐树围着的大院儿里头,住的就是不阿,然而刚到冢蜀那会儿,整个不阿都没地儿住,找了一个郊外的破草屋住了半把月,也听了自家江先生不重花样地骂天骂地半把月,后来江先生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租家,砍价砍到不能再低,才弄了个埋了高大树林里边的院子,整个院子外围没一处好的,倒是周围一圈梧桐生的极好,江先生见到院子那天又骂了很久很久,之后搬过去修修整整了三个月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那时候不阿还挺穷。
      武功盖世天下无双的不阿,却在搬离草屋那天,住了十几天的小草屋着了火,狼狼狈狈地好歹把大部分行李救了出来,后来还有一段时间没见着江先生,众人猜测,江先生对“精英不阿”很失望以至于连骂都不愿意骂,人影都见不着了。不阿一共也没多少人,十几个人自我反省失手放了把火烧了行李的事,于是发奋图强为新家园添砖加瓦。
      少年捧着白鸽子跑到一处院子里喊,“江先生,城里有信。”
      一位全身暗红色劲装的女子从门里出来,少年一见他,嘿嘿两声还红了脸,“雁足姐。”
      “嗯,鸽子给我吧。”
      “哦哦,好。”
      傻呵呵的少年还盯着人姑娘的背影看,看不见了也盯。
      雁足进了屋,走到屏风后头更热了,整个屋子暖和的不像话。
      她手拖着鸽子向坐在床边那人走去,“江先生,老杨来的信。”
      江先生挑挑眉,笑笑:“哦?稀罕了。”伸出手接过来白鸽子,他左手带着贴合手掌的黑手套,细腻的材质下还是能看出来修长好看的手指轮廓,黑色的手套上环着一个红绳,红绳挂着个小桃核。
      白鸽子细腿儿上的纸条被拿了出来,江先生看了一眼,然后纸条让撕成了两半。
      “先生,城里传来什么消息了吗。”
      “嗯。”
      “是何事?”
      “上了年纪的女人真的是又丑又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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