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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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泉水从地下滚滚的冒出，池面上白雾腾腾。光滑的鹅卵石上沾满水渍，在月光下反射出温润的光。再远一点茂密的竹子和苍翠的矮灌木交织，化作纯天然的屏障。
横沟正史和我并排坐在温泉池岸边的石头上，对视着，僵持着。
我记不得自己是怎样被他拉去冲澡然后带进温泉里面来的，但现在意识清醒的我绝不可能和他人共浴。
“下去。”他含笑说道，毫不掩饰自己的蓄谋已久。
“不。”我面无表情，难得没有尊重他的愿望。和他对视，我的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感觉，而且是我极度抵触又无可奈何的事情即将发生的预感。
“只是一个温泉……”横沟正史无奈道。他妥协的叹了口气，准备不管我直接下池，却又因为我突然站起的动作停下。这位我尊敬的前辈抚额叹息一声，“阿夏，只是一起泡……”
我张嘴想辩驳，可他没有给我说完的机会：“就一次。你，还没和人一起泡过温泉吧……”他目光柔和，自然是流露出一种少而厚重的哀伤，永别的哀伤。我察觉到了，但对方迅速掩藏起来，并用佯装怒火转移话题。
“阿夏。”他眯起眼睛，“我是前辈，对吧？”
话中威胁之意在他灿烂的笑容下越发浓厚。
我被他难得的明晰的情绪惊到了，无意识之间打了个寒战，在这清爽的四月天里感到一丝寒意。面前尊敬的前辈衣衫半解，似笑非笑的盯着我，而我又不能立即转身落荒而逃。
我张口又闭口，最后还是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妥协了，把浴衣脱下挂在池边的衣架上，和横沟保持一定距离，在温泉里坐下。
温热的水包裹着我的身躯，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此时此刻我的脸一定是通红的，即有客观原因也有心理原因。
“阿夏。”横沟正史试图缓解我的紧张，“你说我把这个人偶案进行扩写怎么样？”
“三个顶流侦探对上异能力者？”我反问。
“换成一个？”横沟正史习惯性的想拿笔，抓空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正在温泉里。他毫不尴尬的把手收回，放松的被水淹没。
“明明这次的精髓就在于犯人的自大狂妄。”聊到了熟悉的话题的我吐槽道。为了回应横沟的好意，我努力放松紧绷的肌肉，将自己脖子以下的躯体浸没在温水中，“江户川乱步，爱伦坡，绫辻行人。这三位中去了任意一位，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开所有的谜题。”
“那三位的话，确实。”横沟正史认可的点头，随即又叹息一声，“唉，没有什么好的新的推理小说的点子呢。”
“你还在构思‘终极推理小说’？”我蹙眉，“太难了。”
“是的。”他苦恼的拨了拨水面，波纹从指尖荡漾开。他抬头看向我，笑容中带着期待，“不过，很快就能成功了。”
我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令我恐惧的感情。
“横沟……”我下意识唤他的名字，同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清晰的明白自己无力阻挠。那不是蜉蝣撼大树的无力，而是中间隔了鸿沟，连作出尝试都无法进行。
“侵蚀现实的推理小说。”他右手抚着胸口，神情中是期待与死意，“我很快就能完成了。”
“会死的。”我在水下的双手紧紧的交握，点明他的言下之意。
他笑着不回答这句话，双手交叠置于腹部。
“我一直很讨厌‘后悔’，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我都随心所欲。我对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感到满足。然而，现在——我却遇到了时间限制这个瓶颈。”
“你的身体……”我有些哑然。
“我的内脏上长了肿瘤，医生说最多只能活一年。临死前，我要完成‘终极推理小说’。我已经准备周全了，只差一个最关键的条件。”
“那个条件是……”我已经猜到他要说的话了。
“当然，就是‘犯人’。要是我还没自导自演就被识破，那就白费心思了。我需要一个真的有动机和杀意的……真实凶手——不是拜托你，对象你也应该知道是谁。”
“……是小栗虫太郎。”我顺着他的话讲下去。如果是互为挚友的这两人的话，拥有为对方举起剑的资格。而只能算是好友（后辈）的我没有制止的立场。
虽然说拜托与谢野晶子可能可以挽救横沟正史的生命，但身为横滨原住民的他理应比我更清楚武装侦探社的详细信息。横沟正史没有选择去找与谢野医生，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那我就没有插手的权利。
察觉到我内心的悲哀，横沟正史试图安慰我：“在最后还能见你一面，我很开心。”
所以才会答应那纸邀约，才会不择手段把我拉下温泉。他在担心夏禾——这位只身一人的后辈。
这位温和的男性一如既往地笑着，从容地安排好自己的死亡，一言一行都只是为了贯彻自己对于理想的执念：“我很抱歉，阿夏。”
——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
听懂了横沟正史的暗示，也无力改变他的想法的我，一声不吭地从池子里站了起来，捞过衣架上的浴袍穿好，快步离开了此地。
这里马上就会成为犯罪现场。为了不影响到横沟正史最后的推理小说，为了控制住自己不去破坏他的执念，我必须就此离开。
而且我怕在这位决意自杀者的面前流露出对死亡的渴求。
江户川乱步——想必那个名侦探在见到横沟正史的一瞬间，就已经想通了所有的事情了。
现在的我有四个去处。一是另找住所，二是回侦探社，三是去找森鸥外，四是直接回东京。虽然不知道乱步先生预测到的是哪一个未来，现在的我只需要跟随内心就好。
于是，我选择就在这家旅馆住下，另外开了一间偏僻的房。我脱下湿漉漉的浴衣，换上每间房内都备有干净的新浴衣。躺在冰冷的被褥间，没有关灯，直接阖眼。
黑暗里总会冒出些恐怖之物，而现下的我没有面对的勇气。倒不如就让那灯亮着。
［在吗？］
［一直都在。］
［和我聊聊？］
［随时奉陪。］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第二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