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辞》辞绔

3、叁?是非

　　翌日，乐羲醒来换了衣裳，寻思着要去马厩找林祀商量商量太子之事。
　　还未至马厩，便闻得不远处的交谈之声，一人自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林祀，只是另一人……听声音有几分耳熟，只是提不上名来。
　　乐羲突然想到了一人，只是他不敢相信……钟离督居然先他一步？这可与太子的风评大有不同。
　　虽说乐羲是书童，但他几乎不需去为钟离暝伴读，大多时候都是同林祀谈天，而这谈天的内容自然是皇家逸事。
　　有关太子的，大多是不学无术、惫懒成性、花天酒地……倒是未曾听说他起床这般早。
　　“小家伙，这曜王府哪里比本殿的东宫好？你倒是说说。”钟离督言语中透露着明显的赌气，孩童天性展露无遗。
　　林祀并非畏惧权贵之人，哪怕面前是当朝太子，他仍是撇着嘴回道：“戚，不就是财大气粗嘛，草民可不敢高攀太子。”他特地加重了“高攀”二字，他倒不是当真认为自己高攀，只是想早些打发这位“贵人”。
　　“咳，墨蛾见……见过太子殿下。”乐羲走上前去，向钟离督深鞠一躬，抱了抱拳。
　　钟离督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乐羲，眼里似乎有几分不满。
　　片刻后，他才冷哼出声：“你是皇叔的书童吧，怎么不去服侍皇叔，还在此地逗留？”
　　乐羲愣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本王早允墨蛾自由活动，太子殿下可是对本王的决定有所不满？”声音冷淡，夹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怒意，乐羲听出，这是钟离暝，不禁有些惊诧。
　　“皇……皇叔！”钟离督表情瞬间变化，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他所认识的皇叔可是格外的不近人情，更不必提为别人出言解围这等奇事了。
　　“太子殿下若是嫌墨蛾碍眼，本王带走便是。”钟离暝眯了眯眼，淡漠地看着钟离督，这让钟离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皇叔还是原来的皇叔，待人一向如此冷淡。
　　“额……皇叔自便。”钟离督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钟离暝拉住乐羲的衣袖，抬步便走，钟离督捕捉到他面上转瞬即逝的笑容，内心的惊诧更浓了。
　　虽说他极力地同自己皇叔套近乎，但是钟离暝待他始终是一种淡漠，甚至连血脉的联系他似乎都毫不在意，对于钟离督来说，两人只是相识的陌生人。
　　“啧啧……”钟离督转身看向林祀，“那人姓甚名谁？”
　　林祀皱了皱眉，心想着对方是太子殿下，才极不情愿地回答道：“乐羲，字墨蛾，都是王爷给他取的。”
　　“小家伙，你这难听的字也是皇叔取的？”钟离督眼中流露出几分嫌弃。
　　林祀看着他嫌弃的眼神不禁怒自心起，心想着这人怎么总喊他“小家伙”，最终，理智告诉他不能对太子殿下发火。
　　“回殿下，正是如此。”林祀偏了偏头，免得自己看见那张欠揍的脸又忍不住发火。
　　钟离督听着林祀的语气并不像想继续聊下去，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没再发话，便走向了大厅，心想着皇叔应当在那处，他也好再讨几日住在王府的时间。
　　钟离暝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如往常般淡漠，乐羲站在他面前，双手互相摩挲着，眼神游离，像极了犯错的孩子。
　　“墨蛾。”钟离暝突然出声，乐羲忙抬起头来，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太子殿下是孩童脾气，阴晴不定，本王早说了，莫要接近他，林祀是迫于无奈，你倒好，主动去招惹！”
　　钟离暝剑眉倒竖，怒目紧紧盯着乐羲惶恐的面庞。
　　“此次本王替你解了围，下不为例。”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乐羲离开。
　　乐羲立即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跑开了。
　　“太子殿下，不必遮掩。”钟离暝面上的怒意已然隐去，双目看向了半开的木门。
　　安静了片刻，忽而传来一串笑声，笑中带着玩味。
　　再一转眼，钟离督已经站在了门口，嘴角毫不遮拦地上扬，仿佛在明示正是他在笑。
　　钟离暝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钟离督心中忽地一颤，一时间，笑容凝固住在脸上，显得有些尴尬。
　　“皇叔，本……本殿只是路过，想到了一件高兴事……本，本殿先行告退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没了影。
　　钟离督走在回屋的路上，心中细细品味着钟离暝方才的话语，竟有些了然……
　　“皇叔这是吃醋了？”
　　想着想着，又笑了起来，不过，他这是在笑自己，想太多了。
　　乐羲被吵闹声扰醒，惺忪睡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怒意，窗棂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窗外翠色的枝条在晨光下炫耀着还未消散的晶莹露珠。
　　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这才让他真正清醒过来。
　　乐羲习惯性地草草更了衣，不紧不慢地推开了门。
　　门外站着林祀和钟离督，两人皆是眼含怒意，令旁人觉着两人随时可能缠斗一番。
　　“墨蛾见过太子殿下。”乐羲先向钟离督行了一礼，免得将两人之间的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到时候又要被自家王爷教训一通。
　　随后，他便转身向林祀走去，两人相隔一步远，乐羲才悄悄出声：“林兄，我先前不是说了不要招惹此人……”
　　林祀看向乐羲，眯了眯眼，仿佛在问：你是帮我还是帮他？
　　乐羲摇了摇头，走回了屋内，轻轻关上了门。他觉着自己还是不要参与两人的斗争，免得得罪了一方，不好收场。
　　门外的争吵愈发激烈，不过乐羲没兴趣去听他们的争吵，便呆滞地坐着。
　　过了许久，两人的争吵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乐羲目光一扫看见了身边的窗户，心中突然生出了翻窗离开的想法。
　　曜王府的窗子很结实，乐羲踩在上面自然是放心，不一会儿他已经翻了出去，落在了草地上。
　　他的身边是今早看见的树，先前还有几只鸟在此停歇，但乐羲翻窗而出的声音惊动了它们，它们自然是飞远了。
　　乐羲环顾四周，估摸着这是曜王府的后院，这么想着，他突然毛骨悚然，钟离暝曾告诫过他，王府后院不能前去，他这是方离狼窝又入虎穴啊……
　　好巧不巧，不远处便是钟离暝，有目的似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乐羲未曾进入后院，自然不知如何出去，只能待钟离暝走远了，向着他走来的方向去。
　　沿着钟离暝的来路，乐羲找到了一个木门，约莫是王府传说中的第三个侧门了，推门出去便是一个小巷，人迹罕至，昏暗的环境中，他看见墙边的青苔，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他跑到了街上，这才识路。
　　王府的大门紧闭着，他只得从马厩的侧门走，进了马厩，他惊讶地看见了林祀。
　　林祀本在出神，看见侧门开了才有些回神，细细一看来者竟是那不讲义气，在好友遇难时窝在屋里逃避现实的乐羲，也是惊讶万分。
　　“乐兄，你这是怎么出去的？”
　　“额……此事可说来话长，我也不多解释了，林兄保重。”
　　乐羲可不想告诉林祀自己的屋子连接着后院禁地，否则以林祀的性子定然是要去探查一番，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自己也逃不了。
　　后院中，钟离暝停下了脚步，轻声喊道：“出来吧。”
　　瞬间，一道黑影闪到他的面前，黑影稳住自己后向钟离暝鞠了一躬，说道：“王爷，小的已经查清楚了，柳将军的外甥是……”
　　“你退下吧。”钟离暝摆了摆手，示意眼前人离开，眼中带着几分难以揣测的情感。
　　那人方离，又出现一人，向钟离暝鞠了一躬道：“王爷，乐羲方才来过后院。”
　　钟离暝皱了皱眉，没有出言便示意他离开。
　　“墨蛾……你接近本王，到底有什么目的。”
　　钟离暝离开了后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案旁的抽屉中，静静地躺着一块平安符。这平安符是在庙里求得的，将乐羲带回王府那天。
　　钟离暝将手伸入抽屉，缓缓拿起了那平安符，骨节分明的手有些颤抖。
　　许久，他将平安符再度放入了抽屉中，将抽屉小心翼翼地阖上。
　　抬眸，见着了案前窗外的明媚暖阳，薄薄地覆在了草上、花上、树木枝叶上……
　　“他到底是真不知，还是……藏得太深，连本王都无法察觉。”
　　钟离暝更希望墨蛾不知，不必卷入这朝廷的明争暗斗，不必为了生存做出违心之事。
　　伴着敲门声，门外传来了轻柔的话语：“王爷，该用午膳了。”钟离暝很熟悉，那是墨蛾。
　　钟离暝没有回话，径直走向了门口，缓缓推开了雕花木门。
　　乐羲向后退了一步，偷偷地看了钟离暝一眼，又悻悻收回了目光。
　　钟离暝约莫是读懂了他的神色，平静问道：“还有他事？”
　　乐羲再度抬眸，对上了他的双眼，不住地点着头，仿佛小鸡啄米，随后急切说道：“太子殿下似乎有意找林祭天的麻烦，王爷可否……”
　　“他人之事，不必过问。”钟离暝冷冷抛下一句话便与乐羲擦肩而过。
　　乐羲无奈于钟离暝态度这般变化，心想着只能自己去会会这位太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