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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我时常反思自己那矫情的一无是处。
      我试图写诗歌,然而我过于珍重和唾弃我的感性,难以将它诉诸万物,尽管它并不值钱;我试图写小说,却无法体验身为上帝的乐趣,只觉得心焦。
      我知道自己少一份情趣,听闻谁的名字叫玫瑰,仅联想到这花开在尸体上;听闻谁叫青竹,仅觉出他的空心。
      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倒塌,天地间只余唏嘘一声。
      这是我的错。我希望有补救的办法。
      但是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倒塌。
      ——千臻《误解主义》

      “你真的不和千臻打个招呼?或者道个别也行嘛。”壁上观说,她发过不下二百遍的誓,再多管闲事她就是哈士奇,可惜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时不时操心得像个老妈子。
      “你对我是有什么误解,我看起来很不清醒吗?”好奇回敬她一个白眼,“我防他还来不及呢,谁知道他会站我还是站疏朗。”

      “你防他?”壁上观一脸见鬼,“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好归好,防还是要防的。利益不一致,其他说什么都白搭。”好奇理所当然。

      壁上观赞赏他:“我就欣赏你这点,把事情全摆到明面上,只要利益一致,就能完全信任。”
      “我就当你是在客套,”好奇挑眉,“我也客套的提醒你一下,不要完全信任任何人,这是身为泊罪客的常识。”
      壁上观被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头冷下来,敷衍道:“谢谢。”

      好在壁上观并未多在意,因为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数次。某一次她对好奇抱怨时,好奇安慰她说:“我只是想对你负责。”
      “如果你因为和我的关系好,连带着对其他人少了戒心,从而被杀掉,我会内疚的。同样,如果哪天我要杀你,成功的原因却不是我的头脑,而是你对我的信任和感情,我也会内疚。”他当时这么说。

      “……你真的不道个别?”她最终叹了口气,“我怕你留下遗憾。”
      “不会的。”好奇笑得没心没肺,“我从来不知道遗憾是什么滋味。”

      壁上观盯着好奇可恨的小脸蛋,心说这种人就是缺少爱情的毒打教训。

      //

      “麻烦帮我检测一下这份样本,”诡辩把他在好奇家里找到的头发交给检验员,“就和前两份对比。”
      检验员大概明白事情不像诡辩说的那么简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也不多问,就说:“急么?”

      “急。”诡辩道。
      检验员小姐姐相当爽快:“明天一早来拿,费用到时候算给你。”

      诡辩道谢。在暗城里没觉出来,一旦出了暗城,紧绷的神经松懈,迎面便的是铺天盖地的疲惫。
      他揉揉眉心,决定回部里打个卡就早退。

      然而上楼梯时他遇见了陈兰兰,现任清道夫部部长。在诡辩还叫做邵轩时,陈兰兰尚且能在他面前保持虚伪的慈爱,等到他泊罪,陈兰兰对他的态度就扭过一百八十度,永远拿鼻孔和他说话。
      就像现在,陈兰兰首先拿鼻孔出了口气,“哼,”她阴阳怪气道,“泊罪了呀本事大了,部里开会都不用参加了是吧?”

      诡辩不想和她吵:“很抱歉,我没注意到有开会的通知。”
      “噢,连部里的消息都不看了,”陈兰兰轻蔑地说,她所处的位置高出诡辩三个台阶,高高在上的姿态摆得自然且熟练,“还得我亲自去请你是吧?”

      诡辩懒得争辩,跟着她拐进会议室。
      大家都到了,确实只差他和部长。陈义全给他留了位置,他坐过去,手另一边是个泊清,名字叫零等星,是个总喜欢把衬衫领子立起来,扣子扣到顶,下半张脸缩进领子里的人。诡辩和他不熟。

      陈兰兰大摇大摆走到主位上,臀部扭动的幅度让她看起来像只肥硕待宰的鸭子。

      “真是什么傻逼玩意儿都能当部长。”零等星低声道。

      这次会议主要是针对接下来的洗牌月做一些布置和准备。还有之前老部长案人员损失严重,也得重新分组。
      洗牌月时清道夫分成两波人:搜寻者和运载者。两队人马的根本区别是会不会骑摩托。

      搜寻者数量少,共十个人,主要负责寻找尸体、勘测现场和发送召唤案,一天轮三班,每班八小时,保证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工作。为了保证机动性和灵活性,搜寻者的交通工具是部里分配的摩托。
      其他三十个人是运载者,负责去到指定地点搬运尸体,每天分白班夜班两轮。

      老部长案过后部里还余四十人,六个泊清两两一组,诡辩是新的十二组,搭档就是坐他身边的零等星。

      十二组的办公室被他们家人领遗物时一股脑搬空了,诡辩又是个实习的,没往这儿拿多少东西。简略收拾后的办公室里全是零等星收集的中看不中用的各类“为生活增添情趣”的物品,最多的是铁艺架子和八音盒,堆叠得无处落脚。

      “你下班吧,”零等星头疼的看着面前一堆,“我拾掇拾掇再走。”
      诡辩着实累了,跟他点点头算道别。

      第二天早上诡辩卡着开门的点去鉴定中心,到后又稍等了半个小时。结果不出所料,这份材料的DNA和前两份是一样的。

      诡辩被彻底打击到了。除非他最初取证的尸体被做了什么手脚,不然好奇的死就死铁板钉钉的现实。

      然而他们连恋爱关系都没来得及确定,诡辩至今不清楚好奇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究竟把他当男朋友还是炮友,或者说是他解闷游戏的攻略对象?

      诡辩来到四组门口,惯性地抬手敲门,指节落到门上之前顿了顿,收回。他往走廊深处走了几步,今日阴天,走廊光线昏暗,尽头有一扇笼络了所有天光的窗户。
      十二组的办公室就在那窗户旁边。

      “吃早饭了吗?”零等星照旧穿着衬衫,领子怼到下巴上。
      他挺自来熟的招呼诡辩坐到桌前,推过去一盒牛奶和一个新鲜出炉的菠萝包。
      诡辩瞬间被触动。
      他当然是不愿意离开四组的,和四组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于他而言却是迄今为止的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他说不出具体重要在哪,或许只是因为他难得参与他人的人生,难得见识每个人笑容背后的故事。

      不过现在看来,离开四组成为零等星的搭档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

      “谢谢。”诡辩拆开包装纸。
      “对了,我还没问你,”零等星灌下一大口豆浆,掩着嘴打了个嗝,“你晚上住办公室吗?”
      “住。”诡辩想起自己前两天刚说过的要搬出去。
      “那你挑间卧室?这有两间,都是阳面,左边那个稍大一点,有书桌书柜书柜。右面的没有,有空调。”
      “你住哪间?”诡辩问。
      “我都可以。我晚上还不一定在哪住呢,你要是常住的话就你先挑。”

      诡辩选了右边的,但是他把左边的木制书柜要了过来。零等星很痛快,他既然用不着,就绝不在没必要的地方多做计较。

      两个人耗费了一上午,把整个办公室从头到尾打扫干净。从沙发底下扫出了一大坨袜子,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了一件黑色的蕾丝文胸,右边卧室的角落里还有吃完的外卖盒,目测现在的职责不是盛饭,而是培养菌落。

      “……”零等星和诡辩大眼瞪小眼,脸上都是大写的懵逼。

      诡辩突然想,要是雷昭昭在就好了。
      即便他清楚他和雷昭昭早晚要闹翻一次,也否认不了这么多年下来的情谊。
      可雷昭昭需要成长,需要学会独自面对人生和承担责任;他则需要学会照顾自己,如果幸运,或许日后还得照顾一个比他更不顾家的人。

      “都打个包扔下去吧。”零等星躺在沙发上,他坚持换上他新买的沙发罩,是一个浅灰色带粉色碎花的。诡辩由他去了。

      十二组办公室有一个长沙发和一个单人的灰色懒人沙发。零等星占据了长沙发,诡辩就在懒人沙发上小憩。两人正商量着叫份外卖解决午饭,诡辩的手机响了。

      是疏朗的召唤案。
      如果排一个他最不想见的人排行榜,疏朗肯定位居榜首。

      “我出去一趟。”诡辩生无可恋,“我收到一个召唤案。”
      “好运。”零等星同情道。

      换组后诡辩开的车归属于十二组。之前的那辆归属四组,昨天他委托壁上观帮忙找人修好,给他开到暗城外面。

      壁上观:“我凭什么帮你?”
      诡辩:“你可以不帮,但是你的法拉利钥匙在我手里。”
      壁上观:“……”我他妈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呢。

      于是诡辩清早出门时就发现车子在他楼下停着,并且方向盘还是原装那个,也不知道壁上观怎么找回来的。

      疏朗的召唤案在18号深水区,是靠近暗城的那一环。死者叫南泽晃,他不认识。

      “你去了暗城?”疏朗在诡辩搬运尸体时问他,语音里带着某种愧疚。
      “嗯。”诡辩没有掩饰自己的悲伤,“我不相信好奇死了,做了DNA检验,结果那具尸体确实是好奇的。我还是不信,就去暗城好奇家里找了他的头发又做一次,结果一样。”

      “……”疏朗也是个不会安慰人的,因此什么都没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你呢?”诡辩转过身逼视疏朗,“你怎么能确信好奇真的死了?好奇死的时间太蹊跷了,你不怀疑吗?”

      “怀疑过,但好奇已经从泊罪客名单上除名了。”疏朗耐心解释,他难得说这么长的句子,“泊罪客有一个实时泊罪客名单,每三小时更新一次,显示现存的泊罪客。好奇死后的更新里除名了。”

      诡辩沉思一阵:“有没有这种可能,好奇还活着,只是改名了呢?”

      “我考虑到这种可能,专门去看了好奇的房产。好奇的遗物既然已经拍卖,那他必然不在了。”

      “……”

      不远处暗城的方向传来洪亮悠远的钟声。诡辩点亮锁屏,十二点了,这是停摆前最后的钟声。

      洗牌月开始前十二个小时,泊罪社会进入“停摆”。八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点,钟声敲响十二下后停摆。这洗牌月前最后的准备时间,一切犯罪活动和社会活动都随着钟声暂停。
      直到九月一日零点的钟声重新响起,洗牌月开始。

      积压了一上午的灰云下沉成雨,雨丝细密,淅淅沥沥。一点雨水落在诡辩唇上,被他抿去。他品尝到水古老的原味。

      在这颗诞生了几十亿年的星球上,一座北方城市在正午的钟声里下雨。而钟声在闷热的水汽充沛的空气中晃晃荡荡地前行,被寂静放大,又消散在人声喧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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