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罪》亚绅

26、第 26 章

　　Curious说生活的本质是喜剧，你过的好，是你自己的喜剧，你过得不好，是别人眼里的喜剧。
　　“为什么不能是悲剧？”我问。
　　“喔。”他耸了耸肩，“因为现代人不爱看。”
　　——千臻《误解主义》

　　诡辩把车开到E区十四号楼下，一路上遇到的泊罪客不算多，但每个人都对他，或者说对他的清道夫特派，行注目礼。更有自来熟的，冲着诡辩吹口哨。
　　诡辩车窗敞着，听的真切。看过去，是路边几个穿卡其色马甲的小青年，骑着哈雷，脚撑地面。
　　打头那位跟他对上眼，抽出手枪来对天鸣枪。旁边的几位一个接一个，跟列队欢迎的礼炮似的。
　　诡辩放缓速度，探出头喊：“同志们辛苦了！”
　　对方哈哈大笑。

　　十四号楼下停了一辆塔尖机构的专车，这也是诡辩选择先看这栋楼的原因。楼不高，总共七层，诡辩走楼梯，一层层踩过去，在第七层看到了一间开着门的屋子，和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

　　“抱歉，打扰一下。”诡辩上前，“请问这里是什么情况？”
　　“房屋暂时封存，”人家一板一眼地回答，“正在清点物品。”
　　诡辩问：“这里之前住着谁？”
　　“好奇。”

　　诡辩的心又凉了凉。

　　“我能进去看看吗？”诡辩声音低落，“我是他的朋友……男朋友，我想留下点什么做纪念。他走的太突然了。”
　　“可以，”对方稍稍犹疑，“但是无论你拿走什么都要付钱——这里的东西最后是要拍卖的，你至少付个底价，并且最多带走两件。”
　　诡辩感激道：“谢谢了。”

　　好奇的家简单又令人眼花缭乱。

　　装修上就是随时准备搬走那种风格，下的功夫不多，白色墙纸，所有的家具都是胡桃木的，并且全是可拆卸折叠的款，包括床在内。
　　但是到处都是好奇生活的痕迹，整个房子几乎被各种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堆满：漂亮杯子，手掌大小的模型小动物，不知所云的雕塑，造型各异的灯，等等。

　　墙纸上手绘的乱七八糟的设计图，一眼下去让人怀疑画的人自己或许也看不明白。卧室有一面墙右半边糊了大片的靛蓝色油漆，似乎是直接泼上的，不知道油漆下面掩藏了什么。
　　一字板上放着铜质雕花的有金色长手柄的咖啡壶，长得像试管架的手冲咖啡架，上面放了只烧瓶，烧瓶里插着暗红色的干花。还有细长的装满咖啡豆的玻璃瓶子，木制瓶塞像国际跳棋的棋子。

　　书柜里堆满文件袋，所有的书书脊朝里摆放。柜顶有一块造型半融化的、耷拉下来的钟表，是模仿达利《时间的永恒》设计的。书桌上的书立是复古铸铁的猫头鹰的形状，两边拴着一根好几股拧在一起的深棕棉线，线上挂着一排五颜六色的笔。

　　窗台上有盆罗慕丽，花盆上摆着栩栩如生的蜗牛摆件。诡辩盯着那盆细长的草，心想不知道花开了会是什么颜色。

　　衣柜很大，诡辩拉开柜门，发现里面铺了一层黑色软垫，还有个海绵宝宝的抱枕，抱枕边上掖着一只小灯。诡辩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好奇窝在这儿，倚着抱枕看电影的画面，嘴角泛起一丝笑。
　　可转而又想起，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好奇已经不在了。

　　好奇用许许多多细小、琐碎、有设计感的小玩意填充这个地方，如果准备搬家，两三个大包就能把他所有的生活痕迹装好。

　　诡辩从衣柜和床上收集了好奇的头发。最后他带走的东西是那盆罗慕丽，包括上面的蜗牛摆件一起算一样。还有好奇的黑色大衬衫睡衣，就团在床上，质感轻薄绵软，摸上去相当舒适，让诡辩联想到好奇细腻的皮肤。衣服后面有一个狭长的白色问号图案，像一条惬意的尾巴。

　　工作人员帮他包装好，服务算是很周到了。

　　诡辩不打算在暗城久留，虽然他从不看轻自己，但是和身经百战的泊罪客相比，他心知肚明自己有多菜。

　　他下了楼，却发现自己没那么容易走了。

　　清道夫特派停在原位，除了轮子——四个轮子一个都没留下。后备箱也不知道怎的开了，倒是没丢东西，毕竟里面也没放什么东西。只是被打开一个不大的缝隙，缝隙间错落地插满了绿叶植物和白玫瑰。
　　联系清道夫特派在暗城的特殊性，以及后备箱常常运载尸体，使得这一幕比起盗窃案现场更像是街头行为艺术。不完整的车，尸体开出的花朵从后备箱里探出来，仿佛暗示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存活。

　　……简直让人生不起气来。

　　诡辩无奈，除非这个贼良心发现，把车轮给他装回去，否则他今天只能靠一双脚走出暗城和深水区。
　　也不一定，或许能搭个车？

　　诡辩掏出手机，琢磨着自己可以找谁救急，还未选定，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诡辩？”
　　壁上观拎着一个垃圾袋，扔到一旁十五号楼前的垃圾桶里。她抽出湿巾擦手，顺手又把湿巾扔进去。然后朝着诡辩走过来。
　　“你怎么跑暗城来了？”她说，“嫌好奇死了生活不够刺激？”
　　“瞎说，明明是因为不忘旧情，来瞻仰好奇的故居。”诡辩眨眨眼。
　　“啧，”壁上观挑眉，“谢谢，有被秀到。”

　　“说真的，你还没放弃呢？”壁上观问。
　　诡辩垂下眼睛，没有回答。
　　“行吧，那是你的事。”壁上观耸肩，“早点走，待在这里对你没好处的。”

　　“谢谢提醒，但是我遇到了点麻烦。”诡辩侧侧身，示意她看自己身后的车。

　　“噗。”壁上观忍俊不禁，“你这车在这儿太显眼了。”
　　诡辩也无可奈何地笑笑：“所以你能帮个忙，载我一程吗？”

　　“可以是可以，”壁上观看了眼腕表，“不过我现在要去懒灯谈点事情，等我谈完吧。你可以在吧台等我，不会很久的。”
　　“好，多谢。”

　　“懒灯是好奇最常去的酒吧。”壁上观领着诡辩抄小道，从绿化带的鹅卵石路过去，“因为近。”她说，下巴颏一扬，诡辩顺着看过去，看到一个漆黑的门洞。

　　“……懒灯的意思是懒得开灯？”诡辩问。
　　“不是，是懒得安灯。”

　　懒灯里果真没有电灯，只是随便搁着一些风灯，里面燃着各色的蜡烛，火焰跃动。隐隐约约能看见墙上粗犷庞大的绘画，在稍明处露出一点野性而富有张力的线条，剩下的隐没在黑暗里。

　　壁上观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诡辩一时不适应这里的黑暗，磕磕绊绊走到吧台。

　　“喝什么？”调酒的是个女人，有健壮的手臂和更像是胸肌的胸部。她脖颈的右侧有个刺青，从领子里冒出一个半圆弧，似乎是个钩子。

　　“Silent Third.”诡辩说。
　　他感觉那个女人极快地瞄了他一眼。

　　“新来的？”坐在诡辩左手边的男人就着面前的烛光打量诡辩，“以前没见过你。”
　　“我叫诡辩。”诡辩回答。

　　“噢。”他恍然大悟似的，显然认识诡辩，至少听说过。
　　他自我介绍：“我是青金，青金石的青金。”
　　“你好。”诡辩的酒调好了，他们碰了碰杯子。

　　“我知道你，你是因为好奇来的？”青金问，“你不干清道夫了？”
　　“还干。只是来看看。”诡辩说，“你和好奇很熟吗？”
　　“我单方面和他挺熟。”青金在懒灯坐了一阵了，明显有几分醉意，说话间时不时打两个隔，“我之前在Flyking那儿干活儿，你知道Flyking么？他那有很多资料，我以前就专门负责查好奇。”
　　“现在不干了吗？”
　　“还干，但是不查好奇了，好奇不是死了么。”青金说罢，又打个酒嗝。

　　“你以前都查什么？”诡辩尽量稳住自己的心态，说道。
　　“挺多，主要是好奇的非委托案和AONG。”青金仰头喝干杯底。

　　“详细说说？”诡辩招来调酒师，“我请你。”
　　“行。”

　　青金盯着天花板，从诡辩的角度能看见半个眼白，“Flyking防好奇防的很严，老觉得好奇在搞什么大动作。非委托案主要不是我查，我查AONG多一点。”

　　“AONG是什么？”

　　“啊……我忘了你不懂这些。AONG,All Or Nothing Gambling，全或无赌局，就是输了会把自己的一切——金钱、地位、自由，还有命，统统输掉的赌局。赌输的人就不算人了，只能算赢家的附属、奴隶。好奇成名不是因为策划案，是因为一场AONG,他有一段时间里特别热衷AONG，后来不怎么参加了。我记得好奇的附属都要纹身……纹一个问号，问号是他的标志。”青金再次打了个酒嗝，然后灌了一大口酒，嘴里嘟嘟囔囔，“我怎么一喝酒就打嗝……嗝。”

　　“Flyking猜好奇暗地里还在参与AONG，就是没公布而已。AONG这个东西就跟性癖一样，你可以选择公布，让所有人知道，也可以不公布，谁都不能探究，只有塔尖机构的机密档案所里有记录。”

　　“Flyking怀疑好奇搞事情，查他的非委托案，嗝，就是没人委托但是他干了的案子，能体现出好奇想干什么，有什么布局；查他的AONG，因为怀疑好奇除了公布的那些之外应该还有很多附属，这些附属都是谁，被安插在那些位置上，很重要……嗝。”青金敲敲桌子，强调：“很重要。”

　　“那你都查到了吗？他确实有其他的没公布的附属，或者通过非委托案布了什么局？”诡辩循循善诱。

　　青金醉醺醺的，依然没忘记自己的职业操守：“不能说，嗝，这些不行。我可以和你说点别的，大家都知道的，不过你肯定不知道。”

　　诡辩略失望，可也预料到了，顺水推舟地接话：“你都可以说什么呢？”

　　“我跟你讲讲好奇的第一个AONG吧，挺有意思的。”青金道，“毕竟他当时……嗝……他当时输了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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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稳定周更，每周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