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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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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没有禁止出卖灵魂,真是相当体谅我们这些以此为生的人。
——千臻《误解主义》
“七个工作日后出结果,您要是急得话,可以给您压缩到五天。”检验人员看着诡辩时不时揪紧的眉头,贴心的说。
“能麻烦再快点吗?”诡辩问,继而自觉唐突,补上一句:“我想早点知道他是不是我亲生的。”
是的,诡辩来做的是亲子鉴定,那两份材料他声称是他和他儿子的。
方便快捷,不用解释,加上他的恶趣味。
“最快可以明天出报告,不过得加钱,”人家缓和气氛地打趣,“您至少得把加班费给我们嘛。”
“没问题。”诡辩应声。
今天是八月 29 号,后天中午就要停摆了,大后天开始。泊罪客们都将忙着活命或者不让别人活命,一个个神龙不见首尾,再想坐下来好好说话难上加难。
得把握住所剩无几的时间。诡辩这么想着,登录清道夫 app 给部里群发了一条讯息,让其他清道夫将所有与斯奎克、乐园、归零、壁上观、君子有关的召唤案转给他。他犹豫了几秒,又添上千臻。
万一有呢。
不过他心里清楚,即便他说了请和谢谢,仍然会有不少人当这是句威胁。诡辩脑补了一遍他们惶恐不忿、欲言又止的模样,对着空气耸了耸肩。
诡辩回到四组,推开门时整个办公室寂静无声,于是门轴“吱呀”的声响愈发尖锐刺耳,惹人心慌。屋里所有人飞快地抬头,贼兮兮地瞄一眼诡辩,试图判断他的精神状态。就连躺在沙发上,文件袋盖脸的刘综都小心翼翼掀起一个角窥探。
诡辩扫一眼,他们又飞快低下头去,让诡辩错觉自己似乎是正抓小朋友起来回答问题的老师,面对一群瑟瑟发抖压缩自己存在感的倒霉孩子。
他也懒得说话缓和气氛,径自走到刘综对面的单人沙发坐好。
刘综的身体肉眼可见的一僵。
诡辩抽了抽嘴角,惊讶于自己的威慑力。这种程度的威慑力显然不是他早上的情绪失控就能造成的。
“雷昭昭,”诡辩冷不丁地开口,“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把我之前那些事告诉别人?”
“我……呃,我觉得前辈不是别人……”雷昭昭看着诡辩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然后又虚张声势地变大,“……我就一不小心,没忍住……我下次!下次一定注意!”他举起四根手指头发誓。
“这是我第三遍告诉你,”诡辩平静地说,“你是觉得我不会跟你发脾气?”
雷昭昭不说话,重新把脸埋进材料。他知道诡辩当真生气了。
诡辩保持他暴风雨来临前似的平静,继续道:“我今晚去找房子,一个周内会搬出去。谢谢你关心我这么久。”
雷昭昭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邵轩!你至于?!”
“至于。”诡辩顿了顿,“上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是和我有仇吗?”他带点讽刺的笑笑,“现在我还是一样的疑问,请问雷昭昭,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我有什么意见,还是和我结了什么仇?你可以明着提,不用到处告诉别人我是个疯子。”
雷昭昭被他一堵,脸飞快地涨红。
“呃,其实没这么夸张。”陈义全打圆场,“怎么说他都是关心你嘛。”
“关心我就可以对我做任何事?”诡辩不屑,“嗤。”
陈义全也不接话了。
诡辩莫名烦躁,他胡乱撸了把头发,露出饱满圆润的前额和不需要担心的发际线。面前的人知道了他如同藏在口腔里的溃疡般隐蔽而溃烂的过往,这样的认知让他想逃离,逃离这个房间,逃离这栋楼,甚至逃离这个市,逃到他大学时独自拥有的那片海滩上去。
诡辩微微叹口气,阖了阖眼,心说麻烦老天快给我个理由让我离开这儿吧,我要窒息了。
刚抱怨完,他的手机很给面子的响了。紧接着陈义全的手机也响了。
诡辩解锁。是十八组零等星转给他的召唤案,君子的。零等星是少数回来的泊清之一。
没等他细看,又一个召唤案到了,是陈义全转给他壁上观的召唤案。两个时间相冲,没法同去。
“你要不挑一个?”陈义全看出了他的为难,提议道,“剩下那个我去。”
“那麻烦前辈了。”
诡辩迅速分析了这两个人。壁上观是权衡师,君子是盗贼。权衡师和犯策一样是幕后的职业,职能是在各种人和组织间周旋,通过构建共同利益来寻找伙伴,实现利益最大化。相比于盗贼,被好奇选中合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诡辩把君子的召唤案转给陈义全,前往壁上观的现场——二十七号深水区,今天的又一次闹鬼。
他车还没出城的时候收到了壁上观的私信,托他帮忙买点吃的捎过来当午饭。诡辩这才注意到已经十一点多了。
诡辩:你想吃什么?
壁上观:随便叭什么都好
诡辩:麻烦具体到某种食物,最好具体到某个店铺的某种食物。
壁上观:那我想吃必然王国的蟹肉馅饼。
诡辩打开导航,搜索“必然王国”,发现这个店铺在城南,而他已经要从城北出城了。
诡辩:换一家。
壁上观:我不
诡辩:行,那你等三个小时。
壁上观:……
壁上观:那算了叭,你看着买叭
诡辩:我旁边现在有一家寿司店。
壁上观:行
壁上观:谢谢哥
诡辩发了一个OK的手势,买了一份双人套餐的寿司拼盘。
于是场景就发展成了两个人坐在清道夫的专车里吃寿司。原本是坐在石头上,但诡辩的视线扫过壁上观的脚踝时,发现一只蚂蚁在上面绕圈。并且外面的风时不时带起尘土,实在没法吃饭。
“我这还是第一次坐你们清道夫的车。”壁上观坐在副驾驶,好奇地摸摸身前放枪的格子。
“你吃哪种口味?”诡辩问,他把一盒寿司摊开,“我都可以,不挑食。”
“鳗鱼和鱼子,”壁上观说,“还有泡菜牛肉。”
诡辩转了转饭盒,把装着鳗鱼那边朝向壁上观。壁上观心满意足地捏起一粒寿司塞进嘴里,舔舔手指尖的酱汁:“说吧,我知道你有事问我。”
“嗯。我想知道些和好奇有关的事。”
“哪方面?”
“哪方面都行,”诡辩回答,“由你决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不想说的我也不会追问。”
“我喜欢你这种性格。”壁上观赞赏地点评,“不喜欢你发小那种。”
“雷昭昭?你见过他?”
壁上观:“嗯哼,就是他。见过一次,被尸体吓得躲到泊罪客的后面也是没谁了。”
“……”听起来像是雷昭昭会干的事。
“收拾现场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一点血溅到衣服上就要尖叫,还抱怨边上的泊罪客光看景不帮忙。我们帮个屁的忙哦,拿工资的又不是我们。”壁上观毫不留情地吐槽。
“……”
她也没打算等诡辩回话,接着说回了好奇:“我第一次见好奇的时候,他正在把枪管捅进别人嘴里开枪,溅了我一身的血。”
“完全不像个犯策,我还以为他是个杀手之类的。”
“当时他刚出道不久,经验不足,经常把案子搞砸,然后自己收拾烂摊子。那时候就是这么个情况,他的策划案出了纰漏,没能把人杀死,所以他补了一枪。”
“我也没打算跟他个小屁孩联络感情,就直接走了,没和他搭话。谁知道第二天他找到我,特有礼貌地和我道歉,还赔了我一身衣服。小年纪就知道不给别人添麻烦。我虽然对他印象不错,但是觉得吧,他这个性格,活的得很累。”
“确实。”诡辩附和。
壁上观瞅他一眼,满脸莫名其妙:“后来我发现是我想多了,他活得比谁都好,比谁都没心没肺,比谁都不需要也不渴望别人的照顾。”
“……”诡辩决定再也不当捧哏了,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好奇和我们这种半路出家的泊罪客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人类需要理解,需要关怀,需要支持。而在好奇这样的原生泊罪客看来,没有理解、关怀和支持才是常态。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把话说的感人肺腑,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感同身受,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冷静的,甚至冷漠的。”
“我和好奇之前有过不少合作,他制定策划案,我帮他取得所有有牵扯的人员的支持,把大家串成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你和好奇接触得多,应该知道他和谁都走不近的。”
“同理,我和好奇保持联络,也不过因为有钱可赚而已。”
“既然这样,那你知道泊罪客中和好奇走的最近的是谁吗?”诡辩问道,心里预设了一个答案。
壁上观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是千臻。”
果然。
“那请问你有千臻的联系方式吗?或者他的家庭住址?”
“没有——我建议你,不要去找千臻。”壁上观嘴里满满的寿司,含含糊糊道,“对他来说已经够残忍了,你还是别刺激他的好。”
诡辩沉默。
“这样吧,窝在车里说也不是个事儿。”壁上观风卷残云地吃完她的寿司,掏出手机给诡辩转账,“尤其外面还这么晒。你还是回去吧,等我回了暗城把好奇的档案发你,我这边每一次合作都有存档的。”
“多谢,麻烦你了。”诡辩收了钱,下车绕到副驾驶,给她打开车门。
“嗨,多大点事啊。”壁上观冲他摆摆手,继而正色道,“虽然别人的私事我不方便插手,但我还是多嘴两句。喜欢好奇是件很辛苦的事,反正他死了,你不如到此为止吧。”
诡辩垂下眼,眼睫敛去了汹涌的情绪。
“反正他死了,我不到此为止又能怎么样。”他轻声回答,看着壁上观踩着光秃秃的地面走向暗城。二十七号深水区几乎没有植物,一脚跺下去细小的尘埃在脚边扬起。她脚踝上不久前蚂蚁爬过的地方不知何时蹭上一块灰痕,衣摆上带点干涸的血迹。
诡辩掏出根烟叼着。
壁上观说得对,他确实该回去了。太阳很晒,烘烤着车顶和荒芜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