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罪》亚绅

14、第 14 章

　　谁知一抬眼，对上了悬铃木五味杂陈的视线。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悬哥。”最后还是邵轩先开的口，他扬了扬打车前从路边小卖部里买的果篮，“我过来看看伯父。”
　　他很自然地冲悬铃木笑了笑：“本来我还头疼要怎么自我介绍，刚好前辈在，那就麻烦您帮我介绍一下了。”

　　“我真是低估了你。”悬铃木心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你信吗我一直到今天早上都觉得你是个老实人，老实到可以去接盘那种。”
　　“……”
　　“现在看看，搞不好人家真老实人接的盘都是你的。”
　　“……前辈，我可能没那么老实，但我不渣。并且我喜欢男的，理论上讲造不出盘让别人接。”
　　“别狡辩，你丫就是一满肚子心眼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混蛋玩意儿。”
　　“我认为大部分人都是如此。”邵轩无所谓地点头承认，“并且我明明不怎么说话的时候比较多。”
　　“……你其实嘴皮子很利索呦，感情之前那么不会说话是装的啊？”
　　“过奖。”

　　悬铃木叹了一口气：“好奇应该告诉你了都。”
　　“嗯。”
　　“你有什么看法？”悬铃木又叹一口气。
　　“没有看法。”邵轩反问，“我应该有看法吗？”
　　“不应该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邵轩，不说不等于没有。”
　　“哦。”邵轩兴致勃勃地盯了他一会，悬铃木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禁别过头去，“那么，我觉得这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悬铃木沉浸在回忆的痛苦和内疚里，“我没有资格杀人，更没有资格逃避处罚。可我当时就是——”

　　“前辈。”邵轩打断他，“我所谓的‘你的错’并不是指你杀了人，而是你放任她去洗牌。”

　　悬铃木冲邵轩吼叫：“这是我的问题吗？！她非要去我就差跪下求她了！”悬铃木脖子和脸颊偏下地部分涨红了，眼睛漫上血丝。他不住地喘着粗气，邵轩听见他指关节嘎嘣作响的声音。

　　“前辈。”邵轩没有表情地说，平静地像一潭死水。悬铃木一瞬不眨眼地瞪他，在邵轩漫长的停顿中，气息居然稍微平缓。

　　“这当然是你的错，前辈。你没有足够的能力，你拴不住她，所以失去了。”

　　悬铃木的肩膀在颤抖，他垂下头，缓缓举起一只手掌捂住脸。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那么内疚。”邵轩安慰他，“至少这个，”邵轩觉得“被你杀死的泊罪客”的说法实在是火上浇油，但他确实不清楚如何称呼那个女孩，只好说：“守墓人的女儿不会怪你的，从她成为泊罪客那一天起，她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对，她不怪我。”悬铃木哑着嗓子，情绪濒临崩溃：“你知道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抱歉！她居然和我说抱歉！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内疚，就是因为没有人怪我我才内疚。她爸一边心安理得花她泊罪赚来的钱，一边诅咒她不得好死。而我杀了她，她居然和我说抱歉！”悬铃木的歇斯底里的喊叫被他自己的哽咽打断，他把另一只手也举起来捂在脸上。

　　“所以你才讨厌我说抱歉。”邵轩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悬铃木自顾自哭了一阵，胡乱把眼泪蹭在袖子上。邵轩在一旁安静的陪着他，不制造哪怕一丁点的存在感。四五分钟后，悬铃木的心情趋于平复。他吸吸鼻子，抬头，鼻音很重地故作轻松：“你怎么不安慰我了？”
　　“因为我不太会安慰人。”邵轩诚恳道，“您看，我刚刚试图安慰您，但您哭的更厉害了。”
　　悬铃木：“……”我看你怕是还想气哭我。

　　“行了，回去。”悬铃木再次抹了把脸。邵轩端详着悬铃木。一张带点年纪的脸，能看出来年轻时也是轮廓刚毅有棱有角的帅小伙，可是长期的烟酒熬夜让它变得发皱、松弛、泛黄和生出些许斑点。
　　邵轩联想悬铃木车里放着那本《泊罪指南》，它们两者都没有受到主人的爱护。
　　“我本来是来看刘老头儿的，他不在这。咱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悬铃木手背蹭蹭鼻子，完了又蹭蹭裤子，“回去吧，殿下不是说做大餐咱吃来着。”

　　“雷昭昭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被堵在路上了。”邵轩说，“我们就算回去，一时半会也吃不上饭。”
　　“对，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出来了？”悬铃木一拍脑袋，“好奇发过来你的翘班照是真的？”
　　“……是。”邵轩磨牙。
　　悬铃木感叹：“丑的一批，你长得不磕碜一人咋给照成这样。”他戳戳邵轩肌肉结实的胳膊，“你小子哪天惹火了我我就整张黑白的挂墙上，早中晚都给你上香。”
　　“前辈别这么不客气啊，您说我去问好奇要您的黑照如何？我猜他应该有不少。”邵轩回敬道。
　　“……不准。”
　　“得令。”

　　悬铃木和邵轩在屋子外面的石凳上坐了不知道多久。石凳很矮，邵轩总是错觉自己在蹲着。悬铃木打算等刘老头儿回来，打个招呼再走。一直到太阳转到了天中，毒辣的阳光在树丛里也几乎挨不住，石阶小路上仍然没见半个人影。

　　“还是回去吧。”悬铃木站起来，前后拗了拗自己的老腰，拍了拍屁股，“实在太晒了。我吃了他个苹果来着，总觉得不打个招呼就走怪不好意思的。”
　　“您还知道不好意思？”
　　“你就这么跟前辈说话的？”
　　“……没事，吃了就吃了，咱把果篮留下赔他。”
　　悬铃木满意地叫车去了。

　　令邵轩和悬铃木吃惊的是，等他们回到部里，午饭已经在桌上等待宠幸了。算不上大餐，明显是雷昭昭糊弄着做的，好歹热气腾腾，暖人心肺。
　　“你们回来这么快吗？”邵轩惊奇道，“我以为得等很久。”
　　“主要是陛下英明。”刘综说，“陛下下车前竟然还记得报警。我们给你打完电话没多久幺幺零就来了。”
　　悬铃木：“殿下进阶成陛下了？”
　　“朕觉得还是陛下更符合咱们中国人的情/趣。”雷昭昭摆摆手。
　　邵轩凉凉地出声：“所以你是为什么要打开车门？”

　　“谁让他们堵着朕。”雷昭昭不服气，“本来我们想在那一停，买点菜回来的。你看我还是为了让你们吃得上饭才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你不谢谢朕居然还敢质问我！”
　　“别打岔，你既然看见了人很多，为什么还要下车？”邵轩不为所动。

　　雷昭昭一顿解释，大差不差还原了场景。原来雷昭昭看他们堵着门很不爽，想把车门拍在最嚣张的那个记者脸上，结果人没拍着，门被扒住了，最后十分混乱地不知被谁扯了一把，拽下了车。
　　刘综的补充内容是雷昭昭机智地提前报警，没一会警/察就来了，昭昭陛下抱着人家哭的不撒手，非说自己害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软磨硬泡着让人陪他去买菜。

　　邵轩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翻出手机，微博上老部长案和泊清的相关热搜被顶了下去，一个“被记者吓哭”的热搜飞快地升上来。点开，果不其然是雷昭昭哭得稀里哗啦的照片，各个角度都有。
　　“恭喜陛下，你变成网红了。”邵轩有气无力道。
　　雷昭昭喜滋滋地看完新闻，显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午饭吃的沉闷。刘综雷昭昭和记者斗智斗勇好一阵，心力憔悴。悬铃木更不用说，根本没胃口，吃饭矜持得像只麻雀，在碗里拨拉来拨拉去，偶尔啄一口。只有邵轩不受影响，是饭桌上的主要战斗力。

　　吃的差不多了，一桌子残骸没人想收拾。四个人从剪刀石头布排除了邵轩和刘综，悬铃木和雷昭昭的巅峰对决从一局定胜负到三局两胜到五局三胜，最后敲定先午睡，睡醒了再战。

　　“我呢？我和邵轩睡哪？”雷昭昭问。
　　“我和刘综的卧室陛下想蹭那个随便挑，挑剩下了是邵轩的。床够大，没毛病。”
　　“我睡沙发。”邵轩说。
　　雷昭昭还在纠结，办公室的门今天内第三次被敲响。

　　“谁啊？”悬铃木踹了邵轩一脚，邵轩去开门。
　　“您好。”门外的人彬彬有礼的欠身。他穿了一身灰蓝色风衣，缀着银色的扣子，前胸有一个银色的刺绣图案，倒金字塔，从肩膀开始，塔尖垂到胸口。那是塔尖机构的标志。

　　“我是塔尖机构的维/稳员1308，塔尖机构联合省公安厅对老部长案展开调查，希望各位配合。”说罢，又一欠身。

　　屋里四人面面相觑。
　　“怎么配合？”刘综问。

　　维/稳员1308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各位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