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夺权记》二十春

4、红豆林之宴（二）

　　刘皎心知徐怀安不会那么简单的放过她，他肖想帝位多年，现在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听他调遣，一派则中立不作为，表面恭顺，不代表真的对他忠心耿耿，徐怀安浸淫官场多年，这一点他很清楚。而他现在最缺的是一个借口，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他能够赶下刘家子孙，自己登位。在费尽心机酝酿出这个借口之前，他最大的障碍的便是梁文帝那几个子女，而文帝子嗣稀少，除了刘昭和刘皎，还有一个懦弱无能的蜀王刘晰，成年后便被徐怀安赶到蜀地，整日沉溺享乐，不成气候。这么多年来，他作为刘昭的太傅，自认为深知刘昭的性格，却不了解刘皎。

　　这次宴会，他一方面是为了嘲笑刘皎，则另一方面是试探，看刘皎是否还像之前一样的任性莽撞，对他构不成威胁？如果说敬酒是嘲笑，那么拆寺则是试探。

　　“既是国事，我又岂敢不同意，全凭皇上和太傅定夺！”对于拆寺庙事件刘皎本不在意，人都不在了，信这些轮回虚妄还有什么用，但是她不得不把脸憋的微红，做出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给存了心试探的徐怀安看，一位莽撞却又畏惧他的公主才能让他打消戒心。

　　“阿姐深明大义，太傅尽心为国，朕甚感欣慰。来，朕敬两位一杯。”刘昭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面上一派爽然喜色，恍若真是为了此事开心。

　　不大一会，刘昭、徐怀安和一些上了年龄的朝臣便相继离席了，他们走后，自家的那些公子小姐没了看管，很快重燃了宴喜之心。

　　都是金钱堆里养大的人儿，最擅长的便是纵情声色，薄薄轻衫影影绰绰，交杯换盏，一派热闹。

　　刘皎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了从北凉到洛陵的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荒民遍地，流离失所。

　　正在她失神之际，一个样貌勉强算的上俊美，却穿着华丽的少年开口了，语气有些虚浮，“公主殿下，可还记得我啊？”说完，还对着刘皎眨了眨一只眼睛，自以为很是迷人。

　　刘皎刚才就发现这个人老往她这里看，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记忆中并没有和这个人有过什么交际。旁边的宫女见刘皎没什么反应，便弯下腰，在她旁边小声提醒道：“公主，这是太傅的公子徐墨书。”

　　刘皎约莫有了点印象，当初在京都的公子小姐中，最出名的两个反面典型，一个是娇蛮任性的刘皎，另一个则是不学无术的太傅二公子徐墨书。这徐墨书肚子里没装半点圣人典籍、贤言贤语，装的都是狎妓饮酒、斗鸡走狗，风月游乐地向来不会缺了他的身影，实实在在的京都第一纨绔。

　　刘皎看着徐墨书，微微弯了下嘴角，吐出四个字，“不曾记得。”

　　这四个字惹得宴席间多了些笑声，徐墨书自讨了个没趣，又念着自己主动和刘皎攀谈的目的，便尬笑的主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哈哈，我与公主早年也只见过寥寥数面，不记得也正常。不过，如今我有一件不情之请，还望公主成全。”

　　“什么？”刘皎有些意外。

　　徐墨书的目光透过刘皎，看向她背后的黎忱，笑着说道：“我见公主背后的家奴甚是美貌，京都都无出其二的，能否转赠给我呢？当然，我收藏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供公主随意挑选。”

　　夜晚宫灯的光线并不明亮，再加上红豆树的掩映，众人原先并没有注意到刘皎背后的黎忱，此时，闻言，目光都转向了他，只见那家奴长身玉立，姿容绝美，实在吸人心魄，这徐墨书不愧是纨绔，长了一双贼灵的眼睛。

　　一直在刘皎背后默默不出声的黎忱身体顿时变的僵硬，那些权贵看他的眼神，令他无比厌恶。

　　刘皎也没想到，这纨绔竟然把注意打到了黎忱身上，虽然在大梁，世家大族之间赠送家奴丫鬟，甚至是宠姬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是刚见面便提出这种要求，便显得无礼了些。何况黎忱不比其他，在她心中，他并不是可以像物品一样交换的家奴。

　　刘皎便面上带着几分谦意，回绝道：“这家奴武艺高强，专门用来护我安危，恕不能赠送给徐公子。公主府上貌美的家奴不少，若是徐公子喜欢，我择日便选几个送到太傅府上。”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想给了。

　　“哼，难道太傅府上貌美家奴会比公主府少吗？墨书看上这个家奴是他的运道，公主连一个家奴都吝于割舍，实在小气。”此时，在徐墨书旁边一个穿着深色长衫的少年开口了，五官刚毅，容貌颇为英气，语气却咄咄逼人。

　　“云骥，不可对公主无礼。”徐墨书对那少年冲动的话语有些不满，出口阻拦道，而那少年似乎很听徐墨书的话，没有再多言，在一旁默默的喝起了酒。

　　那少年叫云骥，云骥。。。刘皎记得他，是大将军云岳的儿子，儿时和刘昭曾一同在修文殿受教于徐怀安。

　　徐墨书这人有个独特的癖好，只要是美好的东西，他就想弄来放到家里，喜欢不喜欢到是其次，只是弄不到手，便会心痒难耐。刘皎已经拒绝赠送家奴，徐墨书按理说不应再强人所难，但他实在对那家奴喜欢的很，便厚着脸皮又开了一次口，“公主真的不能割舍吗？我府上武功高强的家奴不少，公主要是担忧安危问题，大可不必。”

　　面对徐墨书的再次开口，在众人眼里，倘若刘皎为了区区一个家奴再次拂他的面子的确不太妥当，而且刘皎现在并不想得罪这个纨绔子弟。

　　正在踌躇犯难之际，一道清冽慵懒的声音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墨书什么时候喜欢强人所难了？”

　　话落，只见那人右手拿着一只白玉酒壶，沿着小径，从红豆林深处缓缓走出，宽袖素衫，风姿卓越，一派烟云水气。

　　见到此人，在场的夫人小姐脸上都染了三分绯色。

　　徐墨书看到来人，脸上充满了喜色，赶忙从坐席上起身，走到那人身边，语气很是热络的问道：“无逸兄什么时候回的京都，是和江都王一起的吗？我前两日去你府上拜会，可是并没有见到你啊。”

　　“我前两日有事，不在府中。”那人淡淡的抛下这句话，便对着刘皎行了个礼，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徐墨书也跟着坐到了他身旁。

　　如果刘皎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江都王世子卫无逸，儿时便被江左名士冯渊收为徒弟，被其赞有“经纬之才”，且风姿独绝，对其思慕的大梁少女常哼歌曰“山有榛, 隰有苓。云谁之思 江左卫郎。”不久前，大梁内流传的关于他的消息，应该是和先帝之女陶然公主有婚约在身。因为这，不时有思慕卫无逸的官家小姐向刘皎投向了嫉妒的目光。

　　徐墨书见到卫无逸后满心欢喜，忙着和他叙旧，索要黎忱之事也被抛到了脑后，刘皎见他没有再提起，在心里舒了口气。这次宴会，全京都有名的世家公子和小姐来了不少，良夜多情，再加上卫无逸的到来，攀谈的气氛愈加浓烈，只有刘皎一处显得格外寂静，但她并不寂寞，品尝着佳酿，欣赏着宫廷乐妓们的歌舞，还有背后的黎忱，这就足够了。

　　亥时，宴会结束，众人乘马车回府。

　　马车里，刘皎感觉到对面黎忱异常的沉默，估摸着他是为今晚的事担忧，刘皎便开口安抚道：“我是不会把你送给别人的，对于我来说，你并不是一件可以赠送的东西。”

　　黎忱心里又何曾不明白，他沉默，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刘皎。她明明是一个公主，却要步步谨慎的应对着徐怀安父子的为难，被云骥不尊重，可他却只能站在晦暗的角落，做一个沉默的站在她背后的家奴，除此外，什么也做不了。

　　刘皎见黎忱不答话，他情绪的异常让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正想询问，忽的，黎忱开口了，“公主，我相信你。”他看着刘皎，低沉的声线滑过，清润的双眸里似有月华涌动，如果暂时做不了什么，至少不要让她为他担忧。

　　刘皎也不好再问什么。

　　回到公主府后，两人便回了各自的房间。

　　刘皎躺在床上，慢慢张开手里的字条，这张纸条是今晚宴席上一个宫女偷偷塞给她的，上面的字迹秀丽颀长、柔中带刚，是刘昭的字迹，只见纸条上写道：“阿姐，两日后申时，日月酒馆一会。”

　　看完，刘皎起身，把它拿到灯前烧掉。然后重新躺下，她看着窗外皎洁的皓月，思绪万千，难以入眠。

　　不久，屋外传来一阵朦胧而又幽然的曲子，催人入眠，是刘皎再熟悉不过的《夜佾》，在北凉的时候，她经常失眠，黎忱便会用胡笳吹这首曲子，听着听着，刘皎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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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山有榛, 隰有苓。云谁之思? 江左卫郎。”改编自《国风·邶风·简兮》，原句为：山有榛, 隰有苓。云谁之思? 西方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