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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柿子 ...

  •   这天苍尽山身边的小厮早早地就来院子里等着了。

      苍嘉同那小厮去见苍尽山时,发现苍尽山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头发高高束起,作了儿郎打扮,若不是他鬓边生出了白发,苍嘉真要以为这是哪家的少年郎了。

      他神色愉悦,像是期待已久。

      连带着对苍嘉的语气也好上了很多,“来了就一起走吧,一会儿见着你娘了不要太吵闹,她喜静。”

      “知道了。”

      苍嘉今天还在袄裙里面加了一件里衣,天气降温,有些冷。

      可是苍尽山显然不觉得冷,穿得有几分单薄。

      他是一大早起来刻意打扮过的。

      苍府的马车向村子里跑去,一路上人烟稀少,森林层峦叠嶂,掉光了不少叶子,堆积在路上,车轮一扫,碾碎不少。

      村子的深处有一处庄子,四周良田几顷,种满了各种菜。庄子里炊烟气很重,能看出庄子的主人此刻正在做饭。

      自从下了马车,身子里就有股儒慕的力量驱使着苍嘉,驱使着她上前,再上前。

      那是原身残留下来的一点点意志,或许是她一直以来植根深种的执念。

      那股力量引领着苍嘉推开篱笆,走了进去,她顺着小花园一直拐,拐进了一处灶屋,那个头戴布巾的女人在生火。

      苍嘉站在门口,怯弱地唤了一声:“娘亲。”

      江曦和转过身子,看见是她,表情没什么起伏,只是淡淡说了句:“来了?去坐着等吧,饭菜一会儿就好了。”

      苍嘉此时终于明白了曹贤之为何会说她和江氏不像了。

      是真的不像。

      不能说是曹贤之以貌取人吧,主要是江氏生得......太招眼了。

      她应该是书中唯一能和苍鸾媲美的人了吧,哪怕年岁比她们大了些,可美也是真美,岁月从不败美人。

      苍嘉的双手像是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般,双手相对举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娘亲,爹爹前几日打我了,身上可疼了。”

      她想要一个抱抱。

      那妇人像是没听见。

      她或许不知,原身不止是很疼,甚至是失去了一条命。

      渐渐地,不知过了多久,苍嘉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股力量消失了。

      那执念好似也没了。

      苍嘉举在半空中的手垂了下来。

      江曦和做好了饭菜,将它们放进木盘里,端去了堂屋。

      苍嘉紧紧跟在江曦和身后,亦步亦趋的。

      饶是平日里冷硬的苍尽山,这时也为苍嘉说了几句话,“曦和,你不要对她这般心狠,她也是你的孩子。”

      江曦和布菜的手停了一秒,“我倒是情愿没有这个孩子。”

      是陈述句,不是玩笑话。

      苍嘉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气氛一时冷下来。

      这顿饭吃得苍嘉索然无味,她想马上回府奔向苍鸾的怀抱,这饭菜也太难吃了吧?

      苍嘉挑了挑盘子里干瘪的青菜,上面还坠着一坨未散开的盐巴,她望向了苍尽山,发现苍尽山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终于苍嘉在口水鸡上拈到一根没拔干净的鸡毛时,江曦和的脸色变了变。

      “我到时候再给你拨个厨娘过来,省得累着自个儿了。”

      苍尽山如是说道。

      苍嘉注意到,堂屋的墙上挂着好几条长鞭,而江曦和的手虽娇嫩,而手心却有着习武之人才有的茧子——

      所以苍嘉的武功是她教的吗?

      可是江曦和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苍嘉的样子。

      午饭过后,江曦和不见了踪影,倒是苍嘉那严肃的父亲在灶屋里刷碗,苍嘉忍俊不禁,似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居家的一面。

      江曦和在门口不远的桃树林里荡秋千,荡得不高,因为她手里还拿着话本在看。

      屋子底下的缝隙里开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苍嘉把它摘下来,递给江曦和,眼里生出期待。

      苍尽山刷完碗从灶屋里出来,步子都放轻了,或许是这一幕太温馨,他也不忍出声打扰。

      又或许是他也在期待着。

      江曦和合上话本,接过那朵花,在苍嘉满含期盼的目光下随手扔得远远的。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你也不必这样讨好我。”

      苍嘉愣了愣,在江曦和厌恶的眸光下跑得远了些。

      其实她是没有原身那么难过的,但她还是得做做样子,遂又扬起手捂住了脸,像是自己哭了一样。

      大门前的男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靠近秋千,双手握紧了秋千两侧的麻绳,一下下地推着秋千,话本被江曦和放在一边,那话本跟不上秋千荡起来的速度,又跌落在地上。

      最后一下他把秋千推得老高,江曦和心都紧了起来,害怕自己会摔下去,秋千却是稳稳落在身后人的怀里,那人连同她一起抱在怀中,呢喃道,“嘉嘉被养歪了,前几日她竟是抛下了自己的姐姐一个人逃了,还差点害她姐姐丧了命,她身上当真是没有一点苍家人的风骨。”

      江曦和冷笑了一声,“苍家人有什么风骨?是送丫鬟去巴结权贵的风骨,还是纳妾的风骨?”

      她初始同他相爱时,她骄傲的说,“我江曦和,虽身份卑微,但我绝不做他人之妾。”

      可最后她不但做了,还做了两个人的妾。

      苍尽山只是拥紧了她,“对不起,曦和,我没办法......”

      “那你打死她啊。”

      苍尽山讶于她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心里一股剧痛传来,“曦和,她也是你的女儿。”

      “她姓苍,我没杀她就已经算好的了,你明知道我这辈子最恨苍家的人,你叔父是一个,你也是一个。”

      一个将她送给了权贵,一个纳她为妾还杀了她的孩子。

      江曦和与淮南王曾经育有一子。

      那孩子是个早产儿,她身体不好,连带着那孩子身体也差,可她还是尽力将那个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可惜那孩子只长到一岁半,就被苍尽山杀了。

      她并不心疼淮南王的死,但她是个母亲,她会心疼那个孩子。

      每次看到苍嘉,她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孩子来。

      “曦和,”像是感受到了她心中所想,他辩解道,“那个孩子留不得的。”

      “我乏了,去睡一会儿吧。”

      她显然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起身要去她常睡的那间小屋。

      男人连忙追了上去,一男一女来回推搡,最后江曦和妥了协,带着男人一起回屋睡。

      苍尽山决定在庄子住几日。

      苍嘉对此颇有微词,她心里惦念着苍鸾,巴不得早些回去,可是面上又不能说,可真是愁死她了。

      第二天苍嘉就眼尖地发现篱笆一旁的柿子熟了,她从堂屋的犄角旮旯里薅出几个大篓子,搬了一根长梯,就爬上了柿子树,越爬越高,被苍尽山看见了还训斥了一顿。

      “苍嘉,你这像什么样子,待会儿摔了!”

      回答他的是苍嘉的回音,“我不会摔的!”

      篓子被她放在柿子树下,个头不小的柿子被苍嘉用竹竿打下来,有几个险些砸在苍尽山头上。

      后来苍嘉嫌不过瘾,直接丢了竹竿抱着树干摇了起来,树下就跟下了柿子雨一般,哗啦哗啦地掉。

      吓得鸭舍里的鸭子一直叫。

      篱笆边种了好几颗柿子树,还外带了一棵野生的,苍嘉连那颗野生柿子树都没放过,忙活了一整天,装了好几篓柿子。

      苍尽山见吃不完,给四处的村民也送去了一些。

      苍嘉挑了十几个色泽好又大块头的柿子藏在口袋里,打算带回去给祖母和苍鸾尝尝。

      在庄子里住的这几天,苍嘉表现得前所未有的勤快,她起得最早,那些鸭子都是她去放河里的,傍晚时分,她又戴个渔帽,跟在苍尽山和江曦和身后一起把鸭子赶回来。

      江曦和翻地种菜时,她也跟着做,还学得有模有样的,就是播种时一不小心撒多了,估计等这些种子发芽之后,江曦和就会发现有的地方发芽发得特别多,有的地方特别少......

      只是江曦和依然不理她。

      好在第四天的时候,苍尽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府了。

      苍嘉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马车上,小包袱里的柿子滚落了一地,那些鸭子记仇得很,张着鸭嘴往柿子上使劲儿啄,啄得个乱七八糟,叫苍嘉心疼坏了,可惜最后只救回来四个完好无损的柿子。

      算了算了,还有就行了。

      苍尽山在篱笆外张望许久,江曦和始终没来送他。

      江曦和的确没来送他,她待在自己的小屋里,望着那一簸箕的柿子征了神,旁边还附带了一张宣纸,上面写着柿饼的做法,什么第一步剥皮云云,第二部晒干云云,字迹是苍尽山的,宣纸上还不小心留下了苍嘉吃柿子后手没洗干净的痕迹......

      江曦和淡淡地将宣纸折起来,随手夹进了话本里。

      苍嘉是晚上才到的苍府,她甫一进了府,就往祖母的屋子里钻,没想到这晚上一大家子人都在正屋里赏月吃点心,一时倒是热闹得紧。

      祖母似是喝了点小酒,有些醉了。

      苍嘉一靠近她,就闻到一股桂花酿的味道。

      她自觉地坐在祖母边儿上,祖母见是她,瞬间眉开眼笑,像个小孩子般,“嘉嘉啊,来,给祖母挠挠背,祖母背可痒了。”

      苍嘉顺着祖母指的方向挠,老人舒服得直打呼噜,过了会儿,她像是想抱着苍嘉,却又反应过来,苍嘉大些了,抱不动了。

      “都大了,祖母抱不动了,你小时候才那么大一团,还不会说话呢,后来你最先学会的是叫‘祖母’,祖母可是高兴了好几天。”

      老人絮絮叨叨的,陷入了回忆里,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怀念过去。

      苍嘉把桌上的桂花酿放得远了些,从小包袱里掏出来两个柿子,放在祖母面前,“祖母,嘉嘉在庄子里给您打了几个柿子,是特意给您留的呢。”

      祖母慈爱地看着她,“倒是难为你了,有好东西还记得祖母。”

      “祖母!”

      秋华替祖母将柿子收下,那边苍嘉还在有模有样地叮嘱她,“秋华姐姐,你今晚回去了可得给祖母做一碗醒酒汤,不然明儿祖母起来了该头痛了。”

      “不肖嘉姐儿说,我啊也会熬的,姐儿就放心吧。”

      小宴会到了后半夜就散了。

      秋华扶着祖母回了房,苍嘉则跟在苍鸾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反正她们的院子都在一处。

      夜色正浓,山谷里传来不知名的鸟叫,苍嘉发现,她快要和苍鸾一般高了。

      苍鸾回头见是她,倒也没什么情绪,淡淡的,问她可有什么事。

      她实在是生得太好看,弄得苍嘉有些害羞。

      苍嘉她妈中年时相貌就是一绝,曾经还有不少男人追求过她妈,只是被她妈婉拒了。

      苍嘉开始犯结巴,面上带着殷切,“那个,我,我在庄子里给你带了柿子回来,你可要尝尝?”

      她双手负在身后,手里拿着两个大柿子,还没等她拿出来,就被苍鸾拒绝了,“不了,你自己吃吧,天色太晚了,你早些睡吧。”

      苍鸾走得急,苍嘉犹豫了一瞬,又追上去。

      她拉住苍鸾的手,好声好气道,“你就尝尝嘛。”

      苍鸾眸底冷了几分,一下子甩开她的手,语气也变重了,“苍嘉你有完没完?在这儿跟我装姐妹情深?我可是记得那天你一脚给我踹下了墙头,头也不回地走了,所以你现在在干嘛?”

      苍嘉心里苦,那都是原身的行为啊。

      看着苍鸾眼底的厌恶,苍嘉心里刺痛了一下。

      “对不起......”

      苍鸾拉着张嬷嬷走了。

      这次苍嘉迟迟没追上去。

      夜晚,苍嘉的床帐大开,窗台上的冷风灌进来,那只黑猫翻上了窗台,打翻了烛台,它在那里喵喵叫了两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儿。

      苍嘉下床把摔碎的烛台清理了一下,伸出手指抵在黑猫的额头,喃喃道,“小猫咪越也会有自己的烦恼吗?”

      黑猫蹭了蹭她的手指。

      苍嘉把窗子合上,点了点黑猫的耳朵,“你今天就在这儿睡吧。”

      黑猫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却还是躺在了在苍嘉为它准备的窝里。

      “晚安。”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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