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苏昭雪

9、醉酒

　　正是窘迫尴尬的时候，一道声音抑扬顿挫的响起，“女君，君后到——”，惊地在场的人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躬身见礼道，“吾等拜见女君，君后。”

　　一片高呼声后，从内殿走出来一个红衣戎装，英气十足，妖娆霸气的女人和一个黑衣如墨，沉稳内敛，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

　　女人自然是魔族上下甘愿俯首陈臣的琉璃女君，而男人便是常年闭关不见人，神秘兮兮的君后——慕修，即二殿下，三殿下的生父。

　　琉璃和慕修稳步走到主座上，转身面向堂下众臣。女君抬手虚扶，朗声道，“诸位魔臣，不必多礼。今夜设宴于此，图的便是尽兴。万不可因我和君后在此，多有拘束，坏了兴致。”

　　众人拱手谢过，回坐到各自席位。

　　殿内开始恢复祥和热闹的氛围，东家长，西家短的攀谈起来。不过也有借着饮酒作乐的空儿，时刻留意南枭那边的，毕竟今夜众魔臣私底下公认的主角就坐在三殿下旁边。

　　尹笙将外甥女从泽渊半撑的身下揪了出来，现下，正领着小姑娘坐在席位上，没好脸色的斜瞪着差不多要滚在一起的两个人。

　　南枭腿被绊住，歪歪斜斜的将重量全压在了泽渊身上，一时有些起不开。而泽渊被他砸得有些犯晕，推了半天也没把人推开，面色也不大好看，额角都隐隐渗出了汗。

　　君后慕修为女君添置好了盘碟，抬眼瞧到琉璃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某处看的津津有味，不由偏头去看，目光恰好落到推搡的二人身上，顿时沉声咳了几声，提醒道，“枭儿，大殿之上，你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快赶紧坐好。”

　　音落，殿内诡异的安静了一瞬，打量的眸光从四面八方光明正大的齐涌而来，牢牢定在了三殿下和三王妃身上。

　　脸皮薄，好面子，清冷自持没丢过人的泽渊神君，只觉得轰的一声，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直烧的面颊，脖颈热腾腾，火辣辣的一片。

　　手忙脚乱的拨开南枭，迅速的坐直身子，端起面前搁置的酒杯就一饮而尽。

　　酒液冰凉，酒香甘醇。入了喉，进了腹，却辣的他四肢百骸微微的发热。

　　南枭坐好后，抬眸将殿中人挨个儿瞅了一遍。虽然以他残缺的心智，不能够准确的了解泽渊的反应为何那么大，但他直觉与这些莫名奇怪的目光有关，所以别管什么，先护人要紧。

　　修成人精的众魔臣迅速的转移目光，你说我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以躲避三殿下那赤裸裸的盯仇敌一般的眼神。

　　南枭满意的收回目光，将两样色泽俱佳的小菜送到泽渊面前，顺便为他备好了筷子，乐滋滋的道，“阿泽，你尝尝这个。”

　　泽渊看也不看，又连饮了三杯酒，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

　　“舅舅，哥哥的脸变得好红哦。”小姑娘扯了扯尹笙的袖子，担忧地看着泽渊，天真地道，“娘亲说生病的人才会这样。”

　　尹笙眼皮一撩，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呵，□□焚身，烧的。”

　　“噗……咳咳…咳……咳咳”泽渊刚入口的第四杯酒悉数喷了出来，一连串的咳嗽，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阿泽，你没事吧。”南枭慌忙凑近他，伸手拍着他的背着急的问。末了，还不忘逮着空隙，狠狠瞪尹笙一眼，道，“尹弱鸡，闭上你的嘴。”

　　众魔臣即使巴不得想凑在他们面前，目不转视的盯着这方瞧；可碍于女君和君后的面子，只得按捺住看戏的迫切心，一本正经的闲聊对饮，然后状似不经意间的往那边瞟上几眼。

　　“舅舅，舅舅，大哥哥好像更难受了。”小姑娘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抓住尹笙的手指摇晃着，想要让舅舅去帮忙。

　　尹笙难得伸手将小姑娘提到一边，再次讥讽的道，“动作挺快，眨眼的功夫都学女人孕吐了。”

　　“你……你……”泽渊气结，一张脸如打翻的五色盘，异彩纷呈得极为窘迫，弯着腰又是咳又是羞恼，险些缓不上气来。半天才扬着染着红晕的脸，冷冰冰的道，“为了孩子，小魔君还请口下留德。”

　　尹笙冷哼一声，斜睨了他一眼，撇过头拿起筷子夹起一道菜，侧身塞在外甥女的嘴里，堵住了继续要问的问题。

　　女君和君后摆宴主要是为了让群臣聚在一块，好认识熟悉一下三王妃，此时看到他略微失态的样子，不由双双撇头去看饮得正欢，聊的正欢，没个正行的南祁。

　　二殿下脊背一凉，头皮发麻，转过脸来就看到母皇父后一脸慈爱的看着他，然后眸光在轻轻的扫过南枭那方，意思很明显，赶紧滚过去替三王妃解围。

　　南祁心不甘情不愿的舍了美人，端着酒杯，掂着酒壶，起身走到泽渊桌案前时，唇角已勾起，扬着桃花般明媚的笑，道，“弟夫，今夜氛围正好，我敬你一杯。”说着替他满上，将自己杯中酒饮尽。

　　“呵”，尹笙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又往小姑娘鼓囊囊的嘴里塞了块糕点，事不关己的看好戏。

　　泽渊坐在那里，不好借口脱身而去，但面上又不好看，南祁敬酒，他也没有拒绝的份，于是端起手中杯，绷着脸饮下。

　　“弟夫好酒量。”二殿下赞道，复又扭头看到尹笙那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桀骜样子，唇边粲然一笑，问道，“尹小魔君，仰着脸，还能准确的下筷。这般稳重，练了很久吧。”

　　尹笙面色一僵，转过脸来，毫不客气的怼道，“呵，那也比花狐狸耍阴招，没安好心强多了。”说着，目光斜飞，瞟了一眼泽渊。

　　南祁长长的哦了声，又转头笑着为泽渊斟上酒，道，“弟夫，本殿这酒是好酒，你再尝尝这杯是何滋味。”

　　泽渊抬头，眼神清明，淡淡的道，“酒是好酒，却不宜多饮。”说罢，举杯欲饮，南枭一把按住他端酒的手，劝说道，“阿泽，喝多了难受。”

　　二殿下垂眸狡黠一笑，道，“弟夫和三弟是一家人，这杯酒可以让他代喝。”

　　尹小魔君闻言，倏然抬头，目光复杂的扫视着泽渊和南枭，一脸牙疼，面色扭曲的模样。

　　就连稳坐吃糕的小丫头都口齿不清的问道，“舅舅，你肿么了？”

　　尹笙转过头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侧身面对着小丫头，拎起串葡萄，边吃边吐皮。

　　泽渊推却阻拦的手，答，“这点酒量，本君还是有的。”然后仰头饮尽。
　　南祁见好就收，笑着赞了几句，姿势潇洒的转身慢悠悠的回去了。

　　不过敬酒宴可没那么容易结束。流水席上稳坐的人见二殿下开了头，也都蠢蠢欲动起来。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移步走过来，拜了声，“三王妃，三殿下。”然后借着各种由头，轮番敬起酒来。

　　泽渊推辞不得，再次起身，什么也没说，将这些人敬的酒一一饮尽。

　　但有了一轮，就有第二轮，第三轮……

　　起初南枭还固执地拦在他身前，替他去挡那递上来的杯子，但抵不住一群老狐狸你拉我拽，口中说得好听，一句一句顺着南枭的毛顺。夸一句三王妃，赞一句三殿下，再说些恭维二人百年好合的土话，哄得南枭嘴角直咧，合不拢嘴。

　　泽渊一杯接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直到醉意上头，脸色微醺，眼睛也开始迷离，才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拨人。

　　南枭拨弄开围在身边的一堆人，回头就看到泽渊举着杯站在那里，面上一片潮红，眼神没了往日里的冷漠，微微有些乖巧，像那些任他召唤的走兽，飞禽。

　　一时有些得意忘形，巴巴地凑上去，扶着他的背，握着他的手腕，亲昵的说，“阿泽，你要不要回去？”

　　迷离的人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温润的道，“不回，坐下。”

　　南枭便哦哦两声点了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好。

　　尹笙家的外甥女叫颜小玉，她吞下塞得满满的食物，扒着尹笙的手，定定地瞧着泽渊，说，“哥哥，哥哥，又变好看了。”

　　尹笙一把揪着她后脖领，嫌弃的扯到一边，大半个身子挡了小姑娘的视线。然后眼皮一撩，极为不屑地看着献殷勤的南枭。

　　酒过半巡，主座之上的女君琉璃巡视了一圈，素手抵在唇边咳了几声。

　　顿时殿中已微醉的魔臣们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抬头看向女君，心道，终于又要说正事了。

　　这位女君，自上位以来，手腕强硬，雷厉风行，将魔族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却有个小小的毛病，就是遇到已定下来的事时，就喜欢寻由头设各种宴会，然后在酒酣之处，幽幽的抛出隐藏的目的，不给群臣反驳的机会。

　　果不其然，女君淡淡的道，“近日从外界返还时，无意间探得浊气四溢，稍微留意了下，断定是散落在外的魔族残兵旧将，暗中藏匿身影，扰乱各族平衡。恰好三殿下淬炼之日临近，故想派遣他去。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此言一出，众魔臣装模做样低头接耳一番，皆表示甚好。

　　但也有人提议，三殿下淬炼非同小可，为安全起见，应多派遣几人互相照应。众魔臣纷纷点头应和。

　　女君一思量，觉得不错，也就应允，当场敲定了几个人，就和君后离席而去。

　　一众魔臣恭恭敬敬地送走女君与君后，互相交谈一番，遂接二连三的离席。

　　烛火摇曳，人影晃动，泽渊神君安静的坐着。

　　“阿泽，该回去了。”南枭凑在他耳畔轻声说，呼出的热气搅得泽渊微晃了晃头。

　　但他还是看着模糊的人，淡淡的唔了声，就伸手按着桌案想起身。可惜泽渊神君醉酒后，人就会越发的慵懒，浑身软绵绵的完全卸了力，试了几下，愣是站不起来。

　　南枭环着他的腰身，扯着他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二殿下彬彬有礼的送走美人，转身看到他们这里，顿时折扇一展，晃悠着走过来，笑道，“三弟，弟夫这是醉了。”不是问句，而是十足的肯定语气。

　　南枭埋怨道，“二哥，都怪你，灌阿泽酒，然后那些人就不停的过来。”

　　二殿下不理他口中的埋怨，眯眼瞧着醉的乖巧安静的三王妃，呵呵一笑，好心建议道，“三弟，看三弟夫这样，走回去着实困难，你不把他抱回去吗？”

　　南枭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然后利落的将昏昏欲睡的人打了个横抱，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临分别时，二殿下幽幽的道，“美人在怀，别错过了良机哦。”

　　南枭眼睛一亮，认真的点点头，然后抱着人踏进了无边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