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苏昭雪

10、淬炼

　　黎澜殿内，负责值守的乔橙正站在殿门旁静静的候着。夜色太深，即使是负责夜班的她也克制不住的想打盹，头轻轻的一点，再一点，眼睛倦懒得掠过稀薄月色下的暗夜。

　　就在她快要控制不住的垂着头睡过去的时候，渐散的余光瞥见从浓的化不开的夜色里走来一个人。人影越走越近，临近到眼前时，她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急急迎上去，道，“殿下，您回来了。”

　　说罢就看到埋在他臂弯里睡得安稳的男人，愣了一瞬，迟疑道，“王妃这是喝多了？”

　　南枭点了点头，从她身边走过，迈向床榻。将熟睡的人轻柔地放上去，摆手赶人说，“你下去吧。”

　　乔橙偷偷窃了一眼眼神明亮的三殿下，没动。反而尽职尽守，毕恭毕敬地问了句，“殿下，王妃宿醉醒来，明日会很头疼，需不需要奴婢去端一碗醒酒汤？”

　　南枭本想挥手说不用，但一听到她说会头疼，犹豫了下说，“好，那你快点去取。”

　　乔橙得了他的话，忙一个转身，脚步腾挪，飞快地出了殿门。

　　“唔，热。”闭目而睡得人不安的咕哝了句，双手无意识的撕扯裹挟在身上的衣服。

　　“阿泽。”南枭俯身下去，低头盯着他水润的唇，轻轻地喊了声。

　　床榻上的人偏了偏头，碎发滑落在脸颊，熏红的面颊在摇曳的烛火下，美的玄幻。

　　南枭想起下午印在茶杯上的那个□□使神差的贴上了泛着水光的唇。柔软温润，不似阿泽平日里冷淡，生人勿近。小心翼翼地添了下染着酒香的唇缝，仿佛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恋恋不舍的想要索求更多。

　　“唔。”泽渊眉头微皱，不安的动了动，喉间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音，微微张开了嘴。

　　南枭食髓知味，见他没有拒绝，眼神一亮，趁机探入了他的口中，勾着他的舌肆意的纠缠。

　　睡梦中的人感觉肺中的空气都被剥夺殆尽了，仿若溺死的人一般难受，条件反射的用力咬下去，顿时，口中尝到了一股生锈般的味道。搅得他烦躁的东西也安定了下来，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他胸膛上下起伏，张着嘴吸了口气，动了动头，再次熟睡过去。

　　乔橙端着醒酒汤进来的时候，她家殿下正坐在床榻边，捂着嘴委屈地看着裹在被子里的三王妃。

　　“殿下，醒酒汤来了。”

　　唰的一下，南枭转过头来，不满的看着她。

　　“……”

　　乔橙暗自揣度，她走的时候殿下还很兴奋的模样，怎么，这一小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呃，凡尘养在大宅院里的深闺怨妇。思及此，她又是觉得自己形容的贴切，又是觉得殿下的怨念愈来愈深，甚至演变到要拿她撒气的地步。

　　但是一想到她家殿下那可怖的战斗力，她就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脚尖微转，恨不得殿下说一句滚，她就能脚底抹油，立马溜出去。

　　“汤留下，你走。”南枭放下手，一指汤碗，示意她给他。

　　乔橙心道，殿下，你让我留下，我也不敢啊。面上佯装着镇定，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抬眼瞅了他一眼。咦？殿下的嘴角怎么破了？来不及惊诧，她人已以最快的速度折向殿门，并且体贴的替他们带上了门。

　　“阿泽，喝汤。”南枭轻轻推了几下一动不动的泽渊，端着碗就想喂。

　　可惜泽渊神君是个睡着就不能打扰的主，不耐的翻了个身背对着烦人的南枭。

　　“阿泽。”喊了两下，仍不见人理。南枭摸了摸受伤的嘴角，认命的闭上眼，喝完了汤水，掰过来泽渊的脸，捏开他的唇附上去就要渡给他。

　　“唔”泽渊剧烈的挣扎，迷迷糊糊的想道，有完没完了，连个觉都不让睡。于是张嘴揪住一块柔软就死命的咬住不松口。

　　“唔，疼疼疼。松口，松口。”南枭好不容易制住生气的他，虎口脱险后，哀怨的捂着嘴角直想哭。

　　但怕他睡得不舒服，又折腾着给他解去了外衫，才吹熄了灯火，疲累的躺在他身旁睡去。

　　泽渊直到日上三竿才幽幽地醒来。床榻上只有他一个人，帷帐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揉了揉酸疼的头，看着上面的帐顶。昨夜，他睡得迷迷糊糊，梦到了当年被蛮荒九林里的藤蔓缠住的情景。那藤蔓死死的勒在他的身上，捆得他喘不过来气。最后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张嘴狠狠咬在上面，任凭苦涩的汁液流入口腔。

　　坐起身来，拨开帐幔，下了塌。

　　“三王妃，醒了。”收拾着东西的乔青转身看到泽渊，笑说，“王妃稍等，奴婢去让人打水。”

　　“几时了？”他淡淡地问，嗓音因些沙哑。

　　“午时了。”乔青走上前，替他穿戴好外袍。

　　“他哪？”泽渊环顾了一圈，垂头淡淡地问。

　　这要是换成乔蓝乔橙，还会停顿一下，问一句，“他？谁？”，但乔青只是站在一旁，笑着说，“回禀王妃，殿下他被君后叫去，商量出族淬炼的事了。”

　　“出族？他要出去？”泽渊顿了一下，回头问。

　　“对啊。”乔青道，“奴婢也是今早听到的，昨日晚宴上女君提到小殿下淬炼之日将近，所以特地指定了几位魔族支系中的弟子陪同小殿下一起去。”

　　“何时动身？”

　　“也就这一两日吧。”乔青估摸着答道。

　　泽渊沉默了，眼神晦暗不清，这次淬炼或许是他能抓住的好机会。但转念一想，他不由问道，“魔族不是封界一月吗？他们如何出的去。”

　　“这个……应该是出结界前，先进玄魔剑阵，取得名额再滴血征得魔心石的认可，这样方能自由出入魔族结界。”乔青思忖着道。

　　“听你的语气，玄魔剑阵并不难？”

　　乔青一听他这云淡风轻的试问，不由唏嘘一声道，“王妃不知，玄魔剑阵是上古魔神布的阵，里面险象环生，错综复杂，一般人根本就闯不过去”

　　闻言，泽渊面色一沉。

　　乔青以为他是担心小殿下，又忙道，“王妃不必担心，小殿下进阵只是取个名额，阵法也就没那么难。待初次试炼归来后，再闯进去才会难上加难。”说着，怕他不信，又张口安慰道，“当年，二殿下淬炼时，耗费了七个时辰拿到了三个名额。小殿下功力略胜二殿下，不会有事的。”

　　“你的意思是，淬炼之人拿到的名额越多，可供跟随的人就越多。”

　　“嗯，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指定谁去，需得小殿下的认可，或者女君君后的同意。”

　　“他现在在哪里，快带本君去。”泽渊说完，就要她带路。

　　“……”乔青愣怔的看着他，道，“王妃，还是洗漱好，吃点东西再过去吧。殿下真的不要紧的。”

　　泽渊顿步，转身走向水盆，整理仪容，随手扯了根发带将长发系紧。

　　乔青站在原地，愣怔的看着他。王妃手法不好，飘带歪斜在一边，凌乱不得章法，露着的脖颈，白皙细腻，显得有些羸弱，却又不似她们女子那般纤细娇弱。

　　“走吧。”泽渊回头看她，淡淡的出声吩咐。

　　“哎，好。”乔青应声，忙领着他出门。

　　等乔青将他领到的时候，乌泱泱的一群人正围在一处绵延而上的高台下，仰头看着困在法阵中翻飞的人，兴奋激烈的讨论着。

　　“啧啧啧，三殿下才进去三个时辰，就已经过了三层石阶了，不错不错啊。”

　　“对呀，小殿下不愧是魔族奇才，小小年纪，成就就已不菲，比二殿下好多了。”

　　“谁说不是哪，二殿下当年用了七个时辰才拿到三个名额。”

　　“嘘，小点声。”有人提醒了那人道，“二殿下可能在附近，莫要再大意说错话喽。”

　　闻言，那人紧张的左右环顾一圈，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连连道，“兄台说的是，兄台说的是，小人糊涂了。”

　　说罢，热络的拉着那人一起赞叹起正在破阵的三殿下来。

　　泽渊站在外圈仰头看着凛冽朔风中，翻飞腾挪的紫色身影，有些微愣。

　　身法快如闪电，脚法稳如泰山，剑法凌厉如风，出手狠戾而准。这般打法，即便是神族数一数二的武神，怕也难以在他手下一百招之内取胜。

　　南枭，他还真是强，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成为神族的隐患。

　　“三弟夫到这边坐。”密音入耳，泽渊转头，隔着拥挤的魔群，看到了站在树下摇着折扇，笑呵呵的冲他招手的二殿下。还有他昨夜见过的尹小魔君。

　　泽渊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乔青躬身见礼，道，“奴婢见过二殿下，尹魔君。”

　　南祁笑道，“乔青，你先回去吧，你家王妃本殿给带着，不会丢了的。”

　　乔青抬眼看了下泽渊，得到许可后，才道，“奴婢告退。”

　　“三弟夫，那小丫头挺听你的话的。”二殿下望着乔青远去的身影，幽幽的调笑道。

　　泽渊侧头看了眼远处坐在软座上的女君和君后，眼神忽闪了两下。收回目光淡淡地问南祁，“他什么时候下来？”

　　“三弟夫这是担心了。”南祁折扇一指，慢悠悠的道，“快了。应该是想再拿下一个名额。”

　　泽渊仰头，看着飘忽的身影，又问，“已经拿到了几个？”

　　“三个。”说到这，南祁一笑，问，“三弟夫就不好奇，这三个名额里都有谁吗？”

　　泽渊盯着虚空，没有顺着南祁的话问下去。

　　二殿下等了片刻，便忍不住开口笑道，“母皇只要求他拿到三个特定的名额。而特定的名额里，其中一个就是三弟本身，另一个是辅助他的本殿，还有一个是充当打手的……”

　　话未说完，就听尹小魔君冷冷哼了声，恶声恶气的道，“老子。”

　　“……” 这下，泽渊是真的缄默了，三个名额对应着三个人，里面并没有他。

　　清冷的眸中划过一丝不悦，脸上浮起一抹愤恨，明显是动了怒。

　　二殿下站在他身侧，将他的不快看在眼里，闲闲地扯起了另一件事。他道，“今早见三弟时，本殿见他嘴角红肿，破了皮，不知弟夫可知是怎么回事？”

　　“二殿下都不知，本君一个外人又怎知？”泽渊侧头，语气冷硬，尤其将外人二字咬得极重。

　　这是真生气了。南祁暗暗的想，但他面上仍是一派淡然之色，继续说，“本殿问了，但他不肯说。急了就嚷了句咬的。可是本殿记得，三弟素来能够掌控飞禽走兽，这是哪位珍禽啄了他。不偏不倚，恰恰啄在了他嘴角。”

　　泽渊冷眼看他，沉声问，“二殿下什么意思？”

　　寥寥几句话，就被逗得炸了毛，偏偏那副生冷的模样，使得他压着的怒气，明晃晃的映在极清极浅的瞳眸里，憋得眼角都开始泛红。

　　南祁见撩的差不多了，抬头看了眼已经攻破第四道防线，取下第四颗珠子的南枭，笑吟吟的道，“三弟取下了第四个名额，就要下来了。至于这第四个名额是为谁而取，三弟夫就不要再让本殿说出来了吧。”

　　泽渊闻言，眸中怒涨的火瞬间消了一半，扭头看到站在高台之上，意气风发的南枭，正将青翠玉瓶中盛装的鲜血滴入魔心石，然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做了个口型，“阿泽，我拿到了第四个名额。”

　　底下欢呼声一片，女君身旁近侍宣布，“三殿下共夺取四个名额，本次淬炼正式结束。”

　　“恭喜三殿下夺取四个名额。”

　　“贺喜三殿下通过此次淬炼。”

　　女君和君后在欢呼声中离了席位，南枭纵身跃下高台，直直地朝泽渊飞来。脚刚触地，就迫不及待地搂着他的腰，磨蹭着他的脖弯，激动地说道，“阿泽，母皇答应我，只要能够多夺取一个名额，她就允许你陪我去外面。”

　　“咳咳。”二殿下清了清嗓子，说，“三弟，大庭广众之下，弟夫脸皮薄，你稍微注意下啊。”

　　“呵。”尹笙轻呵一声，掉头就走。

　　“尹弱鸡，你欠我一个人情。”南枭松开泽渊，得意洋洋地冲着他的背影扬声道。

　　“黑枭鸟，有能耐你别取啊。”尹笙顿步，扭头凶狠的看着南枭，出声讽刺。

　　“有能耐你别去啊。”南枭不甘示弱，立即回嘴。

　　“呵，老子还偏要去。”尹笙眯眼，盯着南枭的嘴唇看了一瞬，讽刺道，“老子祝愿他趁机摆脱你，脱离苦海，早日升天。”

　　语罢，甩袖而去。

　　“你……”南枭气的要炸，握了拳就要追上去狠揍尹小魔君一顿。

　　泽渊赶忙伸手拉住他，道，“回去收拾东西。”

　　方才还气的要死，凶巴巴的三殿下反手回握住泽渊的手，转头扬着笑脸殷勤地凑到他眼前，踯躅着道，“阿泽，你能不能……”

　　见他面色绯红，扭捏，泽渊直觉不好，慌忙打断道，“不能。”

　　“那……”闻言，他眸色失落了下，又接着问，“以后，能不能……”

　　泽渊下意识地就想说别管什么，你都死了这条心吧。但一想到现在只拿到了出魔族的名额，只得硬邦邦地改口道，“以后如何，看你表现。”

　　音落，得了承诺的南枭欢欢喜喜的又往前凑近几分，欢欢喜喜的拉着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