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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冤家 ...

  •   沐浴完毕,穿戴好衣衫,转过屏风,借着透过镂空木窗投射进室内的斑驳光影,看到南枭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趴在那方桌案上。

      南枭身上湿透的衣服已经半干,起伏的褶皱紧紧贴在精瘦的脊背上,凌乱的长发沿着倾斜的弧度散落着。

      泽渊踱步过去,在他身侧站定,挡住了一部分散落在他侧脸上的细碎阳光。

      紫眸微闭,眼睫垂着,面色平和。有点像玩闹累了,倒头就睡的孩子,但俊朗的面孔没有了醒着时的呆傻,反倒是顺眼多了。

      泽渊想踢椅子一脚,将他叫醒,转瞬想了想,还是作罢,于是伸出手来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

      小憩的人猛地惊醒,条件反射性的直起身子,睁开的眸子一片清明,扭头就看到泽渊还未完全收回的手,脸上立时现出欢喜,高兴地喊道,“阿泽。”

      分明能够瞧见那紫眸越发的透亮。泽渊强装淡定的收回手,神色平静地说,“去沐浴换衣。”

      虽然仍是一张冷面孔,但南枭却开心的笑了。倏地站起身来,朝他走近几步,泽渊立刻后退,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移开在他身上的视线,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淡漠的道,“晚宴。”

      南枭低头看看黏在身上不太舒服的衣服,又看看白衣胜雪,一尘不染的泽渊,瞬间反应过来,急忙后退几步,转身就往屏风冲。

      “等……”一下二字还没出口,南枭就已经动作迅速的扯开了腰带,扒下了外袍丢在地上,身影一闪,没进了屏风后,接着,一通重物入水的声音响起。

      泽渊:“……”

      他原想说沐浴的水只备了一桶,他若想洗大可差人重新送来;还想说他用过的水已经凉了,需得换掉。但那脑子缺根筋的人,行动远比语言来的快,根本就没给人开口提醒的机会。

      泽渊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到殿门前,打开了门。

      乔红一干人等正在外面侯着,见他出来,盈盈一拜,道,“三王妃。”

      泽渊清了清嗓子,道,“去给三殿下取一身衣服送进去。”

      乔红应下,手势一打,就有几个侍女领命走了。

      “阿泽—,你还在吗?”南枭听到殿门打开的声响,以为泽渊又要扔下他,忙扒着桶沿,凝神静听外间的细碎交谈声。末了,试探性的喊了一嗓子。

      泽渊:“……”

      乔红还好些,毕竟是掌管这座宫殿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务的人,见多识广,能够克制住内心的好奇,面色不改的站在那里。

      但其余的小侍女就不这样想了。泽渊顿神的功夫,就已经有好几道新奇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了,不经意的看去,就见几个年龄尚小的侍女,面颊上已飞起了红晕,眉眼唇边都漾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果真,令人误会了。泽渊扶额,一阵头疼。

      偏偏那人不是个安生的主,没听到回音,再次扬高了声音,喊道,“阿泽——。”

      这下,努力憋笑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咬紧的唇齿间泄露出破碎的笑声。垂着头掩饰性的抬袖遮掩。

      “闭嘴,好好洗你的。”泽渊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转身折回殿内,朝着屏风冷喝了声。

      他真的不怀疑,再任由那人继续喊叫,隔日会在仆从间传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来。

      “王妃,奴婢给您束发。”乔红摆手让人将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衣袍送过去,然后走到泽渊身侧,恭恭敬敬的道。

      他颔首应允,坐到梳妆镜前交由这个女子打理。

      乔红指间捏诀,将他那一头乌黑水润的湿法烘干,用木梳轻轻梳成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内,两鬓垂下两绺碎发,配着素白的袍服越发衬得他仙风道骨。

      王妃不愧是神族中人,生的这样好看,不知道在美人榜上排名第几。但要是他唇边再笑上一笑,不仅显得平易近人,怕也没几人能与他比肩。小殿下也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功德,才能把这样一个人儿娶回来。

      “好了吗?”泽渊望着铜镜,淡淡的问身后的女子。

      “啊?”乔红一时出神,没能听清他说的话,但索性她反应快,人也伶俐,稍微撤开身子,按捺下心中的颇多感叹,正了正脸色,淡定的道,“王妃,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泽渊起身,眸光往屏风处一瞥,凉凉道,“你去看看他是不是住里面了。”

      乔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明了,刚要抬手招呼侍卫去看看。

      下一瞬,她家殿下就套着松松垮垮的衣衫出来了。左瞧右看,四处搜寻。甫一看到王妃,眼睛都亮了起来,欢欢喜喜的走过来,欢欢喜喜的说,“阿泽,我洗好了。”

      “你还知道出来。”泽渊云淡风轻的瞥了杵在眼前的人一眼,不咸不淡的道。

      南枭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了半天也没发觉他生气,只得摸着头傻笑。

      乔红来回在二人身上扫视了几下,赶在脾气不好的王妃变脸发怒前,走上去一把拉住她家殿下,笑着说,“殿下,时辰不早了,奴婢帮您整整衣装。”说罢利落的上手给他捯饬整齐,收拾出个人样来。

      待到含着笑将二人恭恭敬敬地送出殿门,已是夜幕降临,月影西上。

      泽渊默不作声地走在南枭身旁。夜风有些大,吹得他袖袍翩飞,墨发轻扬。

      南枭几次侧头,想要拉住他衣袖,却不知基于什么心思,始终没有有所行动。只觉得他太安静了,安静的仿若陷于某种沉思中。不言不语,却无端端的让人生出一种别样的心绪,就好像在数不尽的暗夜里,他都是孑然一身,孤傲而倔强。

      “阿泽。”南枭突然停步,侧着身子喊了他一下。

      泽渊挑眉,有些好奇他这次怎么这么安分,既没扯他袖子,也没直接拦在他面前。脚步停下,侧头去看他,问,“何事?”

      “我…没…没事。”南枭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听他嗓音清冽如常,侧过的脸也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不由改口。

      泽渊:“没事就别乱叫人。”说罢转头就走,哪里有半分方才的感觉。

      “一定是我看错了。”南枭揪着衣服,快速跟上去。

      “呦,三弟,三弟夫,来的挺早。”永华殿门外,二殿下蓝袍曳地,摇着一把不离手的折扇,笑吟吟地同他们打招呼。语气熟稔,态度亲和,一点也看不出这人将那些争执,不快放在心上的样子。

      泽渊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当即淡淡的道了声,“二殿下。”

      “二哥。”南枭亲切的喊道。

      “看来,三弟夫的气是消了啊。”南祁走近几步,用扇柄敲了敲南枭的肩膀,调侃泽渊道,“诚然,那句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还是挺有道理的。”

      泽渊没回呛他,淡淡地问,“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可以了。”二殿下折扇一指,侧身让空,笑说,“弟夫先请。”

      泽渊也不客气,率先入门。南枭虽然有事要问他家哥哥,不想早点进去,但一看那抹白衣已翩然融入烛火通明的大殿内,登时也不磨蹭了,先南祁一步,紧紧跟在他身侧。

      两列流水长席上已稀稀疏疏坐下了不少人,此时正把盏言欢,正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过道上铺着一层厚实的红色长毯,漂亮的猛兽花纹在烛火通明的大殿内隐隐浮现。桌案后的香几上燃烧出轻薄的云雾,一点一缕飘散在空气中。主座之上仍然是空的。

      不知是谁眼尖先瞧到了他们,率先端正了身子,朝着他们拱手和善的打了声招呼。引得身边相谈正欢的几人纷纷侧头,接着身边的人带周圈的人,眨眼的功夫,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然后一片此起彼伏的声音。

      “二殿下好——”

      “二殿下万安——”

      “三殿下好——”

      “三殿下万安——”

      一波比一波高,层层起伏。然而目光触及泽渊时,殿内竟诡异的不约而同地静寂了片刻,端详了下三殿下寸步不离,眉眼含情的模样,再看了下二殿下漫不经心的摇着折扇,悠闲的跟在二人身侧,心下一片了然,抖擞了精神,齐声高唱道,“三王妃好。”

      声音高亢嘹亮,慷慨激昂,真真是要振聋发聩啊。

      向来沉稳淡定的神君难得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一晃,险些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态。幸好南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只是这半扶半抱的姿态,委实有些暧昧。

      泽渊借着他的搀扶稳住了脚,不动声色地推开南枭一点,站在原地,一时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枭以为他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这些人的热情吓到了,笨拙的握紧掌心的手腕,悄声安慰说,“阿泽,别怕。”

      离得远的听不到他这句轻语,但看二人之间的微小互动,尚且称一句好,赞一声小殿下会照料人。但二殿下就不一样了,离得近,耳力好,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一清二楚,瞬间笑得合不拢嘴。

      桃花眸一转,瞥到三弟夫脸上越来越不自然的神色,冲着在座的人笑道,“诸位,咱们魔族本就不重那些虚礼。三弟夫既然已嫁入魔族,自然是希望入乡随俗,所以,不必拘谨客气。该吃吃,该喝喝。”

      语落,又是一片应和声,“二殿下说的是。”

      南祁把折扇啪的一声落在南枭肩上,扬眉道,“三弟,还不快领弟夫落座。”

      闻言,南枭拉着他的手,引着窘迫的泽渊走向王座之下的席位。

      魔族没有那么多讲究和规矩,此次晚宴也只是将诸位魔君,长老聚在一起,正式见一见三王妃,顺便玩乐一番,所以携带家眷也是很平常的事。

      邻桌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伸手拿着糕点,果子往嘴里送。忽然,小姑娘漂亮的眼睛里映出一抹雪白的袍脚,不由抬起圆润的脸蛋,好奇地看过去。见到一个好看的大哥哥端端正正地坐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就伸手抓住他的衣角拽了拽。

      泽渊以为是南枭,正想伸手打断他,忽听得一道软糯糯的童音道,“哥哥,吃糕。”

      低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小女娃扬着手,递给他一块糕点。

      “你…是谁家孩子?”泽渊尽量缓和了语气去问,因为这个席位上的客人也真是放心把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孤零零的丢在这。

      “哥哥。”她说着,又把手心里的杏花糕往上举了举。

      “我……”泽渊犹疑着刚伸出手,就被南枭啪的一声按住了,凶巴巴的对小姑娘说,“不吃。”然后转头将一块糕点送到了他唇边,说,“阿泽,吃这个,这个甜。”

      泽渊:“……”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泽渊真想让他哪里凉快哪儿呆着去。

      瞥眼瞧见,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疑惑的看看手中的糕点,又抬眸看看他们,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何不吃她给的糕点。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道声音从上方凉嗖嗖的传来。

      闻声,泽渊后撤了下身子,微扬了头去看。就见来人玄衣如墨,棕发高束,面色阴沉,满身桀骜。不像是个讨喜的人。

      “舅舅。”小姑娘见了他,立马张开了小短手,从席位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就往他腿上扑。

      结果那人脚尖一转,巧妙地躲过了扑将而来的孩童,站在南枭桌案前,斜着眼睛睨了南枭一眼,讥讽道,“黑枭鸟,糕点是给你的吗?狗爪子伸那么长,几万岁的人了,欺负老子的外甥女,还真是没脸没皮。”

      说罢,又瞟了泽渊一眼,凉飕飕的道,“你是瞎了眼,还是猪油蒙了心,瞧上这么个呆头愣脑的玩意儿。 ”

      躺着也中枪的泽渊:“……”

      南枭不依了,砰的一声拍在桌案上,猛地站起身来,怒指着他说,“尹弱鸡,有能耐你就用拳头说话,我保证揍得你爹娘都不敢再认你。”

      玄衣男子双手抱胸,斜着眼睛,鄙视的道,“老子不跟傻子计较。”

      泽渊:“……”

      堂而皇之地指出魔族三殿下智商欠缺,脑子不灵光,胆子也真是大得很。

      “姓尹的,你可别忘了,当年是谁把你揍得满山乱窜,哭爹喊娘的”南枭认输赢,认拳头,但却不能在媳妇面前丢了面子,输了气势。不然以后泽渊再走,找他保护不了他的借口,那他就丢大发了。

      泽渊可没精力去揣测他那点小心思,但也从他的话中知道了眼前的玄衣男子就是当年尹恒魔君的小儿子,如今的小魔君——尹笙。

      尹笙露出森森白牙,指着泽渊,邪笑着说,“他不要你。”

      泽渊:“……”

      小姑娘扑上前,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睁大了双眼睛喊,“舅舅。”

      尹笙一把揪起俏丫头,随手往泽渊怀里一扔,道,“别捣乱。”

      泽渊:“……”

      被丢开的小丫头嘴巴一撇,眼泪就溢满了眼眶,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泽渊将她抱在腿上,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又从桌上拿了些吃的,方才哄住了她。

      眼睛扫视了一圈。看到南祁隔着过道坐在对面,摇着他那把扇子,正笑吟吟的和一位美貌的姑娘搭话。周围的人他也不认识,且就算注意到南枭和尹笙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没有过来劝架的意思。

      那是自然,在座的哪位不知道,三殿下和尹小魔君都是不好惹的角色。劝不好的话,吵架的倒不会有什么事,倒霉的是拉架的人。故此,他们喝酒的喝酒,说笑的说笑,就是没有敢过来掺和这两个冤家的事的。

      泽渊分神的片刻,已经不知道他俩掰扯到何种地步了。回神的瞬间,就听到南枭劈里啪啦的道,“……你三百岁的时候没羞没臊尿床尿裤子,五百岁的时候偷看姑娘洗澡,被人家丢进蛇堆里,哭得找不着南北,七百岁的时候调戏我二哥,被他打掉了牙……”

      泽渊:“……”

      尹笙黑了一张脸,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的盯着他,恶狠狠地道,“黑枭鸟,老子祝你老婆早早甩了你这个傻缺,二货,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跟别人跑了。”

      得,越说越不像话。泽渊看了眼惊呆了的小女娃,一手按着青筋凸起的额头,一手抬起抓住南枭气得颤抖的手腕,五指收紧,用力一压,吼了句,“够了。”

      音落,气的涨红了脸的南枭回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道,“阿泽,他咒你不要我。”

      “老子说的是实话。”尹小魔君鼻孔朝天,颇为不屑的道。

      “尹弱鸡,我要揍死你。”闻言,南枭眼睛喷火的看着他,手指骨节捏的啪啪响。

      眼看拳头要挥出去了,泽渊一时情急,用力拽住他的手狠狠一拉。

      结果,扯得南枭一个趔趄,不偏不倚的摔在他身上。

      这下,殿内是彻底安静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三殿下不分场合的将人压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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