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苏昭雪

15、往事

　　泽渊拧眉，暗暗思考着尹笙说的话，若他所言非虚，那昨夜的凶兽或许会是同一个。

　　“阿泽，你也这样认为吗？”

　　“嗯？什么？”泽渊听到南枭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不明所以的抬头去看。

　　他的身影落在他眼中，仍是有些模糊，但却感觉南枭的身上笼罩着若有若无的沮丧。

　　南枭垂着头，眼神黯淡，局促不安的说，“小时候他们都不和我玩，每次见到我都会引我到无人的地方，指着我骂傻子，甚至还会捡石子砸我。”

　　“二哥虽然在外人面前护着我，但私底下也不喜欢带我玩。有一次，尹笙他们笑嘻嘻的商量着要跑出魔族玩，不小心被我听到了。他们发现后怕我告状，就骗我说，二哥也去了。”说着悄悄抬眼看了下泽渊，又低下头去，嗫嚅着，“我以为是真的，就跟着去了。

　　泽渊不知他是何意，但也没有出口打断他。

　　“出了结界，人太多了，他们又只顾着玩，不知不觉就把我抛下了。我找不到他们，就想回去，可是没找到路，还不小心摔进了泥沟里。沟很深，我爬不出去，糊的脸上身上都是泥，大声喊，也没人来。天越来越黑，我也越来越害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后来，直到皎月高悬，星辰黯淡，泥沟上面才传来一道声音，“咦？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滚在了泥沟里？”

　　他抬头看去，那是个很好看的孩童，一双眼眸比他二哥藏起的夜明珠还亮。

　　好不容易遇着个人，他脏兮兮的小脸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孩童明显一愣，趴在坑沿，伸着胳膊试了试深度，哄道，“哎，你别哭啦，我这就伸手拉你出来。”

　　“你抓紧我的手。”说着朝他晃了晃手。

　　然而他看着那只白嫩的手，却犹豫了，迟迟没有递过去。

　　“咦？”孩童疑惑了，问道，“你手受伤了吗？”后又自言自语道，“难道要我跳下去把他弄上来？”

　　一听他要跳坑，小南枭急了，说，“哥哥，你别跳，我的手没事。”说完泥爪子一伸，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孩童轻声一笑，说，“抓紧喽。”，然后一手扣住泥土，一手使力将他扯了出来。

　　将他拉出来后，孩童伸手捏了一下他肥嫩的脸颊，噗嗤一声笑叹道，“还真是捡到了只小花猫，脏兮兮的，妹妹可能会喜欢。”

　　“哥哥，我要回家。”小花猫仰着脸，一双眸发亮的看着他，隐隐带着哭腔。

　　“你家在哪儿？”

　　他咬了咬唇，晃着脑袋想了想，不知是摔晕乎了，还是连惊带怕给忘了，歪着头愣是想不起来，哇的一声又哭开了，说，“我……我……不记得了”

　　孩童温声哄了他几句，止住哭后，又一连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回答的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比如他问你家有几个人，他答有好多人，他再问，你家还有什么，他想了想，说，有好多地，好多屋子，还有好多鱼，好多……，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就没有一句有用的，最后孩童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说，“算了，算了，你先和我回家吧，过了今晚，我再帮你问问。”

　　月光如练，洒在街巷里，那个人拉着他的手一路行走。

　　泽渊沉默了下，以为他是单纯地讲自己的往事，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转移话题，问，“你饿了吗？”

　　南枭摇了摇头，说，“不饿。”只一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他，满含着期待。

　　“你先去楼下吃点东西，我有些累，睡醒后咱们出门一趟。”泽渊微眯了眼睛，淡淡的说。

　　“阿泽。”南枭站着没动，静静地喊了他一声，好似还有别的话要说。

　　“去吧。”泽渊说完，就起身缓步走到床榻边，脱靴躺了上去，没再理他。

　　南枭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失落地垂下头，闷声走了出去，顺便帮他带上了门。

　　走下楼的时候，桌子上的人正相谈甚欢。清晨追账的小伙计刚给一桌客人添上茶水，转脸就看到了他。

　　笑吟吟地迎上去，问，“客官，您要吃些什么？”

　　然后往他身后一瞥，面露疑惑，小声嘀咕了句，“一个人？”实在不怨伙计这么说，而是他对那位穿白衣的客人印象不错。原因是今日将玉佩交给掌柜的时，掌柜的一愣，继而喜笑颜开，巴巴地摸着那块玉佩，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人也笑的跟朵花似的，一高兴，还给他涨了工钱。

　　“我……”

　　“嗯？”小伙计挂着笑脸竖耳细听。

　　“出门。”

　　“哎？”小伙计狐疑的抬头看他，南枭不多做停留，径直越过他往店外走去。

　　看着那人渐远的背影，小伙计嘟囔了句，“我怎么感觉那位客官心情不好啊!”

　　这时，一桌客人叫道，“伙计，添水。”他忙应声，道了句，“哎，好嘞。”收回了杂乱的念头，掂着水壶就乐呵呵地招呼客人去了。

　　闭着眼睛躺了半天，始终不见南枭进来。泽渊拧了拧眉，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塌开门出去。

　　刚转到楼梯，就碰到了睡眼惺忪的尹小魔君。

　　“……”

　　“……”

　　少许沉默，尹笙打着哈欠，问，“黑枭鸟哪？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啦？”

　　泽渊抿了抿唇，淡漠道，“楼下吃饭。”

　　尹笙双手枕在脑后，淡淡的哦了声，率先下楼啦。

　　“客官，您要……”小伙计忙过来招呼，瞅清来人是谁时，将将要出口的吃些什么换成了“出门？”

　　二人皆是一愣，尹笙眼皮子一撩，没好声地问，“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要出门了？”

　　小伙计笑脸一僵，身体不受控地抖了三抖。

　　“何出此言？”泽渊迈下最后一道阶梯，看着瑟瑟发抖的小伙计放缓了语气。

　　“和你们一起的那位公子下来时，小的问了句，吃些什么？不过他神色恹恹，说了出门。方才二位下来时，小的还以为你们要去寻他，故而才那么问了一句。”小伙计一见他，眼睛就转不开了，简直是遇到了救星般，半点犹豫也没有，就说了出来。

　　闻言，泽渊往大厅里扫了一眼，果真没在。于是开口又问，“他去了哪里？”

　　小伙计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人生地不熟的，黑枭鸟脑子抽了！”尹小魔君不客气的嗤了声，然后一甩袍袖要走。

　　泽渊：“你去哪里？”

　　“逮鸟去。”尹笙不耐烦地回头，朝他喊，“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啊。指望老子把他弄回来？”

　　尹小魔君性子急，脚步也快。泽渊对那小伙计道了声谢，就抬脚跟了上去。

　　“你与他一向不和，他走丢，你不是最应该高兴吗，怎么还会帮着找人？”落后三四步的泽渊，眉头一皱，出口问道。

　　尹笙顿步，扭头看他，一脸难以置信，以及你傻啦吧的嫌弃表情，“退一万步来讲，老子的封地都在魔族，那只破鸟再怎么傻里傻气，没脑子，也是个殿下。老子找他，是为了日后不想被扣个玩忽职守的罪责，一家子被投进魔狱里。”

　　“不然，你还真当老子愿意管这闲事。”语落，极为不屑地哼了两声，随后手上化出一股浓郁的魔气，喝了声，“去。”顿时混沌的魔气分成数缕朝四面八方涌去。

　　泽渊看了几眼，保持着沉默没出声。

　　“喂。”尹小魔君喊他，泽渊不明所以，抬头看他。尹笙一撩垂在左耳前的碎发，白牙森森，露出一抹邪笑，“老子也有点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嫁给黑枭鸟？”

　　泽渊眸中情绪涌动，眼睛眨了两下，平淡地看着他，“魔君不是说了吗？”

　　“嗯？”尹笙挑眉，竖起了耳朵，一副听八卦的猎奇心思。

　　“想不开。”泽渊抬脚走了几步，与尹笙擦肩而过，望着宽阔的街道，淡淡的道。

　　尹笙冷不丁地被他一呛，也没有计较，反倒此时才察觉出泽渊这个人有点意思，咧嘴一笑，转身追了上去。

　　两个人在街上找了会，仍然不见南枭的人影。泽渊眉宇间染了些他都没察觉到的焦灼，问，“你确定能找到他吗？”

　　“不信老子，你可以自己试试看嘛。”尹笙瞥了他一眼，哼道，“你身上有血契，找他应该比老子更容易。”

　　他和南枭是定了血契，但如何用他并不知晓。即使真能用，以他的性子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找他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是以泽渊根本就没理会尹小魔君的那句不屑。

　　正沉默着，忽见一缕魔气归来，停在了尹笙面前，幻化成几个字，然后又给指明了方向。尹笙一看，脸色大变，道，“不好。”

　　泽渊哪见过他这般着急，还以为是南枭出事了，心弦不由一紧，问“怎么了？”

　　“那破鸟和人喝酒。”尹笙声音都有些颤。

　　“……”泽渊愣了一瞬，一颗心放松下来，毕竟他喝过的酒不计其数，自然也了解些人醉酒后丑态毕露的行为，但却无伤大雅，因而也就没什么别的表情。

　　然而尹笙却急了，火急火燎地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晚了就来不及了。到时候收不了场，老子看你怎么办。”
　　说罢什么也不顾了，拉起他的袖子就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