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生存指南》玉清阁茶博士

75、相守（上）

　　“你这混账东西，还跪在这里干什么？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们玉清阁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咳咳，师兄，消消气，消消气。你小点声，郭师兄还在里面歇息呢。”

　　“哼，君和，恐怕这五台山上也就只有你还能给这孽徒一点好脸色看。你看看师兄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跪着！真是厚颜无耻、令人生厌！”

　　“师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如今郭师兄的伤势好不容易才刚刚稳定了下来，你还是不要大动肝火，郭师兄可还指望着你的灵丹妙药呢。”

　　“稳定？稳定下来有什么用？君和，师兄的神识伤到了那种地步，简直。。。简直。。。唉！就算这逆徒咬死嘴巴，不开口，我也能猜出师兄当下的伤势必定与这小子脱不了干系！”

　　“唉，之前的具体情况，咱们也还不太清楚，还是等郭师兄醒来再细细详谈吧。师兄，你还是少说两句。要不，我让魏城师侄给你泡一壶青峰茶来，降降火气？”

　　“得了得了，你老是这样，君和。当年沈怜那混账东西自修邪道，杀害昊天君，反出师门时，你就老是袒护他！现在这孽徒三番五次害师兄身负重伤，你却还在为他说话！”

　　“师兄！我知道郭师兄现在神识碎裂，伤势并不乐观，大家心里都很难受！但凡事也要讲道理，要不是辉林带着郭师兄，只身冒险闯入护山大阵之中，如今郭师兄又哪里还有魂魄在！”

　　“好，君和，你要摆事实，讲道理。那你来说说，当年师兄为这逆徒做了多少事！连一身修为都为他舍了！却换来了什么？逍遥顶上。。。。。。那样的结局吗？他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当着我的面，夺走了师兄的仙身。要不是我现在念在这孽徒招魂有功的份上，我立刻就要将他就地正法，以正门规！”

　　“师兄！”

　　“君雅、君和，静声，都别吵了，有什么事，都等君风醒来后再议。”

　　“拜见掌门师兄。”

　　好疼，真的好疼。

　　疼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是郭君风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的想法，也是唯一一个想法。他感觉自己的头疼得就像要裂开来一样，四周的环境也黑的可怕，就像是身处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虽然他听到耳畔不断有激烈的争执声自远方传来，仿佛是有两个人在外面打擂一样。但他好不容易组织起的呼唤声刚到了嘴边，就觉得自己喉间一麻，所有的言辞都化作了剧烈的咳嗽声。

　　郭君风大口大口地将空气挤压到自己的肺部，沉重的喘息声就像是破了洞的风箱一般，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又是头痛欲裂，又是咳嗽不止，郭君风就算有些神志不清，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脑震荡或者哮喘了。要不然，就是挨了几闷棍，否则怎么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蓝衣青年艰涩的粗喘声很快就惊动了门外的几人。

　　李君雅一掌利落地推开了房门，脚步略微凌乱，脸上满是忧色地走到了床边，欺身而下，缓缓地抚摸着郭君风单薄的胸口，不断为他顺气，语气尽量波澜不惊地说道：“师兄？师兄？我是君雅，你感觉好些了吗？你现在情况很差，千万不要乱动。”

　　郭君风其实很想问问李君雅在这么漆黑的地方，为何不掌灯。但肺部强烈的不适感让他根本无暇开口，只能自顾自地喘着粗气。

　　恍惚间，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自己如果一口气喘不上来，恐怕就得立马去地府挂号了。

　　这时，他的耳边又传来了汪君和熟悉又焦急的声音：“师兄，要不我去让魏城师侄准备一些温水吧，我看郭师兄恐怕需要饮点水来缓一缓气息。”

　　过了半晌，李君雅才叹了口气，将“于事无补”四个字噎回了肚子里，说道：“去吧，君和，如今也只求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随着汪君和急促的步伐消失在门外，郭君风虽然咳得天昏地暗，头晕目眩，可还是听清了李君雅这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刚想找他问个清楚。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落入了一双体感冰凉但指节分明的纤细手掌中，指尖则触摸着掌心中细微的老茧。

　　“君风，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程君义的声线竟然有一丝颤抖，温和的嗓音缓缓从耳边传来：“师兄以为你已然身殒多年，早已再入轮回，你那徒弟，也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才把你的仙身禁锢在浣花宗。想不到我那孽徒居然真的困住了你的魂魄，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你又伤成了这样。。。。。。”

　　“都是师兄的错，都是师兄没有考虑周到，害你吃了那么多苦。”程君义的言辞中夹带着满满的自责与忧虑，混合着独特的沉稳嗓音，竟让郭君风一时间感觉自己的胸口也不是那么痛苦、沉闷了。

　　他清楚程君义对原装货的那份诚挚的兄弟情义，可惜他到底不是原装货了。

　　郭君风又缓了几口胸中的闷气，向两人声音传来的方向侧了侧脑袋，虚弱的笑道：“掌门师兄，勿要自责。君风本应早日向掌门师兄告知我弟子的实情，可惜高唐港一别之后，君风就再无机会。如今种种都是君风咎由自取，怪不得师兄。”

　　郭君风本意是想安慰一下钻牛角尖的程君义，但没曾想到，程君义的嗓音却比之前颤抖的更厉害了：“君风，你。。。。。。你的眼睛。”

　　在程君义漫长的记忆里，自己师弟的那双瞳孔或是冰冷似刀，又或是温润似水，但眼底都是流光溢彩，内心火热的，无论如何都不像现在这样，毫无神采，只余空洞。

　　郭君风仓促地闭上了双眼，嘴角挂起了一丝苦涩，他其实也料到自己的眼睛恐怕已然凶多吉少。但直到程君义不小心点破时，他才彻底破灭了自己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

　　李君雅默默地注视着郭君风脸上无奈地笑容，只恨自己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顿时心里又泛起了一阵邪火：“师兄不必多言，师弟知道这事必与门外那孽徒脱不了关系！我这就去为师兄报仇雪恨！”

　　郭君风觉得此时的李君雅哪里还有半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神医风范，活脱脱变成了一位黑旋风李逵，张牙舞爪的，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炸药。

　　一听他是要出去为难江辉林，也明知道李君雅不是自家小崽子的对手，郭君风下意识地还是一阵心慌。

　　察觉到了李君雅起身的动静，蓝衣青年也来不及细想，连忙开口道：“君雅，你还是先给师兄我说说我的身体状况吧，师兄心里也好有个底。”

　　此时，郭君风的身子骨本就虚弱到了极致，再加上他有意无意的放软口气，更是显得整个人躺在床上，弱不禁风。不过，这番模样，不但没有让李君雅心底的熊熊怒火熄灭下来，反而有越烧越旺之势。

　　他哪里不知道，郭君风的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不要去责问外面的墨红色青年。

　　“师兄！”李君雅跺跺脚，咬牙说道：“你就不要再心软了！你看看那逆徒，是怎么回报你的一片苦心？你现在神识受损，五官六感都受到了波及，几乎。。。。。。几乎连魂魄都保不住了。你怎么还袒护那个罪魁祸首！”

　　郭君风明白李君雅不知详情，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君雅，辉林，其实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的神识，其实是在与骆卿华的缠斗中折损的。”

　　“骆卿华？”李君雅闻言，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盯着床榻上虚弱无力的人，过了半天，才眼眉一横，说道：“那孽徒居然还叫上了自己的兄长来对付师兄！真是殊为可恨！”

　　你这是什么脑补能力呀！李神医！

　　郭君风要不是体力过于虚弱，差点都要当场翻起白眼来了。

　　江辉林要想对付自己，哪里需要叫上大魔头，单凭他一个人就可以把自己打的束手就擒。

　　不过李君雅确实做梦也想不到，骆卿华与江辉林两兄弟居然如此不睦，毕竟江辉林多年以来都是客居浣花宗，也算是名义上邪道的一份子了。有了这个大前提，旁人自然也很难往这方面去想。

　　郭君风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心里吐槽了一下汪君和怎么还不回来，继续说道：“并非如此，君雅，这一次要不是辉林救我，可怕我现在已经被困在骆卿华的太虚梦境之中，被他折腾得神魂俱灭了。”

　　程君义皱了皱眉，明白了自家师弟与江辉林之间恐怕隐情颇多，于是给了李君雅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拉着郭君风肤色惨白的手掌说道：“那还是请君风，给师兄弟们坦诚一下这身伤势的由来吧。”

　　这节骨眼上，屋外却传来了汪君和那咋咋呼呼的嗓音：“辉林，辉林师侄，别跪着了，快起来，你师尊已经醒了，不过他身体看起来还是不太好，你先在外面稍候，等我把李师兄支走后，你再进去看看你师尊。”

　　郭君风简直想当场一头撞死在这屋里的柱子上，汪君和说悄悄话时，嗓门就不能小点声吗？

　　简直是自带扩音系统！

　　果然，李君雅一听这话，瞬间脸色一变，双眼就像是要喷出火来：“君和！你进来！让那孽徒继续跪着！你当你师兄我是聋子吗！”

　　果然不一会。知晓自己闯了祸的汪君和，轻手轻脚，哆哆嗦嗦，满脸不情愿的端着青花雪瓷茶盏，挪进了屋子。

　　郭君风就算看不见，心里也能想像出汪君和那副受了气的小媳妇表情。心里一开心，他一直垂搭着的眼角，不由得也弯了起来。

　　“君和，时隔多年，说话还是那么中气十足呀。”

　　郭君风话语间的调侃之意十分明显，说的汪君和不禁老脸一红，不过嘴上还是不示弱地反唇相讥道：“师兄，师弟我可是想你的紧，你要是再不归来，这太极台上的最后一葫芦锻灵丹都要被师弟我搜走了。”

　　“？？？”

　　郭君风一听，顿感天旋地转：“你说什么？你这为老不尊的！你居然敢在我不在太极台时，上门来搜寻我炼的丹！你。。。你。。。你。。。你给我吐出来！”

　　“哈哈，师兄，吃下去的丹药，哪里还有吐出来的道理。不过凡事总要往好的方面想，师兄狡兔三窟，锻灵丹藏得极为隐蔽，师弟我每次只能在和魏城师侄一起扫除时，才能发现一两葫芦，姑且就当做劳力费吧。”汪君和装作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叹道。

　　“你！你！汪君和！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天底下哪里有地方，扫几间屋子，就可以拿一葫芦锻灵丹的道理！你这臭不要脸的！”

　　看着郭君风鼻子都要气歪了，李君雅和程君义都纷纷甩了汪君和一个责怪的眼神，白衣书生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也怕他气坏了身体，连连赔笑道：“师兄别气了，师弟我给你开玩笑的，你的主要存货不是都在灵观洞嘛，那里我可进不去，你千万放心。要是师兄实在心疼那些锻灵丹，师弟我从此以后，月月给师兄提供雷鸣台最嫩的青峰茶，孝敬师兄，就当赔罪了。”

　　郭君风其实越想越觉得几葫芦锻灵丹实在不足挂齿，可是听着汪君和那嬉皮笑脸的嗓音，他就是莫名的想和汪君和抬杠。

　　现在既然汪君和已经认了怂，那他自然也就不好继续乘胜追击，得理不饶人了。

　　蓝衣青年鼻尖闷哼了一声，就算应承了下来，随后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就当三人都以为他因为太疲惫，睡着了的时候。郭君风抬了抬嘴皮子，说道：“等我伤好一点后，师兄就带你去灵观洞，那里的锻灵丹成色与功效更好一些。”

　　接着，郭君风又想了想，嘴硬着说道：“你别想歪了，君和。你们雷鸣台的弟子怎么说也是我玉清阁的门人，我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看在你的那张老脸上。”

　　汪君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上应了两声，也不戳穿他。

　　而程君义则是不自觉的捏了捏掌中毫无血色的指尖，眼中映照着熟悉的蓝衣身影，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尘封的回忆。只见他满脸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君风，你还是那样，真是。。。。。。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