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望》陈心一

4、【房子】

　　曾念买的房子是二手房，属于金桥郡最老的一批房子，把这十八线小城市高档小区均价九千八的房价硬生生拉到了八千八。
　　低廉的后果就是电梯容易坏，楼道不配灯。

　　赶巧，这天电梯又坏了。

　　“你住这儿？”杨清远打量了这栋房子，像是打量一个快要碎掉的古董瓷器瓶一样，语气里没有多少情绪，可曾念听着莫名就有些不高兴。
　　“六单元六楼。”她绷着一张脸，“房价六千六，我图吉利买的。”
　　杨清远“噗”地笑了，他说：“你怎么……”
　　又摇了摇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曾念才好。

　　曾念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实在不想在戳在楼道口和他进行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她憋出个困倦的哈欠，摆了摆手，打算上楼了。

　　点开手电筒，左手扶上楼梯防护栏，很认真地走了几步，随即就听到杨清远在下面说，“等等！”
　　曾念半扭过身子去看他。
　　杨清远往上跨了几步台阶，向曾念伸出手去，就像是要牵曾念的手一样，他说：“我送你上去。”

　　曾念手里还握着手机，杨清远到底没有牵她的手。
　　只是很松的拽住了曾念的衣袖。

　　“不用了。”曾念说，“你回去吧，你……家里人还等着你。”
　　其实是想说“女朋友”的。

　　杨清远有女朋友了。
　　很早就有了。

　　不，现在可能还要比“女朋友”更进一步，是未婚妻。
　　杨清远八个月前的朋友圈显示，过完年他就要结婚了。

　　可是在当下，在这凌晨一点的楼道口，曾念忍住鼻尖的酸意，不说“女朋友”，也不说“未婚妻”，而说了“家人”。
　　她是在提醒自己，也提醒杨清远。

　　可杨清远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总是不按照曾念设想的套路出牌，甚至更像是故意将曾念的话曲解一般。
　　他说：“我父母不和我住一起。”

　　曾念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到了这个青黄不接的年纪，什么爱情和三观都不如眼前恰到好处的暧昧来得实际？

　　曾念发现自己又想多了。
　　面对杨清远，她总是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多。
　　不过就是一个多年未见的同学要送自己回家，可她却将其往“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上联想。

　　“那也很晚了。”曾念很坚持，将杨清远扯住她袖口的手拿开，说，“你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扶着防护栏慢慢地往上蹭，一步一台阶，走得很是小心翼翼。

　　“曾念。”杨清远说，“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曾念没有理杨清远，只留给他一个很固执的背影。

　　杨清远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动了动，仿佛上面还停留着曾念拿开他手时，留下的那一抹凉意。

　　曾念走了七阶台阶，杨清远点开手机的手电筒从下往上给她照明。
　　手电筒的光不算亮，从下往上把曾念的影子拉长了许多。

　　曾念忽然觉得有些烦。
　　也不管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夜盲了，一步两坎儿地往上迈，留下一窜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杨清远忽然就想起了高三那个时候的曾念。

　　那时候十班的教室从一楼最西边搬到了四楼最东边，三楼和四楼之间的照明灯不亮，每次下晚自习的时候他都看见曾念扶着楼道的防护栏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曾念那时候近视还不严重，除了上课，其他时候都不戴眼镜。
　　她走得很慢，总是用左脚支在上一层，然后右脚去下台阶，像是从来不着急一样。

　　他有一次从她身边经过，不知怎么想的就在最后三个台阶那儿跳着下去了，落地的声音把曾念吓了一跳。

　　他一回头正好对上曾念瞪大的双眼。
　　那个时候，他心神一震，忽然觉得曾念的双眼皮可真好看。

　　后来，他有一次开玩笑问她什么时候割了双眼皮，曾念气得一下午没理他。

　　杨清远缓过神来曾念已经不见了。
　　他走出六单元的铁门，快到小区门口时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六层楼亮了灯。
　　果然是六单元六楼。
　　他觉得曾念这个人有些时候真的很有意思。

　　***
　　曾念这套房买得其实很没有必要。
　　她的父母更喜欢住在乡下，只是偶尔过来打扫一下卫生。
　　等到年一过完，曾念回了广州，金桥郡的房子就该空了。

　　可那个时候，一听说金桥郡有便宜的房子，曾念立刻就买了。
　　旧房主卖得急，房款必须要全额支付，曾念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背上了不少债务。

　　当时买房的时候父母说她疯了，人在广州工作，父母在乡下有栋二层小洋楼，可她偏偏要花几十万买这旧房。
　　很多朋友也觉得她疯了。
　　曾念却疯了个彻底，父母不肯给钱就去向银行贷款，向朋友借钱，硬是凑足了这几十万。

　　买完房的前两年，曾念活得很辛苦。
　　在编教师不允许有偿补习。
　　于是曾念在寒暑假的时候就跑去远一点的城市偷偷给人补课，平时下了班还要给英国的学生上数学课，还又接了个教育公司的教育测评活儿。
　　别人是996，曾念是617。

　　很苦，很累。
　　可曾念不后悔。

　　因为……
　　杨清远住在这儿。
　　住在金桥郡最新最贵的那一栋楼里。

　　曾念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
　　她会和杨清远保持安全的距离，不会干扰他，也不会打扰他的那个她。
　　只是将自己喜欢杨清远的心思藏得深深的，任是谁都发现不了。

　　可是在另外一些关于杨清远的事情上面，曾念又会做出一些很不理智的事情。
　　就像是买这个房子。

　　曾念也很会给自己讲道理。
　　比如，金桥郡的房子自带不错的学区，就算是三手房到时候也很容易就卖出去，钱存在手里贬值，买了房增值。
　　比如，留做以后回来养老。
　　再比如，寒冬腊月回来的时候住在市里看电影方便，往返广州也方便。

　　确实是有很多很多个理由。
　　而这些理由，也都确确实实同杨清远没有关系。
　　曾念就是这么骗自己的。

　　也这么骗过了许多人。

　　可在这个寂静的冬夜里。
　　曾念抛开了那些许多的理由，又回到了“杨清远”这个漩涡里。

　　在这个开着制热空调的夜里，曾念失眠了。

　　她觉得懊恼。
　　为自己的不争气，为匹配不到队友的王者荣耀。
　　还为杨清远这个即将要结婚的男人。

　　王者荣耀在前些年的时候是个全民游戏，红到曾念清明节的时候去墓园扫墓都可以听到周围“欢迎来到王者荣耀”声音。

　　这么些年过去，英雄皮肤换了一茬又一茬，技能更新了一波又一波。可是玩这款游戏的人却几乎绝迹。

　　曾念开了一把人机，一边漫不经心地打游戏，一边想着，或许再过几年，她就可以像无数个放弃王者荣耀的人一样，放弃杨清远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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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虐，是甜文！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