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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一入宫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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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容……”
君怜猛的抬起头,一时竟失去了他冷静从容的姿态,厚厚的粉脂也掩不住他自心底蔓延开的喜悦。
李寅不满地皱了皱眉。
他下了车,看着披着黑色麒麟斗篷,面容焦急地奔向车门的李恪,开口道:“阿恪,你来做什么?”
“兄长…阿容在哪…他在车上吗……”
君怜微屏住了呼吸,他知道李寅并不想李恪与自己此刻相见,自己也苦于面对他,苦于面对即将逝去的自己。
“你立刻给我回去!”
李寅冷斥着李恪,眼里有些不满。
“兄长……”
李恪固执地挡在马车前不移动脚步。
趁李寅不注意,他几个箭步飞奔到车前,嗅到了熟悉的桂香,他扬起嘴角笑着
唰——
帘被掀了开。
一瞬,君怜与他朝思暮想的那目光又对上,一时间,眼眶有些温热。
仍是那般盛着一泓泉一般的清澈透明。
他好想他。
这世间,只有李恪一人会真心待他好,会关心他这个人如何了罢。
“阿容!”
李恪满脸欢喜地对着他笑。
君怜压抑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勉强地勾唇莞尔。
仔细地看他一遍,把他所有的模样,一点不漏地刻在脑海里。
与三月前那次相见,他似乎瘦了些,面容依旧白皙,桃花眸愈发明亮,薄唇仍是血红,而青丝也蓄长了些,是啊,他还有三年便及加冠年岁了。
“阿容,你怎么不说话。”李恪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兄长要把你带到哪去?我还能…还能再见你吗……”
“公子,你听王爷的话,乖乖治病,等你治好了病,我便回来了。”
君怜勉强强笑。
他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曾经那个阿容,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我不想你走……”
李恪眨巴眨巴眼睛,眼泪便盈了满眼,仍像个小孩子的模样。
“君怜,不要耽误了正事。”
李寅在一旁催促着,脸色铁青。
“是……”君怜应着,看着李恪,抚了抚他的脸,“公子,你忘了,阿容答应你的,等你长大了,你便娶我。”
“嗯!”
李恪终于展开了笑颜。
这样的含泪而笑,君怜记起了曾经的李恪。
……
那时他站在桂树下等他,李恪小小的身影在春日的柔光下穿梭着,只有一张笑脸在他眼前弥久不散。
君怜亦浅笑着望着他。
忽然,李恪不经意猛的摔倒了,顿时起了汪汪的泪水,他飞奔过去,查看他的伤口,而李恪却含着泪笑着对他说:“不疼,一点都不疼!阿容不要担心!”
而如今终究是换做他,含着泪望着李恪,轻声道:“公子,不要担心,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恪重重地点着头,仍笑地很明媚。
君怜看着他的脸,凑近,在那双薄唇上,印下一个吻。
虔诚而又满含不舍的一个轻轻触碰。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对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孩子这般。
可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去触碰那生命中的最后一抹光彩。
“说好了,你回来便我便娶你!”
君怜微叹了口气,强笑着:“嗯……公子,走吧……”
再也不要回头看他。
李恪还是有些恋恋不舍,抓着他不愿意松手。
忽然弯了弯眼角,像方才君怜那般,印上了他的唇。
君怜愣住了。
李恪看着他,像是有些欢喜的模样。
“阿容,一定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好。”
李寅冷着脸过来揪住了李恪,将他转身交扔给了自己的近卫付允。
“没有时间了。”李寅看着君怜道,“付允,将公子送去药王谷。”
“等一下…等等…我再看他一眼…阿容……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君怜敛回了视线,不敢再看李恪愈渐远去的追随的目光。
李寅冷着脸坐在对面,沉声道:“走。”
清脆悦耳的铜铃声在这长街,伴随着破晓的朝阳晨曦,驶向了那扇朱门。
凤栖台到了。
当今君主李燚酷爱戏曲,便召集天下各地名角养在这处,以便自己取乐,百官有怨不满,也只得往肚子里咽不敢轻易上谏。
毕竟,李燚以其狠辣毒厉闻名,脾气古怪,阴晴不定,专政揽权。死在刽子手下的,有他的血胞,亦有无数直言不讳惹他勃然大怒的臣子。
李寅缓和了面色,想起他的那位皇兄,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君怜,一定要保全自己,再去完成计划。懂么?”
君怜苦笑着轻轻应了一声。
保全。
下九流的伶人,一副破贱身子,一张男生女相的皮囊,一身讨人一笑的技艺,在这狼虎伏埋的宫墙里,怎么保全自己?纵使保的了性命,也保不住名誉,难保住清白。
何况,他来此地的目的,又如何保全?
君怜是靠着师傅伯子与颍城晋王的举荐被选中,作为颍城的第一名角入的梨园。他早些便听闻了民里坊间对梨园的议论纷纷,多是骂名。
师父也曾告诉他:“梨园难入,出亦难。若能一枝独秀便可独步青云,若是不经意惹怒龙颜,也会招来杀身之祸,可……”
入了梨园,便是一世骂名,生世骂名。
其实,他至今不懂,李寅为何要选他作为这局棋的一个棋子。
一定不会是因为李恪。
他抬头看了李寅一眼,仍是看不透,便半起身子,下了车。
君怜背上背着绸布包裹着的物什,褪下了李恪赠他的云麟斗篷,将云麟掩在了里侧,搂在了怀中。
看着眼前一拱圆门,虽算作宽敞,却只及他半身,他也并未有什么表现,毕竟,早已习惯了这世间的冷眼和不公。
伶低及娼,世人为之不耻。
弯腰欲入,却忽然被李寅喊了住。
“君怜。”李寅亦是下了车,脚步有些匆急,看着转了身面对着他的君怜,递给他一个刻着“免死”的玉令,凑近了他的耳畔,“李燚性情古怪,危急之时,用其免于一死。”
君怜没有言语,收了下。
这枚玉令是先帝赐给李寅和李恪的。
先帝宠爱李寅母亲静娴贵妃,贵妃却因诞下李恪时身亡。先帝驾崩时,因熟知太子李燚的性情,而李寅李恪又过于年幼,便立了旨,将二人送去了偏远的颍城,又秘赐免死玉令一枚。
他本不想收,却知李寅的性子执拗,一旦决定了,谁也难改其定断。
何况,自己确实是他谋划中重要的一环,若他死了,怕是又要让他推翻重来,费心费时。
可是,若是李燚对自己起了杀心,他露了玉令,又怎么继续计划?
他不想再去猜测面前这个男人的想法,回了一句“谢晋王”,便转身进了梨园的门。
李寅看着君怜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他此刻有些犹豫踟躇,若是如此度过一生,是否也是个圆满呢?
当看到君怜的身影毫无停留的消失在眼帘,他转身上了马车。
“走吧,去药王谷。”
有些棋局一旦开始,便没有回头路,只有成王败寇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