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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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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他仍旧紧紧搂着她,右眼的下方有一条细小的伤痕,像一条血红色的丝线,在白皙的脸上突兀极了。看着,是一条抓痕。
他迫使着她面对她,女人不忍睁眼,眼角仍有泪痕,紧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炽热的气息间颤动,像一只幼小昆虫的翅膀。
他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手指上有薄薄的茧,把眼周极其细腻的皮肤揉得浅浅发红。
晶莹的泪水没有被擦干净,反而越来越多,他看着,眼里开始有了慌张的色彩。他启唇,声音满是沙哑“:不要哭,好不好。”
他靠近那双轻微抖动着的眼皮,用微凉的唇瓣贴近眼下湿润的,慢慢地舔舐着脸颊上的微凉,女人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他双手抱得更紧,“:别推开我。”
“你滚!”
女人的声音嘶哑带着点点破音,瞒藏恨意,恨不得,把那两个字嚼烂!
他慢慢地皱起了眉头,眼里慢慢有了阴霾,往下一口咬住了女人柔软的唇瓣,一字一句地说“:我找了你这么久,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女人慢慢睁开满含痛意的眼,看向了面前那双黑色的眼眸,里面亮着幽冥的光,似乎能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其中。
“啊!”
水篆猛地睁眼,额头上已经有了些汗,她转头,身侧是空荡荡的。比上次快一些,她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紧绷的身体软了下去。
她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凌厉之色,没了适才的恐惧和慌张。
她恨他总是出现在她梦中,恨他给了她这些可怖的回忆,恨他总是如此那般,剥夺她的一切。
她满心恨意,那个地狱般的画面又出现在她脑海中,每一个细节,每一寸都那么清晰。
心下又开始无名地隐隐泛痛,她捂住胸口,皱紧了眉头。
这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此时拉下来的床帐被从窗户透进来的风吹得有了波动,她掀开了些缝隙,看见窗外月色很亮。不愿再覆那样的梦,便穿上衣服起了身,缓缓地开了房门。
今晚月色溶溶,将稀疏几朵轻云染成了银白色,院里事物大都能看清了。她拿上一方毛毯放在院中的石头上,坐了上去,瞧着温凉的天空。
神色也些暗伤,他在月亮上面,还是……在地狱之下?
……
“小姐!”
水篆迷迷糊糊间,感觉被人摇晃着。
“小姐,你醒醒!”
水篆缓缓睁眼,雉余的面庞映入眼帘,“:嗯?”
她左右看了看,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鼻尖一冷就打了个喷嚏。
“小姐你干嘛跑出来睡啊!外面下露要着凉的!”
话音未落,水篆就又打了个喷嚏,她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就睡在了院子里的石头上。
昨晚她怕做梦,出来之后就睡着了!
雉余连忙把水篆扶到地上,摸了摸水篆的衣服,表面都覆着薄薄的露水,连忙拉到房里换了件衣服。
边换边数落着“:小姐你是哪根筋不对跑到院子里去睡!”
“你身子本来就弱,这样一着凉又得多久才好了!”
“雉余总不能一整日十二时辰都守着小姐,小姐这样雉余又要挨罚了!”
换了衣服后,雉余急忙出门唤来了大夫,上官氏和姐姐也听了此时也跟着过来了。
大夫开了药房雉余便出去抓药去了,留下了上官氏和名叫穆栀的姐姐。
上官氏坐在床边,神色有些心疼,掖了掖被子,说道“:前些日子我还觉着小篆的病情好转了些,哪承想半夜竟跑到院子里睡了去!”
水篆看着上官氏说着,面上未有反应,但心下却疑惑万分,病情,难道这个身体真的有什么隐疾?
穆栀见上官氏担心得很,方才开口,这也是水篆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娘亲莫要担心了,妹妹只是贪玩些,她一向如此,称不得病。”
这话又将水篆搅这话又将水篆搅更乱,什么叫,一直这样,称不得病?
“她身子本就弱,哪里禁得起这么折腾。”
上官氏看着,伸手摸了摸水篆的脸,感叹着“:这模样长得跟水姐姐是神似极了的,只运气坏了些。”
“小篆……饿不饿?”
水篆乖乖地点了点头,下人很快端来了早膳,上官氏便一勺一勺地喂着。
“栀儿,你无事也要多来看看小篆……”
“好的娘亲。”
“太后前些日子才说让小篆去她那里玩玩儿,这今日就着了凉,又该念叨了。”
太后?
水篆这几日因为着凉了,整日都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才觉得这里真的挺落后的。
明明就是小小的感冒每日都要喝药,若放在她那里,吃几次感冒药就解决的事,如今每日都浑身酸软还不见好。
这天,她实在闲的无聊,便出了院子,在府里面转转,晒晒太阳。然后她走着走着,就听见后面有动静,她正想转头,就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你以为晕了吗?其实没有。
她被击打得痛呼了一声,脚边就滚过来一个石头。
“谁啊?”
她转身,就看尽两个笑得张狂的小男孩儿。一个瘦高些,一个白胖些。
两人皆捧腹大笑,白胖些的用手指着她,极其欠揍地念着一个顺口溜“:穆家有个大傻子,傻子有个傻脑子,脑子里面装浆糊,所以是个大傻子!穆家有个大傻子……”
她见是两个嘴上欠揍的小屁孩,浑身酸软着也没心思去较劲,便说道“:你们两个小屁孩儿,快回家去!”
“哈哈哈,思涵,你听到了吗,这傻子叫我们小屁孩,我们才不是小屁孩,你就是大傻子!思涵你说对吗?”
“非常对!”
两人笑得更猖狂,笑得像两只螃蟹。
水篆看着这两个调皮的孩子,出言训道“瞎说什么呢?快回家去!”
“略略略……”做着难看的鬼脸,就看着他笑。
另一个没做鬼脸的一本正经地回道“:你本来就是个傻子,没人会跟你玩。”
那个做鬼脸的男孩儿放下了手,嘲笑道“:你还说你不是傻子,你都傻到连自己是个傻子都不知道了哈哈哈……”
水篆慢慢地挺直了背,太阳被一朵云挡住了光线整个天空都暗了几分。她觉得自己正在被强烈暗示,来源是口头禅和童言中的反复提及。
水篆慢慢靠近两个小孩,问道“:我真是个傻子?”那样子认真极了,毕竟先天性的疾病概率很小,且她也不太敢相信她能在千百万人中中个头彩。
“诶—你干嘛,你今日是要动手吗?”两人往后退着,虽说是傻子,但也是个大人,武力值还是要比他们小孩儿要高一些,要是真打起来,这俩小孩不一定有胜算。
水篆见两个孩子脸上有些怯意,便摆了摆手“:我没有要伤害你们的意思,我只是……”
对面的两人看着水篆抬起的手,瞧着就是要动手了,脚下就像抹了油一样拔腿就跑,只留一个傻子傻在了原地。
她看着两个小孩奔跑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回想着雉余的话,“你又忘了。”“小姐你现在已经傻透了。”还有上官氏“:前些日子我还觉着小篆的病情好转了些,哪承想半夜竟跑到院子里睡了去!”
她就在想这些人与她说话时都有些奇怪,什么东西都讲得面面俱到,且这身体分明已经换了主人了都没发现,她当是有什么隐疾,原来是脑子有些状况。
所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傻子?
回了房,雉余已经在门边守着,水篆看到她嘴角都微微抽了两下。也没有其他的,只是觉得她很有耐心,也没有任何鄙视心理,能把一个众人皆嫌弃的傻子照顾得那么好。
她只默默心里记下,没有再提傻子一事。
只是想到了明日要进宫见太后一事,心下有些紧张,来了这里也有些天了,要做的事情还没有任何进展。
她这几日也问过了,皇子中根本没有一个叫嘹唳的,便只有可能是即位后改名了。且有四个皇子,便更加难以确定究竟哪个是嘹唳了。
现如今,她就要进宫去面见太后,太后虽是女眷,但深居宫中数年,对众皇子也是比很多人都要了解得多的。如果可以的话,太后也许是一个很好的信息来源
于是,第二日一早,雉余便来叫水篆起床,洗漱之后便坐到了梳妆镜前,毕竟是要见太后的,打理得也精细。
雉余选了一件白色缎衣上用蝉丝绣了朱雀模样,袖口还用其他丝线点缀了纹路,做工精巧极了
“小姐真美啊!”
雉余看着水篆,有感而发。水篆听了夸奖,笑了笑。
继而问道“我娘亲?她叫什么?”
“水凝。”
“她是生了什么病早逝的?”
雉余放下手里的胭脂,看了看镜中人说道“:我自小就与小姐一起待在府中,只听说,小姐娘亲美得不可方物,小姐长得很像她。”
一会儿,上官氏就来将水篆领去正堂,穆云仁已经换上了官服,官服是深色的,材质上等,绣着锦雀腰带的皮面泛着光泽。不苟言笑,眉宇间承着丝丝怒意。水篆没说话,只是觉着,这老爹身上总有股玄幻小说里的‘煞气’,看起来严厉得很。
穆云仁打量了水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走吧。”水篆便跟在了身后。
出了府,上了轿子,一路上穆云仁都没说什么话,水篆对他也不甚熟悉,便只好转头看着早晨街上的热闹场面。
要临近皇宫,能看到稀稀疏疏步行的官员。想是穆云仁深居高位,才得以有乘轿的权利。
还没到皇宫,轿子在离宫门尚远的街道就停了下来,改为步行,这条街道空旷得很,两边皆停着轿子,除了来往官员,人烟也稀少,毕竟是皇宫圣地。
路上已然又官员结伴走着,口里聊着些政事。
前面的官员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之后就纷纷转头看向了穆侍郎今日身边一个陌生极了的女子。
看一眼皆瞪大了眼,身量娇小,粉面桃眼,美得动人极了!只是,细细打量,竟!与当年艳绝京城的水凝有七八分相似!细细想来,才知道许是那个,深在穆府多年未露过面的水凝遗女!这多年未出,已是要被人忘干净了。
“我去年见过她一次,也是来见太后的。”
“只是脑子有些问题,可惜了生得的模样啊。”
“唉……穆云仁是个好面的,才将这傻子姑娘藏在穆府里不肯让她外出。”
“若脑子正常,穆府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破咯!许是高攀些,做个王妃都不为过,穆云仁哪会是现在这番神色。”
水篆的身边,穆云仁瞧着前面的那些个议论得热闹,面色像擦了黑炭一般,难看极了。
就不该早晨来,还是应该与往日一样下午进宫,也防了这些七嘴八舌的。
临近端门午门,大臣们倒也不敢再这样放肆了,便都转回了头,只是大都捋着胡子叹口气。
上次她进宫时人很少,这次正值早朝,人很多,进了宫门。
元漪珃远远地就看见众多褐色朝服里有一抹娇小的身影,微微挑眉,瞧了瞧那身影身侧二品官的深色官服,心下已经了然。
水篆也无心这些眼光,只瞧着这肃穆极了的宫门,恢宏气派得很。
在宫门前等了一会儿,天色还未明,阵阵钟鼓声从宫门那头传来,稀疏的谈话声立马消失了,宫门就在钟鼓声中徐徐打开,高耸的宫门发出缓缓因摩擦而产生的声音,去清醒每一个臣子清晨还未褪尽的睡意。恰巧日出在宫门的南侧,门打开,淡黄的光线也从里由缝隙射了出来。
水篆挺直了腰杆,被这场景所震撼。
进了宫门,大臣们都在殿前广场上整队,从西侧来了个太监,与穆云仁说了几句就领着水篆走了。
水篆被这公公领着,左转右拐,走了好一会儿,方才看到慈宁宫三个大字。
“水姑娘好久未来看望过太后了,太后挂念得很,去吧。”
慈宁宫两边皆站着两个太监,装饰得华丽低奢。
她背上微微冒汗,太后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这下地召她进宫,她难免紧张。
“太后,水小姐到了。”
水篆抬脚跨过门槛,就看见了一个老妇人坐在软榻上,挽起的头发已然半白,攒着各式的翡翠珠宝簪子,身着缎衣,双面花纹繁多精巧,脚上穿着的娟鞋也不是凡品。虽说是这叵测后宫斗争的胜利者,但许是因为已经年老,眼中无丝毫凌厉之感。相反看见了她之后,还多了份慈爱。
“水丫头来啦。”
太后笑了笑,连忙伸出手,旁边的公公将水篆往前轻轻推了一下,水篆就跪坐到了软榻旁。
太后伸手摸了摸水篆头上的点翠,说道“:这艳蓝点翠还真是适合你,这次回去我叫他们再送些更好看的到你屋里。”
水篆转头,太后大概七八十岁,脸上已经有了数条皱纹,还有些老年斑,整个脸庞都下垂了些,但眼里装的满是宠溺。
水篆弯起眼睛,嘴角自然上扬说道“谢谢太后。”
太后看着眼前这张格外明艳亮丽,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伸手摸了摸,眼里有了丝丝伤感。
“傻些也好,不然相貌随了你娘,姻缘也随了你娘,这京城怕是也容不得的。”
“我娘?”
“是啊……你娘那会儿,可勾了全京城男人的心啊,连瑶儿也陷了进去。”
水篆眼里满是疑惑,太后苍老的眼里光线忽明忽暗,仿佛思绪已经回到了很久以前。
半晌,太后笑了笑,看着水篆懵懂的样子说道“:我怎么还跟你这小丫头说这些。”
“瞧瞧你这傻样儿,哀家啊,定要给你找个好夫婿,好生地把你捧在手心里,让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太后……啊阙!”水篆正要反驳,就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前几日着凉了今日仍旧没好。
太后弯着眼睛,眼皮下垂遮住了些瞳孔,叹了口气说道“:怎么还着凉了?穆云仁那小子定是顾你不周。”
“这过几日才打春,你要多穿些。”
“最近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说给哀家听听?”
水篆低头想着,然后说道“:吃了海棠酥。”
“哎哟哟,你这小嘴儿哈哈。”太后有些禁不住笑了起来。
“净知道吃,你这小脑袋呀,也净想着吃食哈哈哈。”
太后的笑声一层又一层,就像能传到很远的地方,水篆也跟着笑。
“下次你来,哀家就给你备一盘海棠酥好不好?”
“好呀!”
“你今日这衣衫真好看,你娘亲给你准备的?”
“嗯。”
“你都多久没来了,没事儿便到哀家这来玩儿,哀家保你有吃不完的海棠酥。”
“好呀。”
“你整日都呆在闺阁中会闷坏的,这过几日打春,芜岸那孩子今年也回来了,跑马是有些看头的,往年都未见你出来过,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要出来见见世面,别总是担心别人会说你什么。”
“他们说我是个傻子。”
“勿要妄自菲薄,你只是比那些黑心之人纯良,那些个嚼舌根的就是妒忌你的相貌。”
旁边的公公看着便插嘴道“:太后,您的这些话水姑娘怎么听得懂啊。”
太后有些不悦的瞥了陈宫一眼说道“:怎么听不懂,小篆可聪明着。”
水篆也想说,她能听懂。
“太后……”
“嗯?”
水篆思索着到底要不要问关于嘹唳一事,可如今太后可能是她唯一的信息来源。
“太后觉得……谁会是未来的……储君……”
说出来水篆就有些后悔,那个傻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太后果然有些惊讶,随即笑道“:陈宫,你瞧瞧,你说她傻,人家现在都关心起政事了。”
“你这丫头,半月不见,就换了个脑子了?”
水篆笑了笑,撒娇道“:你说嘛,太后。”
“哀家一介女眷,怎知未来的储君,只是偏要说……”
“嗯?”
“哀家这四个孙子里,铳儿最大,却不喜争抢这些,只喜好些诗词歌赋,再者宁儿最小,他娘亲是婢子,也是不合规矩的。这便只有旭褰和漪珃了……”
“……”
“圣上的意思,哀家哪里猜的到。”
虽说是母子,但因为儿子即位,便受了这瑶国所有人的瞩目,哪里还能像原本那样亲密了。这帝王家的亲情总会被王权冲淡的。倒也不是说不爱了,只是礼制在上,天子也要遵守。
太后说完,又有些神伤。水篆瞧着,知了太后是个多愁善感的。
水篆按了按太后的腿,也没说什么,因为她如今的身份,怎会察言观色,但心里头有了思绪。这便,已经排除了两个不可能即位的,剩下了二皇子与三皇子。找到嘹唳的胜算就大了些。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
良久,旁边的公公说道“:太后,这个时辰,该是下朝了。”
“那好吧,陈宫你带水丫头到穆云仁那儿。”
陈宫正要过来,门外就传来了一个丫鬟的声音“:太后,这个月的熏香发下来了。”
“那好吧,陈宫就清点清点,分发到六宫去。唤个丫鬟领水丫头。”
水篆便跟着门外的一个丫鬟出了慈宁宫,廊道还是很长,左转右拐。
走了一会儿,忽的,远远有一波人,向这边走来。
丫鬟见状,连忙拉住水篆的手想要转身,那边一个丫鬟呼住“: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