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朝朝》板凳腿儿

2、第 2 章

　　昨天俺在这漂亮的大宅子里睡了一宿，好眠呐。
　　今个俺更是没睡懒觉，早早起来为俺的小少爷鞍前马后。
　　结果门根本就出不去！我只能进去少爷的房间，除了和少爷的房间是相通的，其余的门根本出不去！
　　卯时有人把饭从洞口递进来，俺问那个递饭的人，他也不和俺说话，一身裹得严严实实。
　　俺一脑门浆糊，先把饭给俺金贵的少爷献过去吧。
　　俺敲敲高少爷的门，他没应，唉，睡懒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俺还是悄摸摸进去给他提溜起来吧。
　　一进去，又是伸手不见五指，大白天的也不掀窗帘，恁瞅瞅这屋可像个盘丝洞。
　　替俺的少爷把窗帘一个个拉开，打了好几个喷嚏，这么金贵的房子金贵的少爷，咋帘子这么多灰。
　　哎呦，这些仆人不厚道哦，还是俺给俺的少爷洗洗吧。
　　山里新鲜的空气带着花香一齐涌进来，“啧，这山里，就是干净。”俺格外满意。
　　“咳咳咳咳……”俺的小少爷终于被俺闹腾醒了，看起来好像还受凉的样子。
　　俺赶忙关上窗户，“咋地啦俺的少爷，不能受风啊，怪我怪我，快裹好裹好。”
　　少爷给了我一个白眼，恁别说，高家的少爷连白眼都不一样。小四儿给我白眼那鼻孔都得扩上天，眼珠能翻出眼皮外。高家的少爷的白眼轻飘飘的，小眼珠往我身上一瞟，瞪得我还怪不好意思。
　　“我自小有哮喘，闻不得花。”少爷又砸给我一个没什么力气的白眼。
　　“噢。”俺的少爷虽然是那威名赫赫高太傅家的少爷，却也是个病弱骨，自小遭罪，还不如俺泥坑里滚得痛快。
　　“你同情我？”
　　“嗯。”
　　“你几岁啦？我十岁啦。”
　　“回少爷的话，罗锁今年十二岁啦。”
　　“哦，比我大。”少爷恹恹的。
　　我赶忙解释：“有的小孩他就长的慢，但他后来长得就好啦，而且不能和我比，我一直都比小四儿、二棍，地豆他们高，我……不能和我比呀。”
　　少爷被我逗乐了，“你说话怎么带这么多动作呀？”少爷好像是问俺。
　　“那不是天生的嘛。”
　　“你叫罗suo啊，哪个suo啊？”
　　“少爷，俺也不知道，俺没进过学堂，俺只知道俺从小就叫罗锁啊。”
　　“唔，这样啊。”
　　“俺的少爷啊，快吃饭吧，马上就凉了，凉了吃咳嗽就更狠了。药铺的王掌柜教过俺。”
　　少爷说他要先洗漱，俺就帮他穿衣服，给他打水。
　　“罗锁，你知道为什么送你来吗？”少爷问俺。
　　“回少爷的话，根据俺的推测，一定是那德高望重的青天高大老爷怕少爷恁一个人害怕，特意叫俺来陪恁的。”
　　“胡……说，我怎么会害怕。”
　　俺抿着嘴看看这外面金光灿灿里面黑不溜秋密不透风的屋子，“嗯，少爷不怕。”
　　“噗嗤。你说话的语气真像我乳娘。”少爷身穿白衣眼含笑意，像一朵喷香的梨花。
　　“少爷的乳娘？”
　　“嗯，京城呢。”
　　“京城！皇上万岁住的地？人人顿顿都吃糖馍馍天天都穿丝衣服的那个京城！”
　　少爷看着我很高兴，我好像很得他的心意，“对，就是那个京城。我家在那。 ”
　　“哦，对的对的。高大老爷是在京城里做县太爷的，家自然也在京城喽。”
　　“你怎么说这样多的话。问你一句，答我十句。”
　　“俺其实也不知道，小四儿他们天天还说俺闷葫芦打不出个屁，可俺也不知道咋见了少爷硬是能挤出一骨碌的话可说哩。”其实俺是哄少爷开心，俺本来话就多。
　　少爷就更开心了，“你别总‘俺’的了，说‘我’吧，听着习惯些。
　　“俺，不，我知道了。少爷是京城来的少爷，自然听不得俺……我们这蓝庙镇小地方的土话。”来的时候俺娘就教过俺，溜须拍马是光宗耀祖的第一步。
　　“你家住在山下，山下的镇子叫蓝庙镇？”
　　“少爷您不知道吗？少爷您是什么时候就住在这大宅子里了？”我突然想起听大人说夜禁令是十年前就下的，脸色煞白问我的少爷：“呀，你不会一出生就住这吧，十年！就没出过这门？”
　　少爷又笑，“你脑补什么呢？我是两个月前才搬来的。我得了一种病，大夫说会传染，才搬到老家的宅子休养，病好了我就回京城了。”
　　“少爷呐，你可吓死我了，我看你这么白，血管乌青还以为你打小就住这宅子呐。这宅子外面倒是气派，里面怎么又黑又湿，养病也不该来这啊。”
　　“跟你说是传染病你怎么也不怕？”
　　其实是我刚刚重点放在了少爷是不是从小就住在这么邪门的地方，忘了怕了。“啊，我常常去药铺里跟着王掌柜的打转，这奇奇怪怪的病我也听说过不少，少爷您虽然看着虚弱，但总体是硬朗的，况且都来了两个月了不也没怎么样啊。就算有病应该也不是什么要死的病吧。”
　　高少爷看着俺又笑，但让人有一点心疼，“是啊，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
　　少爷又告诉俺，京城的大夫诊断他得的是天花，病源是他的乳娘。后来他就被送到高太傅在老家的宅子里了，一直抚养他的乳娘也和他隔离了。
　　“我刚来的时候万念俱灰，怨父亲不来探望我，怨他把我日日锁在这宅子里。后来不发热了，身上的疹也慢慢消褪了，即便没有大夫也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天花。”
　　“原来就算京城的大夫也有招摇撞骗的货色，可怜少爷您要离开那锦衣玉食的地儿来到俺蓝庙镇过苦日子。”我心疼少爷，但凡有个发烧拉肚子，我娘冒着风雪也会去找王大夫，给我煎药起早摸黑照顾我。而且王大夫虽然只是咱蓝庙镇的大夫，却不是骗子，而是妙手回春的活菩萨。
　　“但这样也好，那时我害怕乳娘出事。再等一段时间我好了的消息传到京城，便可以回去和乳娘团聚了。”少爷讲到他的乳娘很温柔。
　　“乳娘不是少爷的娘吗？”
　　“不是啊，我娘亲不做乳娘，她是丞相外公的千金小姐，我娘亲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怎么亲近的。”
　　“那乳娘对我的少爷很好喽？”
　　少爷笑得露出来虎牙，指着我说，“对，就是这一句，和乳娘说话一模一样。乳娘总抱着我说：”我的少爷啊。””
　　我直了眼，因为刚刚我看到少爷的右手居然有七根手指头！
　　少爷注意到我的目光，马上就黑脸遮住了右手。
　　“滚，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要擅自进来。”
　　小小的少爷把我赶出房间，使劲关上了房间的门，咔哒一声还上了锁。
　　整整一天了，送给少爷的饭他都没吃，我也吃不下饭，只要一想起被我发现右手的异样时他惊慌失措的表情，我就难受。
　　到了晚上我又去敲少爷的门。
　　“少爷啊，您再生小锁的气都不能不吃饭啊。您身子骨本来就弱，要是连饭也不吃饿坏坏了的话，等高老爷来接您您怎么生龙活虎地回京城啊？您怎么去看您的乳娘啊。”
　　“少爷啊，您开开门啊，吃口饭吧，您的的粥里都是肉啊。小锁错了，小锁不应该那么惊讶的。其实少爷您多了两根手指头又有什么呢？我们有的您不少，我们没的您还能拿来干更多事不是？我娘捡花生已经是十里八村顶顶快的了，可是她还不是只有五根手指头，你要是去捡花生准能超过我娘！”
　　“少爷啊，我的少爷啊。您真别不好意思。我小锁从小在王掌柜的医馆里逛荡，就前年王掌柜就和我说过人多指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王大夫说蓝田镇三十年前有一桩奇事，同一天镇上居然生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多指的小孩！而且这两家的小孩长大以后还情投意合，没准生出来的也是个多指的小孩。但你想啊，这个小孩一定不会觉得自己是奇怪的，因为他的父亲是多指，他的母亲也是多指，可能不光多了手指，还多了脚趾，他肯定就不会疑惑呀，因为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早上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真有王大夫说得多指之人，我还以为他专门编故事来诓我的。”
　　“少爷你也要体谅我嘛，谁一下见了传闻里的事能不惊讶一下，更何况你还是那高太傅高老爷家的小子……”
　　门突然被吱一声被打开，看着像蜡烛上长了少爷的一颗惨白的头颅。
　　“滚进来，你再嚷嚷马上整个镇的人都知道本少爷多了两根手指了。”
　　我悻悻地进了少爷的房间，大气不敢喘一声。
　　“你刚刚说你们镇上也有多指之人？”
　　我点点头，“王掌柜是这么和我说的。”
　　“还不止一个？”
　　我点头。
　　“司空见惯，并不另类？”
　　我勉强点点头。
　　“他们成亲还生了一个多指的小孩？”
　　“不不不不，这个部分是我的假设。”
　　“哼。”少爷一甩衣袖又气鼓鼓。
　　“饭端来，要饿死了。”少爷吩咐。
　　“哎，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少爷您可得多吃点。”
　　少爷说食不言寝不语，他吃得格外漂亮，我光是看他吃都觉的美味。
　　“今天的饭味道不错嘛，比以前强多了。”少爷吃完给了肯定的评价。
　　那是你饿了好吧。
　　“是哒少爷，这里的菜烧的别提有多香了，小锁也去吃饭了啊。”
　　“你到现在没吃？”少爷诧异。
　　“我娘说了，少爷你让我往东我就不能往西，您让我打狗我就不能撵鸡，把你气着了不肯吃饭，小的哪能这么不识好歹没良心地吃得香呢？”
　　“哼。”少爷的嘴一撇，我就知道这马屁拍得是地方。
　　“你知道为什么高家让你来陪我吗？”
　　“小的不知道。”
　　“因为啊，”他伏在我耳边低声地说，“你娘亲她不心疼你，她就是要拿你的性命换金银财宝，你死在我这个小病痨这里也没人会知道。直到你和我烂成白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高家小子他就不是个玩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听听他笑得，他像个人吗？
　　病死他！诅咒他长出八百根手指头！这气死我的碎嘴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