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晋余欢

56、局中

　　为了陪易本楠过春节，戴汐原已让秘书潘伟把所有工作都推到了初五之后，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易本楠比她还忙大年初三就风风火火地开工了，因此，她心情有些失落地到了公司。但刚到公司不久，潘伟就把几张宴会名单摆在了她办公桌上。这几张名单里在列的多是商界名流，人员不尽相同，但苑魏皖的名字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把公司近五年所有承办的项目资料都调过来，纸版电子版都要，让负责这块业务的人直接人过来核查。”戴汐重点提醒，“先不要透露原因。”
　　DL公司项目归档到位，不大一会儿，五个职员排着队把一摞摞文件夹抱到了戴汐的办公室。
　　“你们现在有三项事情要做，一、整理公司近五年承办项目的名称，立项人是谁；二，所有项目的出品方、发行方、制作人、合作方，都列出名单；三、所有项目的款项来源具体是哪里，也都列出来。”潘伟给五个人下达指令，“有电子版的要和纸版一一核对，如发现有误，及时上报。今天必须都整理出来。注意，”潘伟强调，“这是我公司的商务资源，不许对外泄露。”
　　五个基层人员当着公司最大老板的面做事，个个都端正严谨一丝不苟，午饭、晚饭时间都是快速吃完后及时返岗办公。当所有工作完成，五个人恭敬地跟戴汐打招呼告辞。直到走出办公大楼，五个人才长舒一口气，扭头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才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整理商务资源也用不着看过去五年的项目啊，说不定有的公司都倒闭了。”个子较矮的一个男士问。
　　“难道DL也到了要拉客户的地步？”高个子女士回应。
　　其中一个长发披肩的女职员笑了笑，表情极为神秘：“什么整理商务资源，你们没看出来吗，今天大Boss不怎么高兴，我猜是故意折腾人。”
　　其余四个人迅速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不自觉地挤得更近了些，“怎么回事？”
　　“春节前我被要求赶做了一份资料，领导说老板初五前不来公司，她要提前做汇报。”
　　“为什么不来公司？”
　　“是啊，不是放假到初二吗？”
　　“估计是她要陪女朋友过节，C国人很注重春节，听说他们那边把初五叫‘捏小人嘴’，过了初五才开工。”觉得掌握了老板的头号秘辛，长发职员洋洋得意。
　　“真的？”
　　“那她今天怎么来了？”
　　“肯定是俩人闹别扭了呗。你没看电视上演的，老板感情不顺底下员工跟着遭罪。”长发职员觉得这些人太没见识了。
　　“她们会闹什么别扭？”一直没参与讨论的男职员此刻也好奇心爆棚起来。
　　“……”长发职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会是她没带着人回苍家过年，女朋友不乐意了吧？”矮个男子给出猜测。
　　“你别说，这还真有可能呢。”高个女人赞同。
　　“然后大boss一气之下连人也不陪了？”虽不是肯定句，但语气里的雀跃显示了说话人很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极有可能。”另外一个女同事遂了他的心愿。
　　“哼，”长发女子也认同了同事的猜测，讥讽道，“老板能光明正大地给她个名分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还不知足。”
　　“有了女朋友的名分，就要求一同戴婚戒，戴了婚戒就想见家长，估计真见了家长就要求操办婚礼了。”
　　“贪心不足。”
　　“想攀高枝的都这样。”
　　“没错。”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这个事情上达成了一致观点。
　　此时已经深夜，戴汐、潘伟和公司的律师顾问还围坐在办公桌旁，气氛有些沉闷。
　　“苑魏皖从三年前开始以文化公司的名义投资各类影视，去年该文化公司重组并更名为立言经纪公司。这几年他在影视行业的投资赚少赔多，据刚刚得到的可靠消息，苑魏皖是通过这种手段达到洗钱和行贿的目的，政.府相关部门已开始关注此事。好消息是，我们DL跟苑魏皖及其公司没有业务往来或明账交易，不会牵扯到这个案子中。”潘伟顿了顿，看了看戴汐的神色，换了轻缓的语气，“只是易夫人那边……”
　　戴汐听着潘伟的报告一言不发，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手下压着的一摞文件似乎是要起来造反一样，需要她狠狠用力压制住！
　　戴汐现在很后悔当初自己过于大意，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易本楠和李昀之间的关系上，从而轻忽了苑魏皖慷慨投资背后的用意，“为了女友喻立言”的说法太牵强了，苑魏皖可不是个甘愿千金买笑的主儿！再之后，她因顾念着易本楠不想跟她有过多经济牵扯，便没有极力反对易本楠签约立言经纪公司。从可靠信息源那里她得到了一个重大信息：苑魏皖给易本楠拍的MV投资了500万，广告片投资了5000万，两个都有合同可查！但据她所知，易本楠拍MV从苑魏皖那得到的投资是20万，且这钱完全没经易本楠的手，易本楠是无偿执导分文未取；拍广告片得到的导演薪酬是50万，虽说作为一个新人导演这个价格偏高了，但也还在行业的合理范围内。苑魏皖手里攥着数额与之差距悬殊的合同，不得不令人揣度他的真实图谋。
　　“你们怎么看？”戴汐转头问律师顾问。
　　为首年长的律师问道：“易夫人这边都有相关合同文件吗？”
　　“拍广告片的合同有，是导演聘用合同；拍MV的合同没有。”戴汐回道。
　　“那易夫人拍广告片的事好说，她仅是受聘导演，只要没有其它补充协议，虽说会有口水仗要打，但不会成为问题。目前棘手的是那个MV的制作，片尾标注的出品人仅苑魏皖一方，如果对方所持的合同真实有效，调查组搜查……”律师及时发现口误，改了口，“因您和易夫人的关系，调查组提出搜查您家和问讯您也是成立的。只要有说不清的地方，那后面牵扯的事情就复杂多了。”
　　戴汐已料到这个可能，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双目冷峻地看着窗外闪烁迷离的霓虹灯光，缓缓吐出两个字：“该死！”
　　几个律师互相交换了眼色后，为首律师接着说道：“不过还是有解决办法的。”
　　戴汐眼神一定，转身看着他：“你说。”
　　“相关部门今天才刚刚着手办理这个案子，现在外界还不知道此事。如果您现在出手应对，完全来得及。”律师并没有着急说解决办法。
　　戴汐重回到桌边坐下，“怎么应对？”
　　“今年要国会大选，最近各政界人物宴请邀约都没有请您。如果您以迫于社会压力为借口和易夫人分开……”
　　“不可能！”戴汐断然拒绝。
　　“您听我说。”律师保持着专业的理性，解释道，“以以往的经验判断，从立案到成立调查组，再到他们着手调查苑魏皖及其公司账目以及和他来往密切的人员及账目，尤其是苑魏皖的案子还牵扯到政界人物，要调查完这些重点目标，保守估计也要二三十天之后。在此期间，只要易夫人不突然离境，就不会引起过度关注，等轮到调查她时，她和您明面上又已没有任何关系，她所有的财物和花销都在合理的收支范围内，那她的问题就很容易说清楚。”
　　“……”戴汐看着桌上的文件一阵沉默，“还有其它办法吗？”
　　“这是最安全有效的办法。”律师慎重提醒：“现在您对外界宣布和易夫人分开是最佳时机，无论是出于亲属成员还是社会环境的压力，都非常说得通。如果再晚些，即便分开了还是会有避嫌的嫌疑。”
　　“再想想别的办法。”戴汐不愿接受这个提案。
　　“恕我直言戴总，不管有其它什么办法，只要您和易夫人的关系存在，易夫人本只是简单接受几轮盘问的事，到时可能就会被往从重方向判罚。因为苑魏皖的案子极有可能会在社会上引起轰动，到时民众很容易产生仇富仇贵的心理。如果易夫人从案子中轻易全身而退，民众会怀疑您在其中起了作用，会怀疑官商勾结，怀疑司法的公证。审理人员不可能完全忽略舆论的压力的。您倒时也会惹祸上身。”
　　听律师这样兜底预判，戴汐眼神无奈地看着他，“吴律，你这……”
　　戴汐话没说完，桌上的手机响了，是李清秋来的电话。
　　“我在离你家不远的咖啡馆，有急事找你。”
　　“现在？”
　　“是。”李清秋态度不容拒绝。
　　“好。待会儿见。”戴汐挂上电话，“今天就先到这，你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半小时后，戴汐到了约定地点，看李清秋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她下意识往窗外和四周看了看，她不想再发生被偷拍的事件，“怎么这么急？”她坐到了李清秋对面的座位上。
　　李清秋面容严肃，将上身前倾凑近她，压低声音问：“苑的事，你知道了吗？”
　　戴汐点点头，将面前的咖啡推远了些，今晚她用不着这个提神了，“知道了。”
　　“你们公司跟他没牵扯吧？”
　　“没有。”
　　“那易本楠呢？”
　　戴汐低头轻捻了下手指，心里有些乱，在来的路上她又仔细思考了吴律师的话，她和易本楠的关系在这件事情上只会起到相互伤害的作用……“我能处理。”
　　李清秋挪动了下身体，更近地凑近戴汐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里面的干系你肯定比我清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可以说。我，”李清秋说到此处，情之所至声音不禁有微微的哽咽，“不在乎什么名声的。”
　　戴汐双瞳一震，赶紧拒绝：“不用不用。没事的。”
　　李清秋眼含湿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扣该怎么解，这个局该怎么破。她现在找过来，意思很明确，她愿意当外人眼中的“小三”。这是她听父亲说这个消息时头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堂堂一个千金小姐一个公司老板，却充当别人感情中的第三者，这于她的声名、她的事业来说只有坏处，但她觉得值得，让戴汐知道她的感情，值得！大胆地对戴汐表露出自己的心意，值得！
　　两人对坐良久，一时无言。
　　戴汐看看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再坐一会儿。”李清秋没有看她，坐着没动，自顾自地搅动着眼前的咖啡。
　　“你真的不用担心，没事的。”戴汐温言劝慰，却找不出更多有力的说辞。
　　“真的没事吗？”李清秋再抬头时，眼泪就止不住了。她知道戴汐对易本楠的感情，她是抱着“自取其辱”的心理准备来的，可真的被毫不犹豫拒绝时，她还是觉得委屈，觉得自己的“献身精神”没有被珍视。
　　一看李清秋这样，戴汐有些微慌乱，心里也很感动，如果说当初她对李清秋完全没有好感那是骗人的，但那毕竟已是“当初”。戴汐低叹一声，走到李清秋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解释，“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方法绝对不行。”
　　“可是我不在乎。”李清秋泪眼婆娑，更加明确的表示，“我愿意。”李清秋此时一语双关，她只怪当初自己过于犹豫不决，想等戴汐表白又怕戴汐开口，更后悔没有给戴汐明确的信号，只享受着当时两人相处的温馨与和谐。
　　此时听到李清秋这话，戴汐自是不敢再往别的方面瞎寻思的，她尽可能自然地往外挪了挪身子，诚挚无比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真有难处，我一定会找你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