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晋余欢

16、“吃素”

　　这两天，戴汐只要有空就给易本楠发信息或打电话，一得知易本楠有时间，她就和易本楠聊得不亦乐乎。聊天嘛，除了聊聊过去重温下旧时光，就是聊现如今的工作和生活了。不过易本楠还是有意识地回避聊戴汐成为有钱老总的传奇际遇和豪奢人生，因为那些东西离她太遥远，她陪戴汐感慨不起来，也还没有完全摆正心态，不知是该虚伪地吹捧她一番，还是艳羡地赞美她一番。因此，在这样的心态作祟下，大多数时候都是戴汐在问、易本楠在答。
　　这天晚上，戴汐问着问着，就聊到了易本楠住宿的条件。做服务行业的么，有家的住家没家的住集体宿舍，条件怎么样可想而知。答案正中下怀后，戴汐顺势邀请她到自己家里来住。
　　易本楠听到这话内心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为啥？因为如果两人是合租关系，她还能跟戴汐商量商量这打扫卫生、做饭什么的两人怎么分工，可住在戴汐家里，戴汐是大老板还是房主，分摊家务的话她就说不出口了，而她自己也不怎么勤快，尤其是那么大一个别墅，打扫起来还不累散了她！如果家务都她来干，那她不成保姆了？
　　好不容易他乡遇故知，万一这友谊被日常的琐碎破坏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承认，她有这“穷酸的骨气”，所以宁愿不住。
　　“谢谢啊。”易本楠回绝，“还是别打扰你去了。”
　　“如果怕打扰，我就不邀请你了。是房子太空了，就我一个人，感觉并不好。”戴汐之前已预料到事情不会很顺利，便继续游说，“我说的不是郊区那个别墅，是市区的一处房子，我平时工作忙，都住这里。你如果再换去别的饭店酒店任职，住在这里去上班也是很方便的。相反，比起你现在每三个月就要换一次室友，跟我住总要好些吧。”
　　“……”虽然心里开始有些动摇，但一想到生活中的各种琐事，易本楠又坚定了主意，“……哦。”礼貌性的应一声，表示听到了，“还是算了吧。”
　　“我这家里有个小时工保姆，可以给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什么的，还可以节省你一些时间干些别的。”
　　易本楠眼睛一下就亮了，“这么好啊……”意思已经不言自明，完全心动了。
　　戴汐心里暗笑，可算是“对症下药”了，这么多年易本楠讨厌做家务的特点倒是一点没变，也幸亏这七八年她不是在学校上学就是到酒店这种管吃管住的公司上班了。“我这些年都一个人住，你知道那种感觉吧，特别冷清，饭菜还总是一做就多。”
　　“嗯，我不想自己做饭就有这个原因。”易本楠忍不住点头附和。
　　“阿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真的，我特别想有个伴儿跟我一起住。”戴汐开始使用“哀兵”计策，“我有次得了急性肠炎，自己一个人硬挺着去的医院，感觉特别不好受。后来回头又想万一那次得的是什么别的急症，该有多危险。可是我现在交的朋友你也知道，都是生意场上的。咱们高中老师不是也说么，等入了社会才会知道，只有高中以前的朋友是真的没有一点利益关系的了，大学都不算纯粹了。”
　　“……嗯。”易本楠心有戚戚焉地轻轻嗯了声。
　　戴汐趁热打铁，“那趁你休息日的时候，我帮你搬家吧。”
　　“……”易本楠想答应，但又觉得一时改口有点不好意思。“要不……还是算了吧，怪麻烦的。”
　　“不麻烦，开车来去有什么麻烦的。你东西多吗，需要我找人帮忙吗？”
　　“不多不多，”易本楠低头看看床底下，“就两个行李箱。”
　　“那行，明天正好周六我去接你。”戴汐一锤定音。
　　“我周日才休息呢。”
　　“那就周日我去接你。”戴汐一顿猛攻，顺利拿下。
　　“……好。”易本楠稍稍迟疑一下，答应下来，可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哎呀呀……”她抱着枕头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哼声，“哼嗯嗯……”
　　“怎么了？”
　　“嗯哼哼……”易本楠脸皮薄，她想自己的小心思会不会被戴汐看出来了？又不知道这会儿该说什么好，可是非要梗着脖子拒绝戴汐，那又太傻帽了。
　　“嗬……”戴汐在电话这头低笑，易本楠这撒娇一样的哼哼声，听到她耳里，心里就像是有只小奶猫轻轻不停地挠一样，又痒又舒服，“怎么了这是？”
　　“我，”易本楠在床上一翻身，将嘴堵在枕头上，哼哼唧唧有些难为情地说，“我现在看你就像看一个会行走的金元宝。”
　　“金元宝？”
　　“是啊。”易本楠忍不住微微撅了噘嘴，非常实在地说道，“那天在你们公司看到你，我心里其实特别不平衡，就觉得咱俩忽然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了，有点接受不了当时。后来自己给自己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才能以平和心态看咱俩之间的差距了，也能跟你好好说话聊天了。可这会儿又开始占你便宜……”
　　“呵呵，”戴汐笑了，一语双关地说，“世上的事谁说得准，我说不定以后也会占你的便宜。到时候还得请你多多关照和成全。”
　　“没问题。”小白菜属性的易本楠满口答应，“只要我帮得上忙的，一定全力相助。”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小白菜”易本楠不知道，她遇到了一个“专吃素菜”的戴汐。
　　趁着易本楠的休息日，戴汐将她和她的东西一起打包带回了家。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气氛非常好。
　　“这么宽敞啊？”一进戴汐家，易本楠就很是兴奋地把一个个房间，连同厨房、卫生间都看了一遍，笑得特别欢快。
　　房子应该有两百多平，有两个卧室还有一个书房，客厅也很宽敞，屋内装修得很雅致简洁，是易本楠喜欢的类型，浴室里还有一个很大的圆形浴池，她以前一直幻想自己将来的房子要买个带浴池的。
　　“还喜欢吗？”戴汐现在颇有一种带女朋友看装修好的新家的感觉。
　　“何止是喜欢啊。”易本楠此刻立定在客厅，看看自己身边的行李，两个滚轮行李箱一个是上大学时买的，一个是到X国读研前买的，都有些旧了。她抬头很是苦恼地对戴汐说，“怎么办，我觉得我的行李箱拉低你这房子的档次了。”
　　“噗——”看着这样的易本楠，戴汐忍不住地笑，易本楠这是真心高兴了，这不，这会儿还能在她面前调侃自黑了。“你这么喜新厌旧，你行李箱如果有感情的话该哭了。”
　　“它们这么脆弱呢？”易本楠很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推着行李箱朝房间略显空荡的卧室走，两个卧室装修差不多，只不过另一间明显有人在住的痕迹，“我住这间是吧？”
　　戴汐跟在后面，“都可以，你想住哪间都行。咱俩住一个卧室也行，就像咱俩小时候的那样。”
　　“哎~”易本楠摆手，“我傻啊，明明能自己住一间了，还跟你挤？”
　　戴汐低头微微一笑，帮她将拿出来的物品摆放好。
　　两人去洗手间摆放洗漱用具的时候，面前明亮的大镜子照出两个年纪相仿、个头也差不多的人。
　　易本楠一抬头，就看到了镜子中的戴汐，戴汐心有灵犀地也从镜子里看她。
　　易本楠对着镜子将脑袋先向左侧了侧端详了端详，又向右侧了侧端详了端详，“啧啧……”她不住摇头感慨，“我现在怎么看你怎么像金元宝，但我好像还没有变身的迹象。”
　　戴汐这回不满道：“就算说我是金子做的，我也应该算是金条吧。我一米七三呢，在男生里也不算矮的了。”她挪两步凑近易本楠，“你看，还比你高一些。”
　　“你不懂，金元宝可爱。”
　　“可怜没人爱？”戴汐问。
　　“不不，哪能呢。”易本楠轻拍拍戴汐的肩，继续跟镜子里的戴汐对话，“小元宝，你能帮助经济困难的同学就非常值得人爱。不过，”她又忽地故意装作很是正经严肃的样子，说道：“咱可说好了啊，不管哪天咱俩谁觉得同住一起不太舒服了，一定要给对方留够面子，不管你说房子重新装修，还是我说买房了，一定不许说真话。”
　　“……”戴汐这才明白，易本楠今天显得特别活泼，甚至“性情外露”原来只是一个幌子，她应该是后悔了，估计是经过一个日夜的思来想去后后悔答应来这里了，担心两人有一天因为某些原因闹僵了，会被“扫地出门”，可她一时又找不到再拒绝的理由，便硬着头皮跟自己过来了，在营造了很轻松欢快的氛围后，说出内心最真实的顾虑。戴汐很疼惜地抬起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肩，“你呀，就是想太多。”
　　感觉到了戴汐刚才神情的凝滞，易本楠当即后悔刚说那话了，“我这样是不是很讨人厌？”看着戴汐的眼里有一丝懊恼也有一丝下意识的讨好，可一意识到此刻正在讨好戴汐，她又气恼自己为什么要搬来，为什么在戴汐面前就不由自主地变得“卑微”了？！于是不等戴汐回话，她转身就往洗手间外面走，“算了。”这一句“算了”已不单单只是想结束话题的意思了。
　　“嗳！”戴汐立马收拢左臂不让易本楠挣脱，紧跟着一转身右臂也拢上来，稍用些力道地搂住她肩膀，好友似的轻轻拍拍她后背，“没关系的，我懂。”
　　易本楠嘴唇抖了抖，很乖顺地接受了戴汐的拥抱和安慰，她现在又开始懊恼刚刚不该变脸使性子了……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越在熟人面前越克制不住，对陌生人倒是客气又得体。但相处久了，她的毛病总是能显现出来，就在昨天大堂经理还在说她：“你的性格可能不太适合做大堂经理。”
　　如果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不能做自己的工作，她该怎么办？她想改，想向别人学学，然后就坚定了跟戴汐同住的决心，可又忍不住担心自己的毛病会影响到戴汐……其实，她在答应跟戴汐同住挂上电话后不久，就左右为难了……这会儿到戴汐家还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把气氛搞得这么僵……
　　此刻被戴汐善解人意的拥抱着，她忽然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