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晋余欢

15、清白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班后，张碧水就找了个机会走到喻立言面前，问：“立言，昨天帮苑总办的事还顺利吧，没遇上什么阻碍吧？”
　　“还行，就是半路遇上了堵车。”
　　“那就好。”张碧水先假模假式地说完场面话，然后特意弯着腰趴在她办公桌上，一副跟喻立言很亲厚的关系，低声问，“昨天苑总忽然直接叫你名字，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喻立言早预料到她肯定得旁敲侧击地打听，已想好了说辞，“我在的工位进进出出的人都看得见。”她这种位置向来是各部门安排新人或不怎么招领导待见的角色坐的。“估计老板也是临时抓壮丁看到我了，老板安排了活儿就执行呗。”
　　按说以喻立言说话办事的能力不至于时不时就流露出对直属领导的不耐烦，她之所以这样，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太讨厌张碧水这个人了！
　　张碧水除了对员工的各种事情都恨不得刨根问底儿地详细盘问外，她还有个最大的毛病实实在在地触到了令喻立言作呕的点上：
　　张碧水是女人当中一种“特有生物”中的一个，它们也算是女人，所以知道怎样能用轻飘飘的一句话毁掉一个女人并抹杀其全部能力：听说谁谁谁跟公司一领导是那种关系。这是一个种比较“高级”的说法，一，表明这话不是它说的，是“听说”；二，不用具体说清楚是哪种关系，就能让某些好事者无限遐想，而且瞎想衍生出来的基本不是什么好事儿。还有一种说法没那么“高级”，直接就说：有人看见谁谁谁给人当小三儿。但如果有人追究是“谁看见”，它们又说不出具体人物。
　　它们生为女人着实是女人的不幸。
　　可是公司还是很不错的，喻立言不想因为这个“生物”离开，可是见多了张碧水的言行，她对张碧水的厌恶也一点点地在叠加。
　　喻立言不知道还能忍受这个生物到什么时候，包括之前她请母亲打听表姐戴汐的电话，也是想给自己铺条路，看看能不能去戴汐的公司，既然跳槽，总要比上一家好再跳啊。
　　“也是。”见喻立言不想细说，张碧水也不好在这事上多做纠缠，一副随便聊两句的口吻，“他突然那么一下把我弄得都有点蒙，还以为你怎么了呢。事情办完了就好。快吃午饭了，快准备准备去吃饭吧。”说完起身，扭腰摆胯地悻悻离开了。
　　因跟张碧水交涉了几句，喻立言心里恶心得够呛，连去餐厅的路上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等电梯的时候，脸上凝重得很。等电梯忽地一开，发现老板苑魏皖独自一人在里面，她心里就有点发毛，但还是如常地走进了电梯，对苑魏皖礼貌地笑笑，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知道，送礼这事，如果老板不再提，她最好乖乖闭嘴。而且事后，苑魏皖肯定和赵二公子有确认过的。
　　“餐厅的饭还行吗？”苑魏皖关怀下属生活似的扭头问了句。
　　“哦，挺好的。”喻立言再次礼貌地带着笑容回答。
　　然后，车厢里便保持沉默。而且很诡异的是，明明是中午饭点，大家都应该赶着去餐厅的，可从6楼到1楼，电梯就没再停过，里面一直是他们两个人。
　　出了电梯后，喻立言故意放慢脚步，慢慢和苑魏皖拉开距离。看着越走越远的挺拔身影，她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因为太年轻了啊。”
　　“谁太年轻了？”胡晓丽忽然从身后冒出来，轻拍了下她肩膀。“哎，”她用下巴指了指转进餐厅的苑魏皖身影，“我看你俩刚从同一部电梯里出来的，就你俩哦~”声音里是很明显的调侃。
　　喻立言这回把叹息的声音毫不抑制地放大，又长长叹了口气，无比埋怨地说“就说他太年轻了啊，还是单身！你说他未婚我未嫁的就这么独自共处一个电梯，叫人家以后还怎么见人！”说话时表情、语气都极为夸张——喻立言懂得，她越是这样说，别人也越不当回事。
　　果然，胡晓丽听了，噗嗤一声没忍住乐出来，“你就省省心吧。”说完，她的笑容渐渐收了，淡淡道，“灰姑娘的故事在小说影视里看看就得了，心里悄悄幻想憧憬下也行。真想有那好事，先看看自己前几辈子积攒没积攒那样的福气。”她说这话的时候，喻立言很轻易地就听出了她看似劝别人自己却“心有戚戚焉”的意味。
　　喻立言佯装不知，转而生气地质问，“那你刚还说就我跟他两个人在电梯里。”
　　“八卦一下嘛，谁让咱是女人呢？”胡晓丽对着她挤眉弄眼。
　　“哎……”喻立言就坡下驴似的跟着哀怨一声，“‘女人’这个词是真管用啊，你们做了坏事只要说一句自己是‘女人’就行了。“女人”何其无辜！”
　　“你把话是清楚，我什么时候做坏事了？”胡晓丽佯装不满，一副要行刑逼供的架势。
　　“你毁人家清白，嘤嘤嘤……”
　　“不哭不哭，姐姐疼你，姐姐不嫌弃你没了清白。”
　　两人有说有笑地扯着皮一块进了餐厅。
　　跟在胡晓丽身后打饭，喻立言有点忍不住想笑：有人不能把生活过精彩，就通过想象给自己的生活添点色彩；有人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觉得别人的好日子不是通过正当途径得来的——整天过着糟心的日子，心也跟着糟了。
　　想到这里，喻立言心里一亮，对，就以这个为主题写篇“随笔”。
　　午饭后，喻立言脚不沾地地回到工位，十指如飞敲打着键盘，不出半个小时，她的一片即兴随笔就发到了网上，然后十几秒就刷一次页面，看看有自己文章的阅读数。
　　“……”时间仿佛静止了，网络似乎也坏了，页面刷了十几次，阅读数那里显示的都是自己的一次次点击的次数，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看……
　　“你这有笔吗？”
　　对方很轻的一句问话，却把喻立言吓得一激灵！
　　“啊？！”她猛抬头一看，苑魏皖那张正当壮年同时上面写着富有的脸就在离她不足30厘米的地方。
　　“你有签字笔吗？”苑魏皖还善解人意地比划了一下写字，“我签个字。”
　　“哦哦，有。”喻立言答应着，先关了网页，再转脸一扫，发现桌上就有一支，在递过去之前还很有礼仪风度地把笔头摁出来抬手给了苑魏皖。
　　“谢谢。”苑魏皖抬手接过笔，转身走了。
　　“他不会看到我打开的网页了吧……”喻立言心里七上八下的犯嘀咕，可就是真被他看见了也没有办法，事实已经这样了……
　　整个下午，喻立言都有点心思不定，一边想着这公司待遇还挺不错的，一边想着自己现在靠写东西还不能养活自己，这可怎么办……
　　“立言，你的笔。苑总让我给你拿过来。”苑魏皖的秘书徐颖拿着笔走过来。
　　“……”要不要这么高调？喻立言心里十分无语。
　　她觉得自前几天开始，苑魏皖对她的态度就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诡异感。
　　苑魏皖一个公司的老总，她一个公司的基层一线员工，完全是没有交集的。往日他们见到的机会几乎为零。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就多次见到他，从前天开始还有交集了，先是受他之托帮他送东西，今天中午又问她食堂饭好吃不好吃——如果那算领导关系下属不提，那这下午又借笔是神马情况？！
　　在前天快下班时得知要帮他送东西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已经不好了，他的助理和秘书是白领工资的吗？再说了，像他们那种高层送礼物，那得都是什么物件！让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白领知道真的好吗！幸好在看到是一个石磨时，她心里才踏实下来。可现在又这么高调地让他的秘书把一支无足轻重的签字笔送过来是怎么回事！公司每个月都有发办公用品啊，她签字笔多的是喂！
　　毫不意外，苑总大秘亲自下楼来送回签字笔的事很快在同楼层传开。等下班的时候，好多不认识的人都很热情地跟喻立言打招呼道别……
　　苑魏皖这是要干什么！真要毁她清白吗？！
　　要是真“毁”……也不是不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