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9、女警遗孤（下）

　　沈叙舟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没再继续堵门，算是默许了让人进屋，贾元宝见好就收立刻跟着进门，童湛低头看他手中警官证一眼，心底有些抵触，颇为不认可他硬打这张感情牌。
　　因为这张王牌虽能令他们得到想要的结果，却无疑是靠剐对方心窝一刀得来的，沈叙舟这一瞬失神的眼神实在令人于心不忍。只是牌既已出，再说怜悯的话未免过于虚伪，童湛闷了口气，跟着进屋后关上门。
　　出于警察的本能，他进屋第一反应就是观察环境，看过一圈之后，童湛内心的诧异和疑问堆成了山，饶是他从警二十多年，也甚是少见像这样房屋和主人完全不符的。
　　沈叙舟出道十年，关于他的个人资讯很多，在警方内部系统更是能查到详尽的讯息，靠这些信息整合推测，沈叙舟是个很乐于享受生活的人，生活作风不算好，在外结交的朋友三教九流什么都有，虽说不到纸醉金迷的程度，多少也算是比较奢靡玩得开的。
　　可是他这私宅每一处都在啪啪打资料的脸，这过于精简的装修和家具，过于繁多的居家用品和零食，哪哪儿都不对劲。
　　撇开之前所有资讯，单看这屋子，童湛会推测屋主是一个刚获得稳定工作不超过三年的北漂上班族，还带了个十来岁的孩子。
　　可是资料却很明确，这间五十平的公寓，实际上住的是一个年收大几百万的明星和一个二十岁的成年男子……而且这个明星一年中70%时间都在外工作住酒店，其余30%私人时间全都扑在这里了。
　　理论上，这里展示的才应该是他的真实写照。
　　可如果这是真的，沈叙舟此人，和他在外营造的“沈叙舟”，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那警方手里的资料就几乎没有参考价值了。
　　沈叙舟进屋后就没去管那两人，径直去厨房敲了两下门，莫忘应声开锁出来，看到两个生人一瞬愣了下，看了沈叙舟一眼，跟他并排杵在厨房门口不动了。
　　贾元宝也在观察房间，注意到房内只有一张床，配着一套被子和枕头，靠里有张大沙发，也配着一套枕头被子，这两地方不能坐人，那这屋能坐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小圆凳了。
　　四个人干巴巴站着可不好谈事啊！
　　场面有些僵持，贾童二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叙舟则明摆着不想招待。
　　幸好有莫忘这个不会看气氛的，他站着刷了会手机，穹隆天鹰那条热搜正沸腾，群里急着要他做图趁热助攻帮沈叙舟澄清，他抬头看了看三人，扣上手机，默不吭声走回他平日里的专座——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毯上盘腿坐下，也不管他们在做什么，翻开笔记本电脑就一头扎进群里做图去了。
　　贾元宝可算是知道屋里为什么没有椅子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退回门口三下五除二脱鞋，厚着脸皮也去茶几侧边地毯坐了。童湛脸皮远没有他厚，黝黑的脸颊隐隐有点泛红，但还是去换了鞋，坐到了莫忘茶几对面的地毯上。
　　三个人围着茶几坐出了打麻将三缺一的局面。
　　沈叙舟撇头嗤笑了声，双手插兜晃到空给他的那个位置，脚步却没停下，径直走到了莫忘身旁在沙发上坐下，垂手搭在莫忘颈侧轻揽着他，抬眸冷冷注视着对面的童湛。
　　这警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童湛其实内心也很挣扎，若非事态已经恶化到快要失控，他是绝不想拉无关人士下这趟浑水的，只是现在，确实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强压下心底的挣扎和愧疚，抬头正视沈叙舟的目光，正色道：“沈先生，今天我们来是有事想请两位帮忙。”
　　沈叙舟冷声秒答：“没空。”
　　“事关几万条人命……”
　　“几万又如何。就算百万，也抵不过他一个。”
　　沈叙舟不想给他多讲的机会，沉声打断他的话，眸中隐隐透出几分凶光，刺得童湛眼皮一跳。这种目光，他见过不少，可那些都是久经沙场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就算沈叙舟是演技精湛的职业演员，也不该如此冷血凌厉，连气场都和那些凶徒一样……他这副模样，逼得童湛下意识把他当做暴徒，整个人紧绷警惕起来。
　　贾元宝道：“小舟，冷静。”
　　这个称呼令沈叙舟神情一瞬恍惚，随即就像喷进大火里的水雾一般，非但没有压下火势，还把火势撩得愈发凶猛，沈叙舟眼眶一下子泛红整个人绷了起来，童湛被这暴涨的杀意逼得手下意识压到了腰际枪柄上，而比他更快的是莫忘，他抬手就把沈叙舟搭在他颈间的手拉到了自己发顶，轻蹭了蹭他掌心，然后身体一歪靠到了他腿上，叫了一声哥哥。
　　沈叙舟浑身一颤，随即就像被按下了休止键一般慢慢静了下来，虽然眼神依然凶恶，但至少看上去不像是要失控的样子了。
　　童湛诧异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有些难以置信的张了下嘴，放下了手。
　　莫忘转身趴到沈叙舟膝上，扭头看向童湛，淡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叙舟回过神，手从莫忘头顶放下搭到他肩头紧捏了一下，蹙眉沉声道：“别理他。”
　　莫忘抬手在他手背上轻拍了拍，带了几分笑音说道：“没事的，哥哥。你在，我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尽快把事情解决了，省得他们再来。”
　　他说得理所当然，沈叙舟低头看着他后脑勺，面色阴晴不定想了什么，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了。
　　贾元宝见他似乎冷静下来了，道：“这事情，其实对你们也有好处。小……沈先生，你很清楚，你弟弟的外貌与何钦实在是太像了，一旦曝光出去，以往何钦身上的因缘都会转移牵连到他身上，所以你才一直把他藏着，对吧。可是你能藏多久？藏一辈子吗？”
　　“可以。”莫忘在他讲的正煽情时插了一句：“我喜欢待家里。”
　　贾元宝硬生生把腹稿那句“他一个二十岁的人难道不想出去玩吗”咽了回去，打断了顺序，想了想才接着说道：“……就算他喜欢待在家里，可偶尔总要出门的吧，要出门总有个万一的可能性，就比如这次遇见我，对吧，比如去片场，要是撞见……”
　　他越说越啰嗦越偏，听得沈叙舟都皱起眉了，童湛见情势又要不好，连忙重咳一声打断他，道：“我来说吧。我们想让他正式曝光。”
　　“之前是谁说他曝光一定会出事的，你们自己听听，让他正式曝光，这说的是人话吗？”沈叙舟只觉得火气直往喉咙里窜，被莫忘牵住了手，才硬生生忍住了，冷笑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先生，‘寻钦’这个组织，你应该听说过吧。”童湛肃正的直视着沈叙舟，道：“这个组织从去年九月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到现在已经发展到接近不可控的程度了。很抱歉，具体我不能细说，但是可以说的一点是，这个组织现在已经被定性为‘邪团’。我们天鹰组和市警即将联合打击这个组织，但是该组织受众过多人员构成复杂，冒然重击可能出现极端应激反应，所以，我们希望借莫先生出面来稳定情势。”
　　“稳定情势？”沈叙舟把这四字念得咬牙切齿：“不说他根本不是何钦，就算他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也不可能靠何钦一个人稳定下来吧？既然是邪团这么大的罪名，那你们去请龙台借兵镇压不就完了，为什么非要找我们？！”
　　童湛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成拳，然而目光并未有半分退缩：“……因为我们想救人。救人，多救一个是一个。”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眸光中溢出不忍和愤恨，声音微哽道：“这次牵扯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且大多都是年轻人、学生、孩子！沈先生，数十万的人，其中至少有四万多像他这般年纪的孩子。如果我们直接动用武力镇压，这些孩子会是什么下场？是为偶像冲锋陷阵，死得其所？还是被歹徒操纵利用，沦为炮灰？沈先生，你是演员，是大明星，你应该是最能理解的，要把这些人拉回来，最立竿见影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那谁来理解我呢？他就应该为你们的仁慈冲锋陷阵去做炮灰？凭什么？凭你们是舍己为人救苦救难的鹰雄吗？”沈叙舟低下头，轻轻揉着莫忘的头发，哑声道：“这种英雄，谁爱当谁当，不要来找我们。”
　　贾元宝急道：“想当英雄，这难道不是你小时候的心愿吗？”
　　“是！”沈叙舟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噙着泪光，他死盯着贾元宝，语气却疲倦无力气如游丝道，“所以她死了……”
　　莫忘感觉到脖子上一凉，伸手摸到水渍，直起身转头看向沈叙舟，随即眉头紧蹙，站起身弯下腰，屈指想要帮他擦泪，被沈叙舟一把握住了手腕。
　　“哥哥？”
　　“我没事。”
　　沈叙舟用力闭了一下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收起之前的所有情绪，看上去平静如常，甚至还挂出了营业微笑，跟之前判若两人，若非眼里的血丝和水痕尚在，说刚才那几秒换了个人也十分可信。
　　他拉着莫忘让他坐到身边，望着童湛淡声道：“请回吧。算我求你们，好吗。”
　　童湛静静坐着与他对视了很久，终究垂下了眼帘，轻叹了声：“……打扰了。”
　　看他干脆地走了，贾元宝有些焦急，连连哎了几声，最终还是追着他去了，不过临走前，他把那本警官证和一张名片放在了茶几上。
　　沈叙舟等二人离开，听到家门关上的声音之后轻声说了句去洗澡，就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里。
　　莫忘望着紧闭的卫生间大门歪了下头，拿起贾元宝留下名片看了一眼，翻开警官证，目光停留在右下角的涂鸦上。
　　那是用蓝色圆珠笔描画的两个小人，都是一个圆圈大头笑脸加火柴人身体，要说哪儿特别，大概就是小人脑门上都画着奇怪的图腾，旁边还有笔迹拙笨稚嫩的字，左边写着“妈妈”，右边写着“我”。
　　莫忘盯着小人脑门上那两个扭曲的图案琢磨了半天，越看越觉得眼熟，翻回证件封面来回对比几次，恍然大悟确定下来，可不就是这个天鹰组的图腾么。
　　他抚摸着小人图案的线条，轻轻笑了笑，放下警官证坐回他的专座，闭眸开始读取有关何钦的全部信息，末了，打开一串聊天群翻出各大粉头单窗聊了会，轻轻松松被热心的双担粉引荐进了何钦粉丝后援会，等沈叙舟两个小时后洗完澡出来时，莫忘已经顺利杀进了寻钦的内部群，跟里面的狂热粉们相谈甚欢打成一片。
　　莫忘平时就是这样闷头在家玩电脑，再加上沈叙舟情绪低落注意力分散，他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丢掉了名片，把警官证收到床头柜里，跟莫忘闲扯了几句可有可无的家常就闷头去睡了。
　　莫忘关掉灯坐回电脑前，屏光悉数落进他的黑眸中，似乎点亮了什么……
　　……藏匿在黑暗中的，危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