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8、女警遗孤（上）

　　沈璇。
　　莫忘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和沈叙舟所在的户口本亲属栏“母亲”一栏上正是这个名字。他曾经使用这个名字做为索引查找线索，无法获得讯息，在网络上搜索也没有相符的结果，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她的讯息。
　　奉光影业？这不就是沈叙舟所属公司的名字么，没想到养母也是这家的员工？
　　197年死亡，那时候沈叙舟应该是在读高三……
　　莫忘听得认真，一开始没发现身边的沈叙舟自从听到“沈璇”这个名字后就一声不吭了，仿佛一尊立像般纹丝不动的僵立着，面无表情，目光直直定在眼前，眼神空洞，思绪仿若飞到了千里之外。等他觉察到沈叙舟似乎不对劲时，他好奇地观察了一会，之后拉了拉他衣角，轻声道：“哥哥？”
　　沈叙舟幽幽回过神，撇过脸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嗤了声。
　　不止是他，贾元宝也听的有些失神，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边仲说完后很久，他才抬头看向莫沈二人，这一眼看得隐忍而深沉，只一眼，他就恢复成之前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收起记录册转身似乎要走，跨出一步又顿住了，转身对他们说道：“快把行头戴起来。”
　　边仲说完之后一直老实杵在一旁等候指令，没想到贾元宝听完居然不怀疑两人了，不但准备撤，还提醒起他俩了？贾领导是组里出了名的铁头将军，从来软硬不吃刚正不阿有疑必查的，怎么今天打算开网了？这究竟是吹的什么风。
　　“怎么，贾警官，不继续查了？”沈叙舟双手插兜靠坐到身侧化妆台上，语气平静，不过平日里惯有的温和客气却是半分也不剩，反而隐隐有点嘲讽挑事的意思。
　　贾元宝不闪不避直视着他，道：“他曝光一定出事。你们好自为之。”说完也不管二人是什么反应，大步流星的就走了。
　　边仲也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只是一个不爱管事的小组员，既然领导认为这两人可以不查了，那他当然举双手同意，笑眯眯跟二人招呼了声再会就跟着走了，出门前还贴心的反扣了内门锁才拉上门，摆明了给他二人留时间伪装的意思。
　　莫忘知道“他”是指自己，他扭头看向沈叙舟，想从他的反应上找找线索，却发现沈叙舟出奇的冷静，冷静到有些古怪。
　　莫忘不爱拐弯抹角，想问就直说了：“哥哥，他为什么不查我们了？”
　　沈叙舟望着被反锁上的门，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大仙啊，那个贾警官，至少有五十多岁了你敢信？”
　　莫忘歪了下头，重复道：“他为什么不查了？”
　　沈叙舟沉默了很久，转回头直视莫忘。四目相对，他看着眼前这双纯净无暇的黑眸中倒映的自己，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坠落，眼眶泛红低下了头。
　　莫忘看到他眼中渐渐渗出血丝，蹙起眉：“你不开心？”
　　沈叙舟像失去操控的木偶一般，垂头丧气一声不吭。
　　“哥哥？”
　　“哥哥？”
　　连着叫了好几声都得不来回应，莫忘想了想，走近他单膝跪在椅子上放低身型，拉起他的手搭在自己头顶上，轻轻蹭了蹭他手心，低声道：“喵？”
　　一米八八的大个子做出这样的举动，一般都会让人觉得奇怪别扭，可是莫忘却做的很自然，没有一丝做作和违和感，仿若他天生就是一只套在人类外壳中的大猫，偶尔兴起想要讨主人欢心，软绵绵的腻在身边挨蹭，想要获得主人关注。
　　沈叙舟的视线落在这个丰神俊朗的人身上。
　　他脸上的表情一如初见时，淡若清潭不起波澜，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是他那双璨如星曜出涤尘埃的眸子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落在莫忘瞳中的沈叙舟如此清晰，宿客为红尘所困，生生令主人也染上了几分人间冷暖，浮出若有若无的烟火气息。
　　这是莫忘第一次用这种明显带了意图的口吻说话，低磁干净的话音卷上了湿润的气声，轻易渗过层层叠叠裹在人心外的硬壳，直抵深处，在最柔软的地方轻挠了一下。
　　沈叙舟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坠到崖底的意识被温柔地拉了回来，恍惚中感觉到指尖的柔软，不由自主轻揉了揉，等意识彻底回笼清醒了，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他感觉到胸膛微微发烫，烫得他焦躁却又渴望。
　　温度，他失去热量感知时还不到一岁，之后的人生中，他学着别人说冷喊烫，实际上从未真正理解过什么是冰冷什么是温暖，现在他却有些懂了。
　　想要得到温暖，那是人类追逐光芒的本能，是他早就失去的珍宝，现在莫忘帮他拿了回来，还静静留在他掌心不曾离开。
　　沈叙舟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深埋心底三十年的秘密像是被困囚笼多年的洪水猛兽，看准这个禁锢松动的机会彻底爆发失控，心理壁障崩塌，千言万语同时涌上心头，结果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叙舟俯下身抱住莫忘，轻轻的，仿若怀中抱着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心底却是与行为完全相反的冲动，冲动到下了一个令他万劫不复的决心。
　　莫忘不会读心，也并不理解他的行为是代表了什么意思，他只知道沈叙舟的怀抱很温暖，他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所以他学着他的动作回搂抱住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于是轻轻抚摸他的背，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平静下来。
　　沈叙舟松开莫忘，笑着揉乱他的头发，除了眼眶有点泛红以外看不出反常的地方了，他拿过口罩眼镜和帽子一件一件给莫忘戴上，一边轻声道：“妈妈她是天鹰组的组员，是不在编内的暗线，十年前死于恶性案件的调查过程中。这个案子至今没有抓到凶手，当初我进娱乐圈，就是想要完成她最后的工作。妈妈在组内有一个接线人，唯一的知情人，看来就是这个贾警官了。”
　　莫忘老实坐着任他摆弄，想了想，道：“可是，这跟今天的事情没有关系啊，他为什么不查我们了？”
　　沈叙舟淡淡道：“谁知道呢，或许是看在因公丧生的同僚情分上网开一面吧。毕竟恩赐犯罪被抓的下场不是牢底坐穿就是身首异处，我们俩算是英烈遗孤，不想把我们一窝端吧……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莫忘歪了下头，似乎仍是不理解，嘴里蹦出两字：“渎职。”
　　沈叙舟看他这么义正言辞，笑道：“不算吧，事情原本就不是我们做的。”说着拍了拍莫忘帽顶，“别琢磨了，走吧，去外面看看情况。”
　　莫忘跟在他身后古怪地抿了下嘴，之后便权当他都说对了，把事实真相抛诸脑后忘了。
　　先是警察，又是天鹰组，组里因为这事被搅的一团乱。沈叙舟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下午的戏不用拍了，果不其然，半小时后导演助理挨个通知大家要停工三天，之后的通告单都要重新调整后再通知。
　　这次调查中，沈叙舟和莫忘接受审问的时间最长，外面免不了有些闲言碎语，幸好边仲周到，临走前特地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他俩没有嫌疑，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可是堵的住吃瓜群众，堵不住报警的当事人，秦江听说不是沈叙舟干的情绪更加激动了，端着的偶像包袱抛了个精光，完全豁出去当场破口大骂，新仇旧恨加一起骂的极为难听。
　　原本这事情就已经引来不少消息灵通的传媒人士暗中观察，这下子好了，短视频一拍网上一爆，直接上了热搜第一。
　　本来这个偷拍视频里沈叙舟只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被人指着鼻子骂，是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奈何秦江那边崩的太彻底，各种揣摩和阴谋论就被推出来了。沈叙舟原本就是个招黑体质，也不知道是哪个对家投了钱，搞了一大波营销号唰唰推他“黑料”，一时间众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信了那些云里雾里的分析贴被带了节奏，沈叙舟一下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剧组澄清和官方律师函警告都没能洗清沈叙舟身上的冤屈，理论上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吃这个黑等时间沉淀冷却了，可偏偏就在这时，令人意外的转机出现了。
　　事发第三日，一个认证信息为“国家异能管控局天鹰组驻穹隆市分组官方号”的新注册星博号“穹隆天鹰”悄然上线，文案空白，直接发布出三张敲了红章的公告单，公告里内容颇为详尽，第一张是穹隆市警察局出具的出警记录“未检测到影屑，但出于谨慎考虑联络了天鹰组”，第二张是天鹰组驻穹隆分组出具的“沈叙舟恩赐异能检测鉴定单”，第三张则是唐氏恩赐异能科研中心出具的“柏伤道具剑恩赐异能残余鉴定检测报告”，概括中心思想就是，这事情跟恩赐异能没关系，也不是沈叙舟干的。
　　这账户是个新号，关注列表里只有自己的顶头上司“琼玉天鹰”，粉丝数0，第一条星博发的是“大家好，这里是小穹鹰［鬼脸］以后很多关照啦”这样的俏皮话，之后“琼玉天鹰”转发了这条信息“新小弟［墨镜］”，粉丝数涨到了一百多，关注用户大多都是穹隆市当地的，接下来，这一百多个人就率先刷出了这第二条三张公告书。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万，网上信息流通速度原本就快，加之又是这两天热议的话题后续，这条星博在发出十五分钟后被转爆，滚雪球飙成一个大写加粗的红色“沸”字蹲在了热搜榜首。很快“官方打脸”、“营销号造谣不要钱”这样的言论就滚滚而来铺天盖地，话题中心人物的讨论热度反而没那么高。
　　这几天因为这事，沈叙舟被公司勒令在家老实待着不要出门，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看他的剧本练他的五行歌，莫忘倒是跟着iz（爱舟）兄弟姐妹们奋战在反黑前线，比他更先知道这个事情，刚想跟沈叙舟说，就听到家里门铃响了。
　　这套单身公寓是沈叙舟的私人住宅，知道地址的只有公司经纪人和顶头领导，家里从未来过客人，沈叙舟和莫忘交换了一下眼神，莫忘迅如闪电盖上笔记本电脑抄起手机就蹿进了厨房，保险起见还啪一声扣上了锁。
　　沈叙舟等他藏好了去门口看了眼门铃监控器，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仔细一看，男人身旁还有一小块脑壳顶，他特地压低声音道：“找谁？”
　　画面里的男人翻出证件，飞鹰和玉玦组成的图腾，一看就是天鹰组的警员证，而他身边那撮头发的主人这时退后了两步，这下监控能看到他的脸了，贾元宝板着脸道：“是我，找你。”
　　看到他，沈叙舟知道麻烦上门蹙了下眉，不过天鹰组既然找上门了，躲是躲不掉的。他不多说，摁下开门键之后打开家里大门，靠在门框一侧等人上来了，露出营业微笑道：“贾警官，我又犯事了？”
　　贾元宝不吃他这一套，直切重点道：“莫忘在吗。”
　　沈叙舟状似漫不经心地跨一步站到了门口正中央，皮笑肉不笑道：“哟，这回是我弟犯事了？”
　　他这态度摆明了是要不合作，中年男子拦住贾元宝，对着沈叙舟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道：“沈先生你好，我是何钦失踪调查专案组组长童湛。”
　　这下子沈叙舟连假笑都不给了，冷声道：“他不是何钦。”
　　“嗯，我们知道。今天来是有其他事情想跟你们谈一谈。”
　　童湛站姿挺拔说话铿锵有力，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一看就是军队出身的武警，若是放在平常，他这一身凌然正气是很博沈叙舟好感的，奈何他的目标是莫忘，这从根本上抹黑了沈叙舟对他的印象。
　　“没什么好谈的。”
　　沈叙舟扬手作势请自便后转身就想关门，门却被贾元宝一手挡住，一下子就像卡住了千斤顶，推上去纹丝不动。
　　沈叙舟关不上门，心底火气噌一下窜了起来，嘲讽道：“怎么，两位警官想强闯民宅啊？知法犯法是不是罪加一等啊？天鹰组就是了不……”话说到一半，贾元宝亮出来的东西却让他把后半句硬生生噎了回去。
　　这是一本老旧的警官证，做证面的牛皮都已经枯老了，一看就很有年头，保养的却很好，干干净净四角整齐，看得出来一直都被妥善保存着。
　　沈叙舟死死盯着证面褪色牛皮上黑色油性笔留下的涂鸦痕迹，思绪一下子被拽回遥远的过去，记起那张永不磨灭的笑脸。
　　“小舟呀，这个呢，是妈妈这一生最大的荣耀～等你成年的那一天，妈妈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沈叙舟眼神一黯，放下了掰在门板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