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83、恩赐法则（下）

　　沈叙舟也不多计较，从善如流接过了话头：“那我先来猜一猜，你们在做什么。第一个可能，你们是致力于根除恩赐病症的良心医疗组织。如果是这样，那你们一定会得到除派领袖琼玉国的全力支持，何至于现在这样藏在地底下。所以，不是这个。”
　　“泡泡消消消～每天好心情～”
　　沈叙舟侃侃而谈，坐在他身边的莫忘从兜里掏出手机，叮叮哒一串欢快的提示音——这是近期最热门的手机连连看游戏，以解压的泡泡爆破声和捏防震气泡纸一样的快感闻名。
　　——当然，与世界脱节的2173并不知道。
　　2173被这两人茶话会一般悠闲的姿态弄得愈发狐疑起来，他俩越放松他越紧张，看似专心致志在听沈叙舟说话，实际整个人都绷紧了，时刻准备爆起干架。
　　沈叙舟自是注意到了他的变化，话音一顿。
　　2173稍稍攥缩指尖，缓了两秒发现没有任何事情要发生的迹象，才挂起一个营业性的微笑道：“嗯，那么第二呢？”
　　沈叙舟咧嘴一笑，抬起两指快速比了个耶后，语速平缓道：“第二个可能。你们是消派的研究机构，致力于研究保留恩赐异能的同时消除恩赐代价。那么你们从根本理念上就与琼玉国的核心观相违背，躲在暗处情有可原。但如果是这样，你们大可以选择去衡光国这棵大树乘凉，何必留在对家琼玉国呢？光历182年，琼玉国就曾经组织过一次针对你们的围剿，你们的主基地被毁，领头研究员丧生，核心实验体丢失，这样的境况下，你们仍选择在琼玉国卷土重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有必须选择琼玉国的理由？”
　　2173笑而不答，沈叙舟冲他挑了下眉，道：“说说嘛，聊天聊天，多几个人说话才叫聊啊～”
　　2173无辜道：“不是我不愿意和你聊。我只是一个克隆体，几十年前的事情我哪知道啊～”
　　“行吧。”对于他这回答，沈叙舟也不多纠结，简单顺了一嘴就把事情带过去了，“对了，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个核心实验体。”
　　这一次2173爽快地点了点头。
　　“那会儿我才三岁不到，实在是记不得太多东西，多亏今晚的‘培训’，我才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情。”
　　沈叙舟说得感慨万分，2173却因为他这话，眉尖微微一颤。按照解明非的计划，进到培养皿的实验体的思维讯息会被“全息游戏”的表象引导，只会觉得自己身处一个生存游戏中，而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区域正在被扫描。他怎么会知道实验真正的目的？
　　2173是莫忘灵躯的克隆体，沈叙舟对这具身体那是再熟悉不过了，就算只是这一瞬小小的情绪变化他也没有错过，全部看在眼里。
　　“哦对了，说起这个，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今天的记忆扫描，你们从我这获取的信息……并不正确哦？”沈叙舟拖长声音卖了个关子，“因为，我现在用的不是我自己的身体。换句话说，对于机器来说，我现在是边紫衣，刺激边紫衣的记忆体得到的记录，自然不会是我的记忆。”
　　这一回，2173完全没藏住自己的情绪：“怎么可能？”他转念一想，惊诧道，“换躯？！”
　　“那倒不是，换躯对原身的损伤几乎致命，我怎么会用在边紫衣身上啊。”沈叙舟微微一笑，道，“只是简单的附身而已。”
　　附身，还有刚才致使归葬失效的技能……菲尼克斯研究了半个世纪的恩赐异能，几乎已经网罗所有异能的类型。然而在刚才短短的十分钟内，这二人已经用出多种不在目录之上的异能。
　　2173大脑转得飞快，他开始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正在偏离解明非的预测，但现在还没到能下定论的时刻。
　　十分钟。
　　再拖十分钟，他的计划就一定能成功。
　　沈叙舟一直在注意2173的情绪变化，在发现他的目光再一次坚定之后，沈叙舟垂眸，从兜里拿出几颗糖果。
　　实验室静可闻针，沈叙舟剥糖纸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响亮，他剥出第一颗糖，直直递到莫忘嘴边，一直埋头苦战消消乐的莫忘张嘴就把糖叼进了嘴里，舌头一勾舔到了脸颊一侧，鼓着腮帮子一边吸溜一边还不忘动手。
　　沈叙舟很快剥出了第二颗，丢进了自己嘴里。
　　第三颗，他把它放在手心，一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道：“你是不是在想，历代恩赐的研究中没有‘附身’这个异能。”
　　正中红心。2173心中骇然，沈叙舟的口吻仿佛在问“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没有分你糖”，听上去特别拉家常，然而2173却很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一定是至关重要的讯息。他不自禁地绷紧了脊背，假装淡定道：“是啊～你说说。”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沈叙舟像个絮絮叨叨的老人，起了一个老套的故事开头，绵绵不休地讲道，“从前有一个大剧院，剧院里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小朋友，但他年纪太小了，还不能上台去表演，于是院长给了他一个小剧院模型玩。小朋友很喜欢这个小剧院，他把它装扮成自己喜欢的风格，安上各式各样的小假人，给每一个小假人起名字，安排身份，然后由他自己去编排他们的人生故事。有一天，小朋友终于编排出了一个自己满意的故事，他邀请院长来观看表演。院长看完后一边鼓掌一边问他，为什么这个故事里没有厨师呢？小朋友回答说，因为我不会做菜呀。”
　　“……”
　　沈叙舟的故事到做菜那儿戛然而止，2173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了半天，愣是没听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结果两人大眼瞪小眼，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小朋友’是我，‘小剧院’就是这个世界。”一直没说过话的莫忘这时淡淡开口说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为我而创建的试炼场，规则自是以我为样本搭建的。哥哥的能力，自然不在样本之内。我的试炼已经完成，这个世界已是无用之物，无论你们想做什么，在做什么，世界的终局都已成定局。所以，时间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
　　听沈叙舟讲故事，2173还仅仅是一头雾水，听完莫忘的陈述，2173直接被爆棚的信息量塞到头脑发懵，他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能想好要表述的意思。
　　“行了行了，你先捋一捋想法，先听我分析完你们的动机，问题稍后再提。”沈叙舟轻轻挥了挥手掌做出安抚的样子，接着说道，“刚才说的两种可能性，综合你们的行动轨迹来看都是与现实不符的。那么我们换个方式，从现实来反推缘由。第一，最初你们之所以选中我做为核心实验体，是因为我的基础异能是‘感染’，因为这个异能自主发动的特性，你们发现同一个人可以获得多种不同的异能，而且只需支付基础异能的代价。第二，是‘孢子’。最初菲尼克斯的实验室名称就是孢子……孢子是脱离亲本后可以发育成新个体的生殖细胞，我还记得一些片段，那时候你们更改我的基因序列，是想把‘感染’复刻到其他个体上。那么，我不妨推测，你们最初的研究目标，是扩大恩赐患者的数量，对吗。”
　　2173沉默不语，沈叙舟继续说道：“光历182年，你们的研究尚未得出结果就因为天鹰组和燕北帮的双重袭击中断，研究基地被毁，谢长云丧生，我失踪人间蒸发，你们的研究因此停滞不前。但资助你们的势力并没有因为这一次失败而停手，你们像凤凰一样，从灰烬中涅槃重生——你们找到了真正的‘孢子’。这个异能名为‘植菌’，通过它，就可以实现把恩赐异能转递给其他人。但是植菌也有它根本性的缺陷。首先植菌的异能都来自于提供孢子的母体，假设母体本身只有一个异能的情况下，她能供给的也就只有一个异能；其次是子体获得的异能只是母体的分子，因而能力较母体而言会差很多。这样的研究结果显然达不到你们想要的预期……”
　　沈叙舟话音一顿，他的目光像是清冷而澄明的月光，这仿佛洞悉一切的明亮令2173觉得异常刺眼，刺眼到他心脏狂跳如擂鼓，不自禁地别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他听到沈叙舟用温柔而又淡漠的声调陈述道：“所以，你们再一次调整了研究方向。一方面，你们保留植菌的研究计划，尝试复制莫忘的克隆体，想要获得拥有多种异能的超级母体；另一方面，你们开始追本溯源。人究竟为什么会得恩赐？染病的契机是什么？条件是什么？你们统计过去所有的已知病例，调查这些患者的生平，想要摸索出其中的规律。”
　　“……你知道？”2173在他平淡的陈述中听出了端倪。
　　“哈哈～不如说，我怎么会到现在才发觉。”沈叙舟颇为释然地笑了笑，一手环过莫忘的背揽上他的肩膀，一边翘起食指勾上了他耳侧的垂发，绕在指尖打着转微笑道：“是心魔啊。”
　　“心魔？”2173微微低下头，快速地思索着一切，自言自语又重复了一次，“心魔……”
　　“不要灰心～再接再励～”
　　又是一串不合时宜的欢快提示音，莫忘把手机屏幕侧向沈叙舟，沈叙舟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串夸张的得分，噗嗤一笑，伸手摁下再来一局。莫忘手指翻飞，身体一歪蹭着沈叙舟胸口躺了下去，枕在他腿上开始新一轮酣战。
　　沈叙舟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他的头发说道：“绝望的境地，濒死的状态，超越生死的强烈执念。当这三个条件集齐，本界因果册就会默认这个人已经诞生了心魔，赐予一个心魔技能。换句话说，越是惨烈的悲剧，越是有机会诞生最强的心魔。”
　　沈叙舟在2173的注视下，抬手指向液养舱，淡淡道：“比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