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80、爱而不得

　　“你说话啊，长云！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男子的沉默令女子的情绪渐渐激昂起来，以至于话说到一半咬了舌头，仔细去看，她的手指也在微微发颤，被她紧紧攥到了手心。
　　沈叙舟端详着女子。用他职业演员的自我修养来参照分析，女子的情绪递进应当是从震惊到难以置信，然后直接越过疑问阶段变成现在这种悲呛的激昂，说明女子的思绪非常清醒，她已经从自己所见的“事实”中推理出了真相，她的这一句问话，与其说她是在寻求有驳于她所思的另一个答案，更像是直截了当的质问。
　　……质问？对了。沈叙舟灵光一闪想起来了，她的气质作风，可不就像是警察么？女警……难怪，她身上有跟沈璇相似的气质。可这男的……
　　沈叙舟转去端详那位男子，他这身白大褂和金边眼镜，加上现在这剧情，九成九他是菲尼克斯的研究员。能够进到这间核心实验室还能带进一个毫不知情的女人，他的地位应当很高。说起来，沈叙舟打从刚才就觉得这人有危险，这种发自内心不由自主的警惕感，恐怕不是无来由的。
　　谢长云……沈叙舟喵到了他胸口的工作牌，记下了这个名字。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个人或许就是当年负责这个项目的核心研究员。
　　女警和无良科学家，这不妥妥的要BE啊？
　　沈叙舟心里盘了个顺，对接下来的发展有了兴趣，一副长耳邻居模样往边儿挪了一步，两手插兜好整以暇看戏。
　　谢长云显然料到了女子会有这样的反映，他的情绪十分稳定，甚至有些稳定过头，显得冷若冰霜十分薄情。他轻轻抿了下唇，垂眸瞥向自己的腿，又沉默了两秒，堪堪卡在女子的耐性全部消磨之前深吸了一口气，令女子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阿柔。”谢长云的声音很轻，说话的口吻就像是柔软而甜腻的棉花糖，“你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想要长久，最重要的是相互理解，信任……坦诚。所以，我带你来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胸口的衬衫衣兜，拿了什么攥在手心，慢慢伸向两人之间展开，“阿柔，我们可以有未来吗？”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枚小巧玲珑的戒指。塑料的玩具戒指，也就只有小孩才能套上指头的尺寸，一看就是过家家的款式。
　　……大兄弟，你用这玩意儿求婚哪个姑娘会答应你啊？那边厢浪漫主义者沈叙舟在心底疯狂吐槽，这边厢，“女主”阿柔却在这枚戒指登场时红了眼眶。
　　得嘞，这怕不是有段过去的老物件。
　　阿柔看到那枚戒指时愣了一下，紧紧抿起了嘴唇，她凝视着那枚戒指，目光中的爱和恨交织在一处卷起了漩涡，令泪水夺眶而出。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去接，然而她的理智瞬间回笼，她像触电一般收回手，干张了张嘴，垂首用力闭眼挤去泪水，再抬头时，她的神色又变回了之前那般的咄咄逼人。
　　她抬手指向培养皿中的“沈叙舟”，再一次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长云眸中唯一的那一抹光亮，在她收回手时就已经暗了。再一次面对这个问题，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轻飘飘道：“这里是实验室。”
　　他放下手，将戒指放进了裤兜，转身操作仪表盘激活培养皿。莹蓝的光将培养皿中的孩童映射到了他的眼镜片上，满满的，撑满了整个镜片。
　　“我的实验室。”他补充道，“如你所见，这些都是我的实验品。我在测试基因序列变更，破解恩赐规则消除代价。这一个，是目前最成功的实验体。”
　　“……实验体？”他这轻描淡写的口吻彻底激怒了女子，她抢上前紧紧抓住男子双臂，强硬地掰着他要他转向自己，仰头看着他痛心疾首道，“是人啊！都是人！！！谢长云，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女子说着开始哽咽起来，近乎哀求一般哑声道，“长云……收手吧，跟我回去自首，这样还可……”
　　她话未说完，男子便拉下她的手挣脱了她的束缚，他退后几步到了墙边，靠在墙壁上，远远望着“沈叙舟”轻声道：“我不愿意。”
　　“你……”
　　“——嘭！！！”
　　就在这争论的瞬间，爆炸声突如其来炸裂，实验室一侧的墙体仿佛是豆腐糊的，顷刻间被轰塌半边，巨大的冲击令半数的培养皿倾塌破裂，警戒灯的红光将危险的讯息覆盖整个实验室，尖锐的警报更是响彻整个基地。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爆炸就发生在谢长云所在的位置左侧，他离爆炸点太近，几乎就是眨眼的瞬间，他就已经被炸裂飞射的墙体碎块击倒掩埋，而女子运气却很好，那些大块的飞石路径都避开了她所站的位置，她只是被冲击波震的往后撞飞，没有受致命伤，但却也因此晕了过去。
　　“卧槽？！”
　　沈叙舟情不自禁爆了句粗口，被这急拐弯的剧情吓了一跳，随即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自言自语道，“哦～对，确实是有场爆炸。”
　　他过去的记忆中，更多的是自己还在培养皿中时的画面，而关于他究竟是怎么离开实验室，怎么脱离菲尼克斯的控制，怎么成为“沈叙舟”的，他却一直想不起来，现在看来，这一段就是深藏在他记忆深处的秘密了。
　　实验室的破窟窿之外，远远近近传来交战的激斗声，相比之下，这间实验室里还算平静。这样微妙的平静和喧嚣持续了足有半个多钟头，沈叙舟等得有些无聊，奈何眼下的画面全部来自于尚在培养皿中的“沈叙舟”，他只能获取到这一间实验室的讯息，并不能从窟窿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想了想，干脆走到坍塌的墙体边蹲下查看谢长云死透了没有。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还活着。不过跟死了也没差多少。碎石大多集中压在他身体中段，他的脊椎和内脏多半都已经碎了，但他仍撑着最后一口气，圆睁着一只糊满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位女子的方向。
　　沈叙舟顺着他视线看去，发现一大块碎石正好横在他头顶前方挡着，比划来看他应该至多只能看到她的脚脖子。做为一个有如此执念的将死之人，他的视线算是过于平静了，也不知道他是担心女子的伤势，还是因为女子那一瞬的犹豫对她心生怨恨，想要她给自己陪葬……以沈叙舟主观的想法来看，倒像是单纯的想要看着她罢了。
　　理解，信任，坦白。说得容易。
　　明知道对方是这种刚正不阿的警察，明知道自己做的是不能见光的营生，还敢带她来这里做这番告白。以谢长云当得上菲尼克斯主研究员的聪慧大脑，他应该早就能推测出不会有好的结果，那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或许……他要的就是拒绝？
　　为什么？
　　沈叙舟盯着谢长云思索良久，心中得出一个小小的可能性——或许，他想要她拉自己一把？
　　……要是大仙在这里，他一定会颇为不认同自己这种什么时候都把人往好的方向想的想法吧。不过，是与不是都已经无所谓了。无论谢长云本意如何，眼下这个现况显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不好意思啊，我动不了这里的东西。安息吧，早点去往轮回，下辈子做个好人，或许你们还能再相遇。”沈叙舟冲谢长云双手合十念了一串有的没的，完了裤腿一拍就把他丢在脑后，跑去看那女子的情况。
　　女子迎面吃了爆炸冲击波，撞飞到了另一侧的培养皿上，好在撞击点不在头上，应该是伤在了肩膀，她现在虽然灰头土脸，又被碎石刮得浑身都挂了彩，看上去血淋淋的，实际倒是还好没什么致命伤。
　　“嘭！”
　　“轰隆——”
　　“嘭嘭！”
　　正看着呢，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这一回是连环炸，动静大到这间实验室的天花板垮下来一半，连带着女子身后的培养皿被砸碎了，里头的液体往下浇了她一头，把她给浇醒了。
　　“咳、咳……”女子醒来有些懵，游魂似的目无焦距，四下转了转头，直到视线聚焦到了唯一还没坏的那一个主培养皿，看清里头那孩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模样，她才猛地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长云？长、咳，长云——你在哪儿？”
　　女子挣扎着起身，循着记忆往那倾倒的墙体一步一挪，就在她即将能看到他时，两个人一前一后冲了进来。一个看到女子就端起枪瞄准，一个立刻高声喊道：“不要开枪！！！”
　　女子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她没有看到被压在碎墙之下的谢长云，她看向那两人，认出了其中一个：“林悠？”
　　“柴柔？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悠话刚问出口，就听到不远处又是一阵激烈的对枪声，她咬咬牙，立刻跑过来搀住柴柔，一边往外拖一边语速飞快道：“来不及解释了！快走！”
　　“等……等等，我男朋……”
　　柴柔话还未说完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林悠见状只好把她背到了身上，对同行的男子道：“项北！接下来往哪走？！”
　　项北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径直盯着最后那一个培养皿中的孩子，对准皿壁就是一枪。
　　“你干什么？！”
　　这间实验室里那么多培养皿都已经碎了，一地惨不忍睹的尸体，对于这唯一幸存的一个，林悠多少也心有不忍，所以她虽出声却没有去阻止项北的行动，任凭他取出了那个孩子，脱下自己的防弹服将他包裹起来。
　　“走。”比起林悠，这个叫项北的男子显得冷静很多，他抱着那个孩子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孩子的视线开始被防弹服遮蔽，沈叙舟身遭的景象变得像是万花筒一般混乱复杂，有令人晕眩的爆炸白芒，有快速飞掠的过道，还有不绝于耳的枪林弹雨声。
　　沈叙舟静静坐在这一片混乱的中央，他专注地看着每一个碎片，一片又一片将它们辨认拾起，像搭拼图一般重新黏合，拼凑出下一段真相。